妙儿年岁小,却又未婚先孕,其中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平时大家伙儿都当做没事儿人一样,该打该闹该嬉笑的,一样也没拉下,但保不住她心里会多想。周渔甚至都不敢想,除夕那夜那么难过的人,在得知这样的事儿后会有多崩溃。
那是她用了将近一年的时光等待来的人儿啊,这期间要经历过多少次挣扎,才能在被世俗唾弃的现实里完完整整、真真切切地期待并迎接一个新生命的来临。
内心急切,不由得用上了轻功。
裴绩在后面一步一脚印地跟上,走得惬意又悠然,前面的人儿一下子就没了影。
镖师的女儿这么彪的吗?
待周渔赶到妙儿家,只看到昨日院内挂着的灯笼里的蜡烛已化成了一滩滩,有些因为翻倒了还倾洒了出来,全然不复昨晚红红火火的样子。
院子里只有一人。
妙儿就坐在这么一片盛大后落幕的萧瑟中,坐在檐下的青石板上,旁边还沾了些黄泥。
一动未动。
一句未说。
“妙儿?”周渔开口。
眼前的人抬眼扫了一眼周渔,随即又恢复了木然的样子,她说:“表妹,我漏尿了,没跟上。”十分冷静。
周渔的手不禁紧了紧,最终只是一句:“等我。”
头也不回地朝着出谷的方向走去了。
裴绩随后赶到,步伐依旧悠哉悠哉,连院门都没进,就站在院外,说:“簪衣去哪了?”
妙儿木然地摇着头。
裴绩放弃从她口中问出什么了,低头看向了地面,那是泥地,深深浅浅的脚印乱七八糟,但有几个是新踏上去的。
他转身跟了上去。
周渔根本不知道出谷的路,只是院门外最新的脚印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去,留下的痕迹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粗线,这是能追上他们的最大可能性。
岸边,脚印凌乱,还有一根用来固定船绳的木桩。
她看着进入枯水期的河流皱眉,没有船,游过去?还是做个简陋的木筏?
说干就干,跑到树林里拖了几根干枯的粗壮树干到岸边,正要找些藤蔓,一转身裴绩出现在眼前。
“你认路?”面前的人一语中的。
“不认。”周渔回得很坦然。
静了片刻,裴绩说:“有一条陆路,跟我来。”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快吗?”
“比你现做木筏快。”
本来周渔是迟疑着跟在裴绩身后,听到这话,忙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前赶:“走快些。”
这动作活像当初林婶子拉他去看妙儿一样,不过这次他没拒绝,很配合地加快了步伐,带她往山上走。
周渔默默往心里记着路,同时试探道:“妙儿说深山处容易迷路。”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采药的时候经常走,而且这上面有一处冷泉,非常适合疗伤。”随即上下打量了周渔那么一眼,调侃道:“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周渔没理他,而是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反剪到他背后,“哦,在你卖我之前,我应该可以先做了你。”
“做?怎么做?”
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尽管她使了很大的力气,勒得他手腕都红了一圈,“红烧?还是清蒸?”
“我比较喜欢煎炒。”
她松开手里紧握的手,再往衣服上狠狠擦了几下,“我们得尽快找到凌风他们,你们之间一般怎么快速找到对方?”
“那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白皙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刚刚被周渔那么一钳制,都皱了,也乱了。
周渔看到此,上手从上到下给他整理衣袍,甚至半蹲下将他裙摆都整好了,“麻烦。”
裴绩有些愣住了,林间的鸟叫和虫鸣更加热闹了,甚至聒噪,就在周渔站起来后,他转身,霎时间群鸟从茂密的树叶间飞出来,‘噗哒噗哒’的翅膀煽动声响彻在上空,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也从贴近变成了三步远。
“跟上。”裴绩说。
周渔快走了几步,两人并肩而走,她低声告诉裴绩:“有人跟着。”
“嗯。”
她看他回得那么没有负担,想必他并不在意后面一路跟过来的尾巴,那她更不介意了。不过出于好心,她还是问:“需要我帮你解决了吗?”
旁边的人刹一下就停住了,“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后面的人打起来的。
掌风袭来的时候,置身事外的某人说:“别打死了,不然萧持盈会找你算账的。”一瓶药粉被抛到了她身边,“迷晕就好。”
那人倒下后,周渔吭哧吭哧地回到了裴绩身边,“有迷药还让我打,有病。”
两人又恢复了并肩而立的状态,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偶尔裴绩会为她挡挡树枝。
“我看你主动提出,还以为你会很喜欢。”摆出了一脸委屈的模样。
周渔这哑巴亏吃得挺憋屈的,后来的路上,她几乎没说话,旁边的人倒是喋喋不休。
“簪衣的武功貌似很好。”
“······”她翻白眼。
“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她无动于衷。
“小心点树枝。”
“······”彻底的无视。
“怎么不说话了?”
“······”
待走了一段时间后,眼前的景色由杂乱的树丛或松树一下子就变成了竹林,周渔站在交界分明的泥土地上,看着这乍然变化的场景。
前面是竹林围成的绿色的天幕,身后是春日还未复苏的树枝,这对比十分震撼,“这地方,倒是很不错。”眼里隐隐透出惊喜。
“里面还没瞧过就不错了?”
再往前拐了几个弯,被竹林包起来的地界有片空地,上面座落了几座竹屋,竹屋与竹屋之间有条小路,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旁边还有些小花,有些是枯败的,但也有鲜艳欲滴的。
正中间的石桌旁边,一位佳人手执棋子,正和自己对弈。
“嫂嫂,怎么出来等了?”裴绩上前,右手搭上了她的手腕,“过一会儿就进去吧,别伤了风寒。”见脉象无大碍,放开手坐到了邻座。
“不是说一早就回吗?路上耽搁了?”手中棋子放回棋篓,“这位姑娘是?”
周渔就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看着,说实话,裴绩这位嫂嫂,光就外貌来说,真的当得起人中龙凤。幽兰自芳,美玉不艳,一袭红衣反而衬其脱尘出俗,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若说萧持盈是深闺里冒出头窥探世界的尖尖嫩芽,那她就是僻静仙谷里的潺潺流水,极致美艳,却又极致幽然。
“簪衣见过嫂嫂。”学着萧持盈往日里的样子,给面前这位长者行了个半蹲礼。现在她名义上是裴绩的表妹,唤一句嫂嫂也是理所当然。
“簪衣?”红衣女子款款走到周渔面前,围着她转了一个圈,待再次站定在她身前,面对着她朝身后人问:“阿绩,这位是你给我找的弟媳吗?”眼中透着玩味儿。
“不是,路上随便救的一位。”说完裴绩往屋内走去。
嗯?
不说是他表妹了?
院子里就剩下了两位初次见面的女子。
“抱歉,我叫卫筝,是阿绩的兄嫂,你跟着他一块唤我嫂嫂也是成的。”
卫筝口中说着抱歉,但周渔从她眼中可丝毫没有瞧出愧疚之意,反而是带着玩味儿的笑容从她两见面起就没放下来过。
“裴表哥的嫂嫂就是我的嫂嫂,自然是该唤嫂嫂。”说着就挽上了卫筝的手臂。
“表哥?”
嘎吱——裴绩出了房门,直奔这里,一开口就是告辞:“嫂嫂,我们还有事,这几日应当都不会回来了。”
美人的脸上由惊讶变为了忧思:“昨日除夕不在,今日初一也要出门吗?”
周渔现在顿时觉得自己像拐卖良家妇男的黑心贩子。
裴绩把卫筝拉到了另一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卫筝是往周渔那边瞄了好几眼,最后竟然是满面春风地将他们二人给送出了竹林。
“你和嫂嫂说了什么?”走了有一段路了,还是憋不住好奇心。
裴绩转过头仔细端详了她几眼,“这声嫂嫂你倒是喊得很顺口。”之后便不说话了。
这后半段路,变成周渔喋喋不休而对方一言不答了。
“为什么你们不住一块儿?”
“······”
“你经常不在谷里,就是来竹林找你嫂嫂吗?”
“······”
“怎么不说话了?”
“······”
周渔本来还想问问他嫂嫂的病情,但想了想,还是不点这个火杖了,毕竟还指望着他找人呢。
待翻过半个山头,周渔看到了山下此刻还热闹着的集市,虽距离过远看不甚清,但还是依稀能看到人头攒动,山下的田野现在还是枯草一片,只有几小块地方是新冒出的绿草。
“这是哪?”
“七宝镇。”待过了会儿,他解释道:“凌风他们走水路会先经过郭家村,再找辆驴车才能到达七宝镇,我们直接翻山,下山后就可以到达。”
“万一他们没有去七宝镇呢?”周渔问。
裴绩从鼓鼓囊囊的腰后掏出了一节类似炮仗的东西,“问下凌风。”
“信号烟?”这种通信的东西,普通的乡野人家也不会备着,就算主仆两经常上山采药,按理说也不该有,周渔问出的话带了些惊讶和疑虑。
“你认识?”裴绩边拉开了环边问她。
“家中有用过,镖队之间用来互通有无的。”
等了大概几个呼吸,七宝镇一处远离镇中心的郊区传来一道绿色的信号烟。
“绿色的有什么含义吗?”周渔问。
“尘埃落定。”
后面的路周渔几乎是拖着裴绩往前走的,甚至到了后面他体力跟不上了,她主动要求背着他走,“我背你。”
“不可以。”他拒绝得很快。
“上来!”她此刻没有耐心去哄着他,语气难免生硬和强势了些。
待对方磨磨蹭蹭上来后,她觉得她往日里的威信还是有的,即使是刚认识不过多久的陌生人。
甚至他还算计了她。
而裴绩那边,整个人僵直了身体微趴在身下女子的身上,他的胸膛和她的脊背之间相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猛烈的喘息声在他身下响起,偶尔也杂乱了他的呼吸声,尽管他很努力地放缓胸膛的起伏,但身下人肌肤的温度还是透过其实还算厚的衣服传过来,一下又一下,时重时轻。
“你放轻松,不然我使不上力。”
刚开始两人的姿势她还可以接受,累就累些,但裴绩身子实在越来越僵,她觉得他都要掉下去了,忍不住双手往上托了托,颠了下他寻找一个更合适的着力点。
“那个,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裴绩的声音跟蚊子似的。
“啊?”
背上的人声量提高,“我休息好了,可以继续赶路了,放我下来吧。”
周渔背着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也行,单手拉过他的胳膊将他甩到了地上。
平稳着地。
“赶紧的吧。”说完又要拉着裴绩的袖子往前走。
裴绩一脸生无可恋,顺着牵引着的力道坚强地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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