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半月前便已散出山中匪患的消息，只等今日。
萧祺的亲卫队离城不久，一道刺目的火光撕裂灰蒙天际。萧楠动手了。
穆哲勒住缰绳，回身时目光沉郁：「沐杳，这是最后的机会——你真要随他，走这条不归路？」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不是追问的时候。我指节收紧，重重点头。
他不再犹豫，调转马头，身影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同时，两名束着白色发带的男子无声出现在身侧：「谢姑娘，奉少主之命，护你周全。」
雾中马蹄声杂沓远去。
我策马向前，行至山脚下，薄雾渐散，山路上稀稀落落围堵上百精兵，刀锋在微熹中泛着冷光。
为首的女子面颊带着鲜红掌痕，冷笑中带着恨意：「谢小姐，主子有令。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那就让我『请』你去飞鹰潭——他亲自送你和衍王上路。」
我望向厮杀声愈来愈烈的山头。
一把扯落雨氅：
「我奉皇命南下平定瘟疫，救的是戍边将士！可你们的太子——」
「找死！」她飞身下马，刀光直劈而来！
「铛——！」
白衣男子挥剑格开杀招，另一人迅疾护在我身前。敌众我寡，战局顷刻失控。
刀剑交击，血光四溅。二人的白衣渐染猩红，仍护着我步步后撤。一人肩头中刀，喘息道：
「谢姑娘……在下恐怕……要食言了……」
另一人刀法渐乱，犹自勉力支撑。
时机紧迫！我望向漫山血气：
「全都住手！」
女子抬手止住部众，场中霎时寂静。她冷眼睨来：「想通了？」
我推开身前二人，步至阵前，声音清冷：「不过是要我这条命，我跟你走便是。」
她明显一怔。
此时，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裴勇与秋瓷同乘一骑疾驰而至。
裴勇跃下马背，护在我身前：「谢小姐在岭南救过上千将士的性命！今日若死于此处，天理何存！」
秋瓷扑入我怀中，泪落涟涟：「小姐，要死奴婢陪您一起！」
「胡闹！」我气急交加。
裴勇用力扯开战袍，露出满身伤痕，挥臂指向飞鹰潭：「这一身伤，是为守这片山河所留！那里的将士刚从鬼门关挣回命来，如今却要死在自己人刀下！」
他怒视周遭士兵，字字铿锵：「你们手中的刀，不该挥向保家卫国的功臣！」
话音在山谷间回荡，敌阵渐起骚动，兵戈之势见缓。
一名男子朝我看来，我立即开口：「杀了她。」
女子瞬间反应过来，袖中飞出一把匕首——
两道白影应声疾掠！
人群未及反应，那女子已倒地气绝。秋瓷旋身挡在我身前，匕首没入后心。
「秋瓷——！」
我抱住她瘫软的身子，鲜血自我指缝涌出。她张口却发不出声，我徒手去捂那伤口，血却越流越急。
「秋瓷，不要……」我声音发颤，银针从袖中滑落，却连一根都捻不住。
原来医者的手，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最想救的人。
她用力吞咽血沫，断断续续：「小姐……别哭……只要你活着……秋瓷就高兴……」
泪水砸在她染血的下颚，她抬手想擦我的泪，试了几次，却无力抬高。
我摇头：「我不准你死，秋瓷，不准。」
我从袖中抖出一颗药丸——这是在军营所制，原想制成回天丹，却终究差了三味。
塞进她口中后，我拉过裴勇，抽刀划破他手指，按进秋瓷唇间。
秋瓷的手不再有任何反应，缓缓闭上的眼睛不再看我。我用自己的袖子一遍遍擦净她的脸，最后将她的手放在脸边：
「秋瓷，你怎么这么傻……醒过来，我不准你死……也不要你死……」
......
我忍住哽咽：「裴勇，帮我带她……带她……」我用力压住喉间哽咽：「回谢府……」
裴勇沉默地抱起秋瓷。
我站起身，浑身血渍斑驳。人群自动分开一道缺口，风中裹着浓腥。
沈青玉押着萧楠走近。萧祺看见我时身形晃了晃：
「杳儿，你受伤了？」
我抬眼看向萧楠。他嘴角扯出冷笑：「谢沐杳，早知如此，昨日就该杀了你。」
萧祺察看我并无伤口，欲将我揽入怀中。他肩臂前胸皆浸透血色。
我缓缓推开，拾起地上染血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向萧楠。
沈青玉横身阻拦：「沐杳，不可！」
我侧目，眼底胀涩：「滚开。」
穆哲扣住我的手臂，与我对视片刻，缓缓松手。
萧楠终于露出惊惧：「谢沐杳！弑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谢家上下都要陪葬！」
穆哲看向我手中的刀：「沐杳，想杀就杀。大不了，这世间再无谢沐杳。」他身后站着的百余人动了动。
我掌心握紧，刀尖一寸寸逼近。萧楠的求饶成了无声的哑剧，耳边只剩嗡鸣。裴勇毒发时的血、营地伤兵的血、他身后战士的血、秋瓷口中的血……在我眼前汇成无尽的红，恨意与疯狂一遍遍将理智击溃。
......
「杳儿！杳儿！」
萧祺的声音似远似近，飘忽不定。
最后凝结成他手上滴落的血，鲜血顺着刀刃滑落，混入泥泞。
「杳儿，你不能杀他。」他声音痛楚。
萧楠见状，疯魔般狂笑起来：「蠢货！待孤回朝，定要将你……」
「呃……」
话音戛然而止。
萧祺已夺过匕首，反手直刺入他的胸膛！
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杳儿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这一刀，」萧祺的声音盖过萧楠的呻吟，「我来。」
萧楠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祺，瞳孔涣散：「父……皇……不会……放过你……」
萧祺目光扫过身后仅存的、浴血的将士，字字有力：
「这，便是你残害我千余忠魂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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