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挨到了周末,这几天万事屋那三个人对她百依百顺,照顾得过了头,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安,吃什么吐什么的症状也并未消减。
再这样下去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他似乎已经开始查她了。
查出怀孕是小事,要是知道了什么更不该被他知道的……
她如芒在背。
清晨。
她看到一只乌鸦落到窗台前,很快又飞走了。
她就知道,胧的回信来了。
心情顿时降到谷底。
今天没有委托,他早早就起床出门了,她也一样,走之前叮嘱神乐一个人看家不要偷吃太多雪糕。
她要去和天导众接头。
晨间的凉意很快被烈日蒸发,沥青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她撑着那把印着草莓图案的旧阳伞,汗水仍不断从鬓角滑落,在后颈汇成细流,浸湿了和服的领口。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那里还看不出任何变化,却已经让她的步伐变得比往常迟缓。
自打怀孕后,身体机能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她知道不同的人怀孕时的反应也不同,她大概就是比较倒霉的那一拨,才刚开始就被孩子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是说,这个孩子知道母亲不欢迎他,所以在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抗议呢。
抱歉啊。
警笛声突然在身后炸响。
“太太!”总悟从巡逻车窗口探出头,手臂随意地搭在车窗上,“去哪我们捎你,这种天气步行出门会中暑的。”
她的后背瞬间绷紧。搭真选组的车去和天导众接头?这个荒谬的场景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啊?不用不用!”她慌忙摆手,阳伞在动作间摇晃,“我去的地方很近,马上就到了!”
土方从驾驶座探过身子,眉头紧锁:“今天太热了,车上有空调,上来吧。”
“真的不用麻烦……”
总悟已经下车拉开了后门:“上来吧坂田太太,反正我们这些税金小偷也是开着车到处闲逛。”
“喂!”土方瞪了他一眼。
她只好硬着头皮坐进后座。
车内确实凉爽舒适,但她如坐针毡,双手叠放在洗头,掌心渗出细密汗水。
“坂田太太,你脸色很差啊。”总悟透过后视镜打量她,她正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出神。阳光透过车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的不安照得无所遁形
土方立刻紧张地转过头,未点燃的香烟从指间掉落:“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要去医院吗!”
“没事没事没事!”她干笑着摆手,尾音微微发抖,“脸色差可能是因为今天没化妆吧哈哈哈……”
总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轻轻松松说出了叫她想一头碰死的话:“也是,化妆品好像对孕妇伤害很大。”
“诶……诶??”
她瞪大眼睛:“总君是怎么知道的?土方先生?你?”
土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无语地陈述事实:“不是我,是近藤先生。他回真选组之后就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和阿妙小姐生孩子,顺便告诉我们你怀孕了,要我们在路上看到你就帮帮忙。”
啊?啊??????
这已经不是找时光机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吧!
“不过你放心吧。”土方叼着烟过嘴瘾,“我告诉他们不许告诉万事屋,违者切腹。”
“也……也不至于这么……啊……?”
总悟回头看她:“太太,你还没有告诉老板吗?”
她喉咙发紧:“呃…………”
“什么嘛,全世界都知道了就他不知道,我前两天还看见柳生家的那个眯眼男在帮他家少主挑婴儿礼物。”总悟轻笑一声,“总不会要拖到临盆那天才告诉他你要当爸爸了。”
她真的有点绝望了,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离谱的地步。
“总而言之恭喜了,“怀孕很辛苦,注意身体。”
“谢谢…………”
“不过还是尽快和老板说吧,看你现在应该是怀孕反应很严重的时期,不告诉他真相,他只会觉得你生了什么严重的病。”说到这,总悟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让亲人这样担心下去……很不道德的。”
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我知道,谢谢。”
“是这家咖啡厅,对吧。”土方踩下刹车,临别时又忍不住操心起来,“怀孕的人就不要喝咖啡了啊。”
“我不喝,我是和同事见面,她喝。”她急忙解开安全带,动作有些慌乱,手指几次都没能找准按钮。
“那我们就把你放在这了哦。”
下车时热浪扑面而来。
身边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投以最淳朴单纯的善意啊。
她对远去的警车深深鞠躬,声音在烈日下微微发颤:“……谢谢。”
咖啡厅的门铃发出清脆声响。
热牛奶在面前冒出袅袅热气,等待接头的时间里,死亡的气息无声蔓延。
她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在幕天席地的黑暗面前,她哪有选择的余地。
天照院会不会觉得她是个麻烦,直接派人一刀杀了她呢。
按照组织的风格,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可家里还有一篮子的衣服没有洗,之前他的衣服破了,送去裁缝屋,明天才能做好。神乐喜欢看的电视剧也要帮她录,送来的食材里有新八喜欢的菜,上次火锅谁也没吃好,她准备今晚回家好好做给他们吃。
如果要杀她,至少提前通知一下……让她打出个提前量吧。
难怪杀手不能成家,成家就有太多牵挂了,舍不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啊。
越想越觉得可怕,她怕到浑身发抖,环顾四周想着该怎么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潜在的风险,都会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给她一刀。
她不怕死才对。
她甚至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十七岁的那次行动,在火光中,她倒在血泊里。
八咫鸟大人把重伤的她带了回去,捡回她一条命。
可醒来时,她并不觉得什么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反倒是更深的倦怠。
想死很容易,只要在战斗中稍微走个神,这样就能自杀了。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是自杀,因为她还要……还要陪在八咫鸟大人身边,替他喜悲忧乐。从小到大,他在她身上寄托了太多情感,她也一样,她要回报他,这条命早就没有主动权了。
可她真的厌倦疲惫。
也许他看穿了她,又也许是觉得她的能力不够格在与他为伍。胧把她叫到面前,吩咐了新的任务:去江户,监视曾经的攘夷四天王之一,白夜叉。
她抱着颗随时赴死的心,来到在她生命中占据另一半重要地位的男人身边。
化身小泽纱和,一切都以白夜叉的喜好为中心铺展开她的人设。
就这样伪善着、伪善着……
让她生出伪善一辈子的贪心。
从渴望死在哪个意外里,到此刻怕死怕到抖如筛糠,她既不是合格的杀手,也不是合格的妻子。那两条平行线长出肢体,化作凶猛野兽,一前一后夹击她,叫她逃无可逃。
她想到她丈夫,这个时候他要是在,她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不,还是害怕,如果身份暴露给他,那不如就让她这么猝然死掉。
但,仅仅是她死也就罢了,这具身体里已经出现了第二条生命,她甚至还来不及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吗?
这太懦弱了吧。
她早就被他,被大家改变了。
作为白夜叉的妻子,她居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吗?
作为未出世婴儿的母亲,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害而坐视不理吗?
作为坂田纱和,就这么放任他人掠夺自己珍贵的人生,毫无作为,躺在原地等死吗?
她心跳慢慢减缓,手紧紧抓着餐刀,等待着暴起死战。
然后一道身影像风一样擦过,一封信也悄然塞进她的包里,整套流程快到甚至可以用寂然无声形容。
她僵在座位上,颤抖着把手伸进包里,这么攥着它,沉默足足几十秒后才鼓足勇气把它拿出来。
是的。
她豁然开朗。
已经被无数人浇灌的萌芽此刻破土而出:
无论天照院的判决是什么。
她都要,和坂田银时,养育这个孩子。
哪怕被追杀,哪怕有一天走在路上忽然被利刃割破喉咙,就算是世界末日,她都要作为坂田纱和活下去。
于是她打开它。
信纸空空如也,胧那熟悉笔迹下只有一则短句:
「恭喜。」
万事屋内,新八和神乐在大扫除。脏衣服洗干净晾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连定春都要帮忙叼着篮子到处跑。
神乐将抹布拧得发白,木桌表面已经被擦得能照出人影。新八推着拖把经过时,发现少女的眼眶通红。
“神、神乐?”
“为什么人要生病啊”神乐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妈咪那时候也是这样,好不容易过去了,现在纱纱也开始生病……”
新八的拖把顿在原地。他想起姐姐今早反常的叮嘱,想起登势婆婆送来的那些补品,喉咙突然发紧:“会、会没事的……”
“小银到底去哪了嘛!”神乐猛地将抹布摔进水桶,水花溅了一地。定春不安地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
“他说去裁缝铺结尾款……”新八恍惚想起什么,"等等!阿纱姐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治病啊!”神乐气呼呼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杂物一股脑倒出来。糖纸、废纸团哗啦啦散落一地,她胡乱扒拉着,突然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一张被手指捏皱边缘,叠了又叠的,医院检查单。
“喂喂新八……我不认识地球上的字,你帮我读一下这个……”神乐手在抖。
“什么东西啊神秘兮兮的,我看看。”新八不以为意地接过那张被反复折叠的纸。阳光透过窗户,清晰地照出纸面上“近幾医院”的抬头。
少年的声音逐渐变调:“……超声显示宫内妊——啊!!!!!!!!”
他拎着手提袋刚赶到万事屋楼下就听见屋里少男少女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急匆匆拉开木门:“新八!神乐!”
屋里沉默两秒。
神乐的眼泪忽然掉下来,视线朦胧看向他:“小银!”
他不明所以地往前走:“怎么了?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新八把检查单递给他,他还来不及看就被那两个孩子紧紧抱住。
他听见新八哽咽着说:
“恭喜你,阿银,你做爸爸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万事屋的。
两个小鬼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明明该哭的人是他才对。
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这段时间的蛛丝马迹——阿妙意味深长的叮嘱、登势婆婆那些反常的补品、她试探性的提问……他当初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在回避,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拒绝她,甚至大言不惭说出什么「一直两个人下去也不寂寞」这种混蛋的话。
她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和他发脾气,只是说,睡觉吧。
难怪在他差一点撞倒她的时候,她下意识躲闪。
耳边风声呼啸,汗水浸湿了衬衫后背。他挨家挨户地问,逢人就打听,像个无头苍蝇般在烈日下奔走。
他要见到她,现在、立刻、马上,一秒的耽搁都不许存在。
再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了。
而她离开咖啡厅,午后阳光刺眼依旧,逼得她撑开随身带的阳伞——那把印着草莓图案的伞,他看一眼就走不动道,软磨硬泡非要买的。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嘴角微微上扬。
喏,你爸爸是个喜欢吃甜食的大孩子,听起来一点都不深沉,是吧。
但他绝对是一个……最好的父亲。
相信我吧,相信我们吧。
她走在回万事屋的路上。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直到在河两边隔岸面对面,她视线之内忽地捕捉到那个银发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桥的另一边。
他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隔着老远都能看见那因剧烈奔跑而涨红的脸。
一时间,她竟然踌躇了,不知道要不要往前。
她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术去说,日常的口吻?郑重一点?或者玩笑一点?
而他停顿几秒后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刺过桥,跑到她面前时停住,盯着她眼睛。
两个人都不说话。
这个女人,在他穷困潦倒自暴自弃的时候嫁给了他,从此以后过上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但她从来没有挑剔过,反而抓住一点机会就要夸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她很幸福。
这个女人,在他午夜梦魇时抱住他,温柔地抚摸他后背,说没关系都结束了,我在呢。
这个女人,在他伤痕累累时流着眼泪说他是混蛋,然后用触碰婴儿般轻盈的力度为他包扎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把碎成满地残骸的他拼凑完整,万事屋厨房的饭菜香,永远是他魂魄的安息地。
她给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饭啊,从会弄混调料到熟练地翻炒颠勺,这份感情,他就算为她死一亿次都没法回报吧。
太喜欢她了,喜欢到让他畏惧,越是珍视,就越是害怕失去的可能性。爱生忧怖,就这么怀揣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心走到今天。
她站在他面前,美丽、温情、善良、坚韧,他想用全世界所有溢美之词放在她身上,却还觉得有所不足。
她是他心中顶礼膜拜的神像,也是他忠诚坚定的信徒。
他**的寄存地,生欲、□□、食欲、爱欲,牵系在她一个人身上。
使他庆幸自己是个男人,有能够叫她依靠的肩膀和脊梁。
他们要有孩子了。
他这样的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在一片漆黑里横冲乱撞的野鬼——
也可以奢侈到享受如此普通的幸福吗。
他甚至不敢再往前动,因为他害怕幸福到了极点后就是下坠,也许是因为他迈错了步子,左脚向前夺走了半厘米,引发连环蝴蝶效应,最终导致他的世界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坍塌。
是梦还是现实呢,梦的话,应该不会如此美好吧。
真的,有点太幸福了。
幸福到上帝都不忍心摧毁的程度吧。
沉默蔓延下,她试探着叫他:“……老公?”
话刚说个头就被他紧紧抱住。
他手臂收紧到几乎让她窒息,颤抖的呼吸喷在她颈间。
他要和她告白的。
然而想说的太多,喉咙里就像交通堵塞时的高架桥。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习惯性地拥抱这个男人:“怎么啦……嗯?”
他深呼吸,缓缓松开她,视线瞥到她腹部时心间重重一颤。
但他若无其事地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接下来,他要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在熟悉的路上,就像过去那成百上千天一样。
他和他妻、子,要走向那正淹没在喜极而泣泪海里的万事屋,用这双紧紧相握的手,一点点涂抹未来的形状。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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