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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走出地牢出口,顾昭宁很久没见到阳光,阳光刺眼,她闭下眼,诏狱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两个强壮的仆妇把她架到马车上。

马车颠簸,马车四周帷幔遮挡,她听见街道嘈杂人声,马车驶向刑场,频临死亡的恐惧,摄住了顾昭宁的心,诏狱酷刑她咬牙忍着,但此刻砍头,她内心极度害怕。

伤口几日没有处理,有的地方已经化脓溃烂,疼得紧抿唇,顾昭宁蜷缩在马车一角,疼痛令她分心,恐惧稍减。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缓缓停住了,车帘卷起,顾昭宁骤然看见刑场,高台上戴着木枷跪着黑压压的人,她瞳孔扩大,认出这些都是顾家的成年男丁,这十几个人是她的亲人,她的叔伯,堂兄弟。

她踉跄着跌下马车,腿脚一软,跌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断头台上的人被刽子手按在地上,官兵把犯人上衣剥掉,露出脖子,将绳索套在脖子上,监斩官扔下指令后,刽子手将捆绑的顾家十几个人身上的令牌取下,扔在地上。

行刑刽子手抡起大刀,高高举起,正午阳光照射刀刃闪着寒光,手起刀落,十几个人头干净利落落地,鲜血喷洒。

顾昭宁的瞳孔收缩,失去聚焦,倒了下去。

一个男声说:“送她回去吧。”

顾昭宁醒来时,屋里灰暗的光线,她躺在床上。眼前全是鲜红的血,滚落的头颅,她的胸口揪疼,生生如刀割,想起顾家人的惨死,悲恸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隐约一个女声,“醒了”

丫鬟点灯,屋里昏黄的光,看清楚一个额前齐刘海,穿秋香色比甲的小丫鬟。

小丫鬟关切地说:“姑娘总算醒了,睡了一日一夜。”

她挣扎着坐起身,这一动,扯到伤处,倒抽了一口气,小丫鬟忙说;“姑娘别动,伤刚换了药。”

她才注意自己的伤口已经处理了,闻到淡淡的药香。

小姑娘轻声说;“姑娘身上的伤真吓人,姑娘昏迷时府里女医清洗了伤口,上了金创药,看着都疼。”

上药时顾姑娘昏迷当中不自觉地身子发抖。

“这是那里?”顾昭宁迷惑。

自己睡在架子床上,床前悬着月白百蝶湖罗帐子,挂着透雕银香球,鎏金忍冬纹铜香炉里龙涎香飘着袅袅香气,宫灯的昏光下,看清屋里的陈设,紫檀木桌椅,衣架、衣柜,多宝格。

“这是睿亲王府。”

“我怎么到了王府?”

顾昭宁疑惑。

小丫鬟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说;“顾姑娘,你饿了吧,我取饭给你。”

说着出去了。

睿亲王府,她被带到睿亲王府,没有死。

过了一会,小丫鬟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两碟素菜,说;“府上晚膳时辰过了,大厨房剩下的饭菜,我给姑娘捡了两样清淡的菜。”

“谢谢姐姐。”

小丫鬟说:“我是王府的下人,姑娘就叫我沫儿吧。”

沫儿搬了一张梅花几放在床上,顾昭宁在诏狱里就没吃什么东西 ,昏迷两日没进食,肚腹空了。

她食指损伤,裹着纱布,拿筷子不方便,沫儿要喂她吃,被顾昭宁拒绝,她拇指和食指夹着勺子,喝光了一碗粥,盘中的菜吃得一点没剩,吃食简单,比她在诏狱粗食强多了。

吃完,接过沫儿递给她的湿巾擦了嘴,问;“沫儿姐姐,我是卖到王府当丫鬟?”

她昏迷前的记忆还停留在法场,她没被问斩,不知怎么到了睿亲王府,看房间布置精巧,难道王府下等丫鬟吃住都这般好。

沫儿把桌子碗筷收拾下去,倒了一盅茶水,递给她,眸光闪了闪说:“听说姑娘是王爷带回来的,锦绣姑姑派我过来照顾姑娘,丫鬟低贱,吃住那有这般讲究。”

顾昭宁接过茶水漱口。

沫儿去厨房送碗筷,顾昭宁躺下,由于身体虚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

梦里诏狱各种刑具,骇人的酷刑,犯人的惨叫的声不绝于耳,恐怖至极,鲜血淋漓的人头,砍断头颅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铺天盖地的血水,漫过她的脚踝,她骤然惊醒了,一身冷汗。

窗外稀稀疏疏的雨声,雨打檐瓦,四周一片黑暗,不觉心里凄惶,父亲和亲人都去了,孤独地留她在世上,前途未卜,但她要活着,查清案件的真相,不让顾家人枉死。

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雨停了。

茫然地望着承尘。脑子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她不敢再想。

沫儿进来,看她睁着眼,说:“姑娘醒了怎么没叫我。”

提了壶水进来,倒入铜盆里,在水里绞湿了巾帕,顾昭宁的双手缠着纱布,不能沾水,沫儿给她擦脸、手,顾昭宁说:“谢谢沫儿姐姐。”

沫儿长着一张清秀的脸,鼻梁的几颗雀斑添了几分俏,说:“姑娘不用跟我客气,锦绣姑姑派我侍候姑娘,这是我的差事。”

顾昭宁问:“王府里有几位主子?”

沫儿说;“府里没有王妃,侧妃,只有一位戴夫人,还有一位小郡王,戴夫人身体娇弱,常年燕窝人参雪蛤补药不断,王爷费了不少心思,。”

亲王有一正妃,二侧妃,四个庶妃,侍妾没名分没有定数。

睿亲王只有一个妾室。

沫儿是个爱说话的,又说:“永宁侯谢家是王爷的外家,嫡出的谢三姑娘是王爷的未婚妻,也就是未来的王妃,王爷的侍妾。”

沫儿犹豫了下,放低声音说:“送进王府的女人,一般都不长久。”

悄悄地说;“前阵子进府的一个姑娘,听说殿下不喜,送走了。”

顾昭宁些微不安,问:“你是说经常有姑娘送进王府,都没留下。”

沫儿点点头,凑近小声说:“有个姑娘不知为何触怒了王爷,当晚就被福安公公着人带走了。”

六月炎阳高照,顾昭宁不觉寒意顿生。

沫儿从提盒里取出早膳,摆在桌上,一罐燕窝牛乳粥,一碟水晶角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碗笋蕨馄饨、两碟小菜。

顾昭宁的手指缠着纱布,拿勺子慢慢吃着燕窝牛乳粥,又舀了几个笋蕨馄饨,剩下的沫儿吃了。

王府里的医女白芨挎着药箱走到门口,说了声,“医女白芨来给姑娘换药。”

顾昭宁让沫儿请府医进来。

帷幔放下一半,顾昭宁昏迷时,白芨给她处理伤口,见她如雪的肌肤纵横交错的鞭伤,触目惊心。

伤口换药,顾昭宁把中衣褪下,一道道伤痕白芨都不忍下手,说;“姑娘忍着些。”

“白医女,我受得住。”

上药时,白芨尽量小心,但顾昭宁还是疼得冷汗连连。

她一声不吭,白芨看这姑娘刚强,不由心疼,说:“看你这一身的伤,在里面一定遭了不少罪,这些人也真下得去手。”

她刚送来王府时,掀开衣裳,有伤口处化脓了,血迹干了,粘在衣裳上,白芨用剪刀剪开破烂的衣裳,顾姑娘昏迷时痛哼了出声,白芨很同情她,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多少猜到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顾昭宁趴在枕上,白芨给她背部上金创药。

王府的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侍候她的小丫鬟沫儿,这个白医女大概也不知道。

身上上了药,白芨把她缠着手指的纱布层层打开,说;“骨头没碎,不然这辈子这双手就废了。”

她的手指都是肿的,弯曲伸不直。

白芨倒上伤药,仔细地重新包扎,问:“你多大了?”

“十六岁”

白芨叹一声,喃喃道:“你才十六岁。”

顾昭宁从那怜悯的眼神中体味出了什么,心头发紧。

晚膳很丰盛,碧梗米饭,熘鱼脯、炒时蔬、金丝酥、 如意卷,还有一罐灵芝红枣鸡汤,里面放着灵芝、红枣、党参、虫草花。

顾昭宁小口喝着汤,在王府她住单独的小院,还有丫鬟侍候,膳食汤是滋补的药膳,给她养身体。

她已经隐约觉出沫儿口中的带进王府的女人,是做什么的了。

身上的鞭痕渐渐褪了,玉肌雪肤,十指的夹伤,她每日用白医女给的药粉泡手,十来日肿消了,活动自如,白芨给她的一盒珍珠膏泡手后涂抹,恢复之前柔白细腻。

进王府一个月,从未出过小院,除了白医女和侍女沫儿,她没见过王府的人。

晚膳后在小院里散步,日将落,四周高高的红墙投下暗影,禁锢在这一方天地,犯官女眷,终身是奴籍,任人践踏,比死好不到那里去。

这时院门开了,侍女鱼贯而入,她们手里捧着衣裙、花瓣,精油,一个云髻高挽,锦衣华裙的女子看向站在院中的顾昭宁。

沫儿忙过来,恭敬地朝仪态端庄的女子蹲身,“绣锦姑姑”

锦绣姑姑却没有看沫儿,打量着顾昭宁。

敛身,开口,“请顾姑娘沐浴更衣。”

锦绣姑姑态度恭敬,直视少女的脸上血色褪尽,垂着的眸倏忽睁大,漆黑的瞳仁一片灰败。

锦绣姑姑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已经不能让她动容,少女却兀自立着,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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