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阳山的药泉氤氲着雾气,莫老的手指按在我后腰伤处,脸色凝重:「筋骨错位三处,那姓沈的小子,倒是真下得去手。」
银针破开瘀滞的锐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清晨辨认药材,午后针灸疗伤,深夜研读医案,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莫老枯瘦的手指捻起一片川贝母:「纹路要这样看。你外祖父当年为采它,在雪山上寻了一天一夜。」
我伸手去接,他却突然收回:「说说药性。」
「性微寒,味甘苦。归肺经……」
「还有呢?」
他目光炯炯:「你外祖父最看重什么?」
我顿了顿:「是它的归经之妙。药性如人性,要知其表,更要懂其里。」
他这才将药材放入我掌心,动作突然一顿。那双看尽世事的眼微微发红:「你这执药的手势……和他一模一样。」
深秋,伤势稍好转,我收到了萧祺的第一封信。
信由丞相府转来,措辞试探:「扰小姐静养,漕运新政受阻,各州县阳奉阴违,不知可有良策?」
我让秋瓷研墨,回信谨慎:「山野之人,岂敢妄议朝务。惟静观山水,然偶有所得, 治水如理丝,当寻其结节处,耐心疏之。」
信送出,莫老冷笑:「才离虎穴,又惹豺狼。」
十日后,第二封信到,不再试探:「各州府仓廪虚实未明,该如何查证?」
我回信借用药理:「当用望闻问切之法。望其赋税册簿,闻市井民声,问往来商贾,切要害之处。」
腊月里,第三封信至:「北境将士苦寒,冻伤者众,太医院药方收效甚微。」
我斟酌后,将莫老所授验方调整回赠:「取花椒、桂枝、干姜各三两,烈酒浸泡外敷。若辅以艾灸,效果更佳。」
开春后,第四封信语气稍缓:「小姐所献药方甚妙,将士症状大减。不知可还有其他良方?」
我回信多了几分真诚,详述防治要点。
一日我误将白前认作白薇,莫老当场摔了药筐:「连药都分不清,将来怎么执掌苏家针法!」
罚我背全本《本草经》相关篇章。
已至深夜,他端来一碗黑汤:「喝下去。你外祖父若在……见你如此不惜身,怕是要怪我。」话未说完,掀帘而去。
信越发频繁,他公务之余,开始提及琐事:「京中连日阴雨,不知山中天气如何?」
我回信:「山中晴好,药材长势甚佳。」
他派人送来失传的《金匮要略》注疏孤本:「偶得此书,想来对谢小姐有用。」
我摩挲泛黄书页,在回礼中放了一包自制安神香:「此香可助眠,愿殿下保重。」
雨夜,莫老醉倒廊下,抱医书喃喃:「师兄,你看见了吗?杳儿学会银针渡穴了......」雨水打湿他白发,我正要上前,听见他哽咽:「十三年...我守着你的医书,等着你的后人...」
下山前,莫老将玄鸟玉佩放我手中:「暗格里有颗回天丹,能吊命。告诉那小子,若敢负你,老夫毒药管够。」
我握紧玉佩:「莫爷爷多虑了,殿下与我,无关情爱。」
晨光中,萧祺马车停在山脚。他肩头落满朝露,见我时快步上前,却在三步外停住。目光细细打量:「瘦了,但眼神更亮了。」
他递来烫金礼册。我随手翻阅——平定北疆、肃清漕帮、追回百万赃银……
「聘礼应是金银珠翠。」我合上册子轻笑,扫过他身后的马车:「一年之期未到,殿下未免心急。」
他忽然俯身,将点翠凤簪别在我鬓间,动作快得不容拒绝:「沈老将军携沈青玉昨日递折,求陛下准他重娶,父皇怕是不得不卖这个面子,谢丞相此时应是还未回府。」
山风掠过他腰间的蟠龙玉佩,也掠过我骤然收紧的手指。
一盏茶后,父亲身影出现在府门。他望见院中系红绸的箱笼,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直到见我自花厅走出,才疾步上前握住我肩膀:「回来就好。」
萧祺适时现身,执礼时衣袖带起檀香:「谢相,本王欲以正妃之位求娶令嫒。」
父亲将我往身后带了带,声音审慎:「殿下应当知晓,老将军携沈青玉面圣,恳请赐复婚旨意。」
我轻按他紧绷的手臂:「不如先立婚约,且看沈家如何应对。」
他沉吟片刻:「且这么办罢。」
朱门外,萧祺将一枚温热兵符按进我掌心:「一月前,北营统帅已向本王效忠,带回的三百精兵已编入亲卫。」
我指尖抚过符身纹路,将点翠凤簪递还:「殿下应知,我要的不是凤冠霞帔。」
他接过,欲再次簪入我鬓间:「要什么,本王都给得起。」
我后退半步,神色微凝:「殿下,凤簪逾制了。」
他执簪的手顿在半空,随即从容收袖:「是本王思虑不周。」
沈青玉带着浩荡的聘礼行至府门前,正撞见萧祺为我整理鬓发。
他脚步微顿,转身走出两步后猛然折返,战靴踏地铿然作响:「沐杳,我今日特来提亲。」
萧祺漫不经心地替我理顺碎发,唇角微扬:「沈将军来迟一步。谢相已允婚,婚约已下。」
沈青玉目光直直看入我眼底:「沐杳,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嗤笑,看向萧祺:「殿下不妨先入内品茶。」转而看向沈青玉,声音冷凝:「至于沈将军——请回。」
沉重木门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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