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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阴晴圆缺

开阳道长见场面温馨,默默地先走了,没有打扰,留他们说体己话。

陆景明话像连珠炮,一说起来没完没了,苏昀中含笑答应着,三人围着他,根本应不过来,空隙与兰舟碰上眼神,相视一笑。

站在一旁的兰舟感觉肩膀被拍了拍,回头发现是十六。

十六鬼鬼祟祟地拉她到柱子后面,有些扭捏地悄声问:“苏公府厨房的鸢儿,你见过的……她有没有想我?”

“我一直住在穆府,不太清楚。”兰舟认真回忆了一下,“不过我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在做饭,一边做饭一边哭呢。”

“肯定是我不在,她寂寞了。”十六心痛道。

“不是,是她做饭切到手了。”

十六痛心疾首:“肯定是因为想我走神了,所以才切到手了。”

兰舟有点体会到苏昀中在山上的无聊和无语了。

“昀中,你说说他,五十两买了个一文不值的假货。”穆春鹤抱怨,鎏金扇敲击着椅子,“钱不要紧,倒是他,根本不辨真假,听人家说得好就买。”

陆景明被训得猝不及防,很不高兴:“又说我。”

“错了不让说?”

苏昀中及时制止了争吵,询问他:“景明在家有没有帮忙管理商铺?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

“哥什么都做好了,用不着我。”陆景明语气不耐,听得穆春鹤火气直往上窜,强行压制住,陆景明又接着火上浇油,“那个古董才五十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穆春鹤毫不留情地打断:“你不就是上当了吗?被宰的帮屠夫求情真是活久见,给你立个牌坊要不要。”

不等陆景明回,他紧接着冷笑道:“牌坊哥没有,碑要多少有多少。”

“平常人家一年开销才五十两啊,景明。”苏昀中很无奈,“你还是要节制一点。”

兰舟回来一瞧,老的小的都不高兴,身后还有个沉溺于自我感动的神经病。

唯一正常的十一直奔行李,如他所料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带来的礼物和吃食,两个下人放下东西就识趣地退去院外待命。

“十一!不准偷吃!你们两个,把带给昀中的东西拿进去,我们的行李拿到厢房摆好,然后你们就可以休息了。”穆春鹤吩咐完,一下瘫到躺椅上,发出满足的喟叹。

被推到一边的苏昀中:“我怎么起来的?”

“哎呀我刚刚看过了你没大事,让我歇歇,爬山累死了。”穆春鹤声音越说越小,呼吸渐渐均匀,已经与周公会面诉说相思之苦。

傅林声也疲惫不堪,给穆春鹤盖了条被子后就去屋里休息了,顺便给趴在穆春鹤身上睡着的陆景明盖了被角。

这一幕有些滑稽,苏昀中倚着柱子莞尔一笑,发丝微扬,一小片落叶卡在衣服褶皱里,随着这声笑飘到了地上。

十一十六带着两个下人去收拾东西,宽大的躺椅上睡着两兄弟,陆景明的腿不由自主地环住了穆春鹤的腰身,咂嘴舔唇,想必梦见了不得了的点心。

苏昀中因长年累月的病着,鲜少出门,他的皮肤比正常人都要白一些,手腕上的玉镯衬得他愈发白皙,乌黑的眼珠与发丝成了全身仅有的深色。

兰舟爱恋那双眼眸,比起她黑石头似的眼珠,苏昀中的眼珠就像是是流动的黑水银,黑的发亮,那才是比喻成乌鸦翅膀的最佳选择,喜欢的人才看得见其中的绚丽,并且如痴如醉。

等苏昀中笑完去寻觅兰舟的身影时,她已经离开他的背后独自去莲池边了。

爱人的眼睛可以让人沉溺,也可以让人清醒,正如他无数次望过来的眼神里装满长久的死寂。一次次提醒着控制不住伤春悲秋的她,不要忘了该做的事情。

“系统,这就是九曲莲?真的假的有用?”

兰舟仔细观察着莲花,一心在制香大赛上的取胜上,说到底她不太信任系统,总感觉会出岔子。

缺心眼的系统不自知:“瞧好吧您!”

找到她的苏昀中快步跑过来,特意放轻脚步,到她身后弯腰蹲下,雪白的衣裳蹭上灰 ,苏昀中不在乎,好奇地伸脖子往湖面上看,与她偏头的方向一致。

动静不大但兰舟感觉到了,随口问:“你吃药了吗?”

“没有,平常都是一个叫亭风的道士来送药,今天还没来。”

沉浸于观察的兰舟往九曲莲那边努力靠了靠,答道:“她被玉衡道长拉着一起打扫道观了,你再等会儿就扫到你这了。”

“啊?”

“吃早饭的时候,她被拉走了。”

苏昀中一脸懵,没搞懂兰舟的意思,但兰舟一心在九曲莲上,没空搭理他,问的话也回得很敷衍。

“早斋很好吃的,你吃了吗?早上不吃饭的话会头晕的,你看着身体……好吧碗有点小,你有没有吃两碗?一碗你应该吃不饱。”

“吃了。”

“那你觉得合胃口吗?”

“挺好。”

“兰……”

“挺好。”

苏昀中不继续问了,手拽住兰舟的衣角,稍微用力卷住修长的手指,安静地陪她蹲在莲池边,见她大半个身体都伸到莲池上边,拽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目光也离不开注视莲花的她。

这身黑衣使兰舟更加英姿飒爽,比梦中人更胜一筹,情不自禁想起与她纵横马上,虽是赶路,却难得的逍遥。

不出一会儿,苏昀中果然听到了沙沙的扫地声,亭风一脸怨气地挥着扫把,尘土飞扬。

苏昀中跟亭风已经熟了,连忙叫住她:“亭风!”

亭风停下扫把,在漫天灰尘中看到了喊她的人越来越近:“苏公子?有什么事吗?”

苏昀中小跑到她跟前,悄摸打听:“打扰你了,我想问问你,今早来的那批人你记得吗?”

见他神色认真,亭风也努力回忆:“记得。怎么了?”

“那你记不记得里面有个长相秀气的吃的如何?早斋用了几碗?”

亭风虽然想骂人,但修道之人好歹有点功底,勉强忍住了。她想了想早上的几个人里就一个姑娘,苏昀中肯定不是问那几个大老爷们吃得如何,那想必说的就是傅姑娘了。

“好像就吃了一碗。”

“才一碗?”

“咋了,傅姑娘看着不像胃口大的人啊。”

苏昀中的表情一言难尽:“不是她,那是我姐。”

“那你说的是?”亭风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有一男子看着像姑娘,害羞还躲别人身后……

“那我知道了,吃了五碗。”

“五碗!”

“你这是嫌多还是嫌少,要不干脆告诉我你喜欢哪个数字我说给你听。”亭风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甚至有点想笑。

“问这么多,难不成你喜欢陆姑娘啊?”

差点应声的苏昀中惊恐,陆姑娘是谁?穆春鹤又收留了其他姑娘?还姓陆,不会是陆秉鉴的孩子吧?天呐,陆秉鉴真贱。

“……什么陆姑娘?”

亭风回想了一下躲到穆春鹤背后的陆景明,憨憨笑道:“不是那个粉衣裳的姑娘吗?我看她很娇羞,一直躲在另一位公子后头,苏公子你还是死心吧。”

粉衣裳……躲在后头……

“没猜错您说的那个姑娘应该是我弟弟。”苏昀中心如死灰,“我说的人是兰舟!黑色衣服!长的比那个姓陆的好看多了!”

远处的兰舟回头:“谁叫我美女?”

洞悉一切的系统:“治治耳朵。”

得知说的是兰舟,亭风惊讶地捂住嘴巴:“你你你你你你们?苏昀中你居然是断!”

袖字被十一出鞘的剑吓了回去,亭风对经常突然蹦出来的十一十六已经免疫了,战术性认怂换了句话。

“那个,苏太守开明吗?”

苏昀中转身就走,十一怜悯地说:“扫地的时候注意一点,找找脑子掉哪了。”

西跨院很清静,听不到香客的吵闹,偶尔有道士路过,留下几句细碎的轻语。

九曲莲跟普通莲花大体上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其隐藏在水里的根茎强壮健硕,比寻常莲花的根茎粗了一倍不止,莲花也盛开的更大。难得八月半还有如此多的莲花可以观赏,兰舟摸了摸近在咫尺的莲叶,趁无人迅速扯了一片小莲叶,连带一截根茎,另一只手里已经捏着两瓣莲花瓣,她用手绢裹了一起藏到怀里。

莲香馥郁,满池新绿。一阵笑声传来,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兰舟听出是谁后激动地跳起来,期待地看着声音来处。

“来来来,昀中啊,再跟我下两盘棋。”

果然是隐元道长,兰舟差点抱上去,急忙忍住跟着苏昀中行礼,一脸藏不住的喜悦。

隐元道长一眼就认出来了男装的兰舟:“是你啊小姑娘,伤都好全了吗?”

“多谢道长记挂,好多了。”兰舟背过微抖的手,再一次在道观与师父相见的情绪外泄,她只能往后站了站,以防被人看穿。

“昀中那我这不打扰你们了,今天就不下了。”隐元道长很可惜,他特别喜欢那副玛瑙棋子的手感,还有棋盘散发出的香味,一看就是上等。

在苏昀中走前,穆春鹤送给了他那副上好的香榧木棋盘。之前刚得到手他就带着棋盘去陪一病不起的苏昀中下了一夜,没想到不小心撞见苏昀中和兰舟抵着额头呢喃着什么。

那天晚上五个人呆了一夜,偷吃的习字的磨刀的下棋的,也算是拥有美好回忆的棋盘。

到了道观,这就成了隐元道长的玩物,苏昀中刚来还有点消沉,后来专心给自己找事情做,过得说不上开心,倒也算舒心。

摸着棋盘,仿佛还留有兄弟姊妹的温度。

擦完刀的兰舟兴致上来,指手画脚一顿指导,成功让他输给了穆春鹤,他到现在都没办法忘记穆春鹤猖獗的笑。

每每这时,他便无比想家。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兰舟意识到什么,与苏昀中一起往小舟走去,两人少有的并肩同行。

上船时,兰舟没注意,身子轻盈一转就上了船,忽略了苏昀中摊在她面前的手。

苏昀中没说什么,黯然收回手,滑动桨板,小舟悠悠飘往湖中央,莲叶亭亭清绝,莲花清涟不妖,湖水连天,天地仿佛只剩一叶孤舟,茫茫然。

这幅景是极好的,哪怕是神经紧绷的兰舟也放松下来。小舟到了中央,放下桨板的苏昀中一同仰躺下来,天边卷起角,他们看见了一片乌云,在青天上格格不入。

与其说觉得道观蒙了层灰,不如说兰舟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像在博物馆陈列的一幅久远的丹青,古朴,忧愁。

时间化为灰烬附着,她在丹青与水墨中游走,赤与青交缠,成了灰白黑中唯一的亮色。

他们低声说着话,也是兰舟第一次了解这个世界的苏昀中。

“你们都称对方名字哎,没有表字吗?”

苏昀中轻轻摇头:“没有。”

兰舟好奇地偏头,两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女及笄,男成人,我还未成人,不急。”

她追问:“成人后不就不能起表字了吗?你十月份生辰吧,过了你就……额……”

兰舟意识到这是古代,现实中苏昀中已经十九岁了,过了生日就是二十岁,但这个时空的大家都小了两岁,所以苏昀中还没有到成人的时候。

见兰舟说不出自己的年龄,苏昀中轻轻补充:“十七。”

“额,也很快了。”

这次苏昀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人给我起表字。”

他们都没有表字,母亲还未来得及取,父亲无心为他们取,师长之类的人他们并不亲近,没人取。

“阿声姐姐倒是有个表字,但她不喜欢,所以我们就不叫了。”

“为何不喜欢?”兰舟不解,毕竟傅先生怎么着也是个文人,起的名字应该不会太差。

“因为与她娘的表字比较像,她伤心,也怕傅先生伤心,就不让喊。”苏昀中目光投向天边,他们都没见过傅林声的母亲,谈不上悲伤,但是傅林声会伤心,他们不想惹她伤心。

“兰儿有没有表字?”

兰舟含糊道:“没有。记着多麻烦。”

苏昀中笑意吟吟:“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

“好。”

“卿卿。”

他枕着手臂,唇缝溢出温和缱绻的调调,兰舟瞬间意会。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亲你爱你,所以称你卿卿。

“尽惹人笑,这怎么算表字?”兰舟羞怯地歪头,不动声色地往苏昀中那靠了靠,“兰儿就挺好的。”

饱读诗书的苏昀中自然知道卿卿不合规矩,鼓起勇气说了,果不其然被兰舟拒绝了,他实在是没脸再说自己想要独一无二的称呼。

兰舟脸红,苏昀中脸更红。谁也不明说,却谁都明了。

苏昀中感觉脸要烧起来了,他竟然在奢求一个表字。

“那你给我起一个吧。”苏昀中用气声说道,他的气息落到兰舟发间,酥酥麻麻。

“我比你小又没什么身份,怎么能起,要不让道长给你起一个?”

“你能。”苏昀中坚定异常,眸中深情不加掩饰,灼灼的似要把人烫出个洞。

“嗯,我能。”兰舟稍微思索一下就同意了。

“那你认我当老师吧。”

得了吧,苏昀中闭眼。

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穆春鹤傅林声陆景明三人睡了约一个时辰就起来了,好不容易来陪伴苏昀中,一直睡觉等于没来。

不过等他们收拾齐整出来一看,感觉他们也没什么必要出来。

“走,阿声,我带你去附近转转。”穆春鹤回头瞥了一眼睡眼蒙眬的陆景明,“你自生自灭吧。”

今日傅林声穿的素,但颜色还是和穆春鹤的衣服颜色相近,两人都身着苍葭色,在竹林里相得益彰。

林深路静,穆春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傅林声,看着看着就痴痴笑起来。

“笑什么?一脸傻样。”傅林声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也一同笑了出来。

“想到你的名字了。”

“嗯?”

“林声,莫听穿林打叶声。”

傅林声讶异:“你知道啊。”

“那是。”穆春鹤拂去她头顶的一片竹叶,被夸奖后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身上的宝石无暇明澈,光彩夺目。

四下无人,陆景明一路问过去,找到了隐元道长的院子,思虑再三,还是踏了进去。

天空由青转黄时,飘起了细细的秋雨。不凑巧的小雨让人担心月亮能否出现,无论古今,月亮都是思念的代名词,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的意向。

中秋是大节日,九星观早早关闭山门,摆了香案烛火,供了月饼瓜果,所有道士都需要去敬香拜月,之后会一起用斋,斋饭做了足足三十多种菜,摆满几十桌。

苏昀中他们自然是独自呆在西跨院,虽然兰舟很想多跟隐元道长呆一会儿,但她到底没有理由,也不合适,遗憾地目送他们离去。

“十一十六烧好热水了,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换件衣服,已经不会有人来了,不用穿男装。”傅林声帮兰舟换下湿透的衣裳,关心道。

身上都是雨水池水的兰舟更担心苏昀中:“昀中他呢?会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

“放心吧昂,有隐元道长在,不会有问题的。”

小雨淅淅沥沥,此时天将黑未黑,连雨都是昏黄的,掺杂着秋风,最容易贪凉。

换上襦裙的兰舟用一根簪子挽好头发,挑开珠帘,走到虚掩的窗边放下菡萏软帘,挡住了风,挡不住沁人的莲香;十六给要出去的苏昀中披上披风,怎么也系不好带子,被苏昀中轻拍了一下,带子扯了回来:“笨手笨脚的。”

坐在旁边隔帘听雨的兰舟起身把十六揽到后面去,手上接过披风,耐心地系好,拍掉刺绣上的绒毛后,她杏眼弯弯:“好端端的,发什么火气,左不过是他心急了,你也跟着急去了。”

这声笑勾的人心痒,苏昀中什么也没听进去,视线紧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唇角笑意不自知。

小厨房里傅林声亲自下厨,香味阵阵,馋得陆景明眼巴巴地盯着;穆春鹤指挥十一十六装饰供桌:“对对对,月饼放那,诶十六不准偷吃,十一你苹果放歪了!还有你们两个!傻站着乐啥呢,去把我带来的纸拿出来烧。”

“哥,我们还有烧纸的习俗吗?”

“没有,我单纯想烧纸许个愿。”

下雨的缘故,供桌只能放在屋檐下,雨珠成串滴落在躺椅边,陆景明舒服地眯眼,把脸埋进被子里。困顿袭来,偏巧雨声清脆,他盖着晒好的被子,昏昏欲睡。

余光里,大家都在忙碌,兰舟在对昀中兄耍流氓,哥哥臭不要脸忙着缠阿声姐姐,十一十六又偷吃……他缩在铺了毛毯垫着的躺椅上,闻到了哥哥残留的白檀香味,小时候在哥哥怀里的安全感包裹着他,温暖平和,世界陷入混沌。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隐元道长说,苏昀中无法根治。他惊恐极了,隐元道长安慰他,给他拿荷花酥吃。于是,他捧着荷花酥坐了一下午,一口没吃。

“景明啊,吃饭了。”

他睁开眼,世界依旧大雨滂沱。

“来来来,尝尝我炸的莲花。”傅林声大展身手做了七菜一汤,众人未吃先鼓掌喝彩,一阵欢声笑语。

兰舟夹了一筷子炸的金黄的莲花,一口咬下去酥脆香甜:“好吃!”

九曲莲唇齿留香,兰舟开心地全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对制香大赛信心十足。

“尝尝桂花酒!”

傅林声细细嗅着,桂花香醉,她浅笑吟来:“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这是一位古人的诗,写的也是中秋,与当下无比贴合,引得人愁思翻涌。

“景明前几日练剑,舞得像跟空气打了一架。”穆春鹤喝了两口酒,滔滔不绝,“还打输了。”

“那就是这么舞的!”

“你再给我嚼蛆子呢?我舞的怎么不是这样?明明就是你不行。”

“你行啊,你舞剑跟中邪似的。”

“陆景明!”

耳畔有碗筷的碰撞声,兄弟俩的拌嘴声,还有其他人劝架的声和苏昀中的笑声,动作大了些,玉镯碰撞木桌发出叮当声,兰舟很喜欢,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苏昀中在她身旁。

碗筷收拾好,雨已经停了,把供桌移到院子里,一行人恭恭敬敬地敬了香,穆春鹤率先许愿:“我希望能把陆家收了。”

陆景明闭上眼:“我要好多好多的点心。”

傅林声双手合十:“我要父亲平安康顺,大家幸福美满。”

苏昀中没想好要什么愿望,就听见兰舟轻声说:“我要昀中快点好起来。”

灯火葳蕤,他在明亮的眼眸中,窥见了一抹柔情。叶落烛台,那天在苏公府,姑娘也是在光影中看向他,皱着眉,无声拒绝了他。

他不知为何,心口落寞,他穷尽所有,能抓住的,竟只有梦中人。

“那我也改成昀中早日回到我们身边并肩作战吧!”穆春鹤双手交叠放在后脖颈上,假装随意地说。

“好好好,我也改!”

陆景明跳起来去够树枝,枝桠回弹时月亮好像也颤了颤。

十一十六齐声说:“我们也希望少爷快快好起来!”

寂静,无比寂静,苏昀中的嘴里发苦,他想可能是喝药的缘故,身体却一下松懈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与暖意。

心快速跳动,他缓缓闭眼,虔诚地许愿:“我愿,山水长阔,海晏河清。”

兰舟有些失落,但大家都很理解,作为开国大将的后代,谁都想推翻旧朝,唯有从小耳濡目染英雄事迹的苏昀中无法坦然。

“我们呢?”一点没感觉到气氛凝重的陆景明喊道。

“你们啊,我当然是希望——”苏昀中哈哈大笑,“秋风潇潇雨未歇,映花珠帘枕书眠。”

众人相视一笑。

“这是我做的手串,送给你们,一人一串。”

十一十六去睡觉了,五个人在庭院里舞剑下棋,不肯散开,兰舟拿出做好的香串,深绿的香珠和五颗白润的珍珠放在一起,雅致极了。

四人围上来,穆春鹤欢天喜地地戴上后左瞧右瞧,轻咳一声:“不咋样,早说我拿金珠子给你了,这珍珠值什么钱。”

看透一切的傅林声含笑戴上:“谢谢阿舟,大小刚合适,好香呢。”

“我专门做的!别地都没有!”兰舟骄傲地恨不得长出尾巴来摇,发现陆景明端详着手串就是不戴,上去就要强迫他戴。

“我不要,前几天你还说要拿鸳鸯钺砍我!这个手串不会引来蟑螂吧?”

“陆景明你嘴怎么还没捐?”

“捐了怕你寂寞。”

两人吵得火热,穆春鹤一直控制不跟陆景明吵架,现在看见有人治他,高兴得直拍手。傅林声懒得劝,回过头一望,苏昀中还拿着手串发愣。

“昀中啊,早点好起来。”

苏昀中把手串戴好,玉镯沾染上香气,他微微笑起来,用力点点头。

那头已经吵到陆景明不久前下厨做的爆炒鸡丁了:“你那个鸡丁像鸡拉出来的,恶心爆了我还得说好吃!”

“你说什么!什么叫拉出来的!岂有此理!啊啊啊啊啊我的鸡丁怎么了!那么好吃!那么漂亮的一盘鸡……”

听得兴起的穆春鹤觉出不对,大惊:“那是鸡丁啊?我以为炒木耳呢。”

兰舟越吵声音越小,最后迫不得已过去哄:“你别哭了,我不说你鸡丁是鸡拉出来的了还不行吗?”

她这一句话换来更汹涌的眼泪,陆景明委屈地站起来:“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厨房再炒一盘!”

苏昀中懵逼:“我又要中毒了?”

刚说完被傅林声一把捂住嘴,紧张地看向两人,发现他们没听到才松了口气。

正哭着,陆景明感到手上有点痒,红着眼举起手,对着烛光仔细辨认。

臭虫抽动着露出了它白白的肚皮——

陆景明捏着臭虫:“哇塞,好可爱!”

无意瞥见的傅林声直接惊叫出声,一巴掌挥过去,穆春鹤飞速赶来,只听一阵凌乱,臭虫成功转移到了穆春鹤头上。

几乎是一瞬间,穆春鹤爆发出惨叫,声音凄厉,直击耳膜。害怕的傅林声不敢睁眼,一直胡乱拍打,陆景明被打得话都说不清。

“姐……”

啪!

“滚开臭虫子!”

“姐姐我没……”

“啊走开走开!”

啪啪又是两巴掌。

伴随着穆春鹤的尖叫,混乱不堪。

兰舟慌乱地去救穆春鹤,嫌手碰虫子恶心,左思右想,拿着穆春鹤掉落的扇子就往他头上招呼。

等苏昀中救下挨打的陆景明时,臭虫扁扁的已经没气了,穆春鹤也没气了,陆景明疼得嗷嗷叫,傅林声灵魂出窍,兰舟喝茶赏月:“月亮真他爹的圆呐。”

兵荒马乱后,苏昀中点起线香,驱散了臭味,无奈地蹲下,把赖在蒲团上的陆景明拉起来:“好了不哭了,荷花酥吃不吃?”

听到荷花酥,陆景明想到了什么,擦干眼泪,一头扎进苏昀中怀里,闷闷地说:“吃。”

不远处,傅林声擦去泪水,对穆春鹤苦笑:“你怎么办?真的不打算让柳山回来了吗?好歹跟了你那么多年。”

“管他呢。”穆春鹤毫不在意地仰望月亮,喝下热茶,“不重要。”

“你与其想柳山,不如想想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轮到傅林声偏头:“再说吧。”

偏头的瞬间,她错过了穆春鹤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兰舟坐到莲池边的蒲团上,随口吟诗,“明月不谙离恨苦啊。”

苏昀中走到后面,听见这句话后到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兰舟猝不及防靠到他的肩膀上,苏昀中感觉半边身子一下都麻了,局促地抚平衣袖,又揉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莲花和绿檀的味道混杂,他长舒一口气:“一年三百六十日,生死更比离别苦,现在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已经很好了。”

月影嘈杂,上头好像真的有相思的嫦娥和捣药的玉兔,还有砍桂花树的吴刚,传出一阵一阵的上古呼唤,照拂着今人。

“如果打仗的话,你要小心,生离死别乃人间常态,你要释怀。”

兰舟本嗤之以鼻,她辛辛苦苦赚的生命值,他们短时间绝对死不掉,而且系统答应她,制香大赛夺得桂冠的话除她自己以外的大家都可以加一年的生命值。

“一年!你疯了翠花!”

“没疯,给你的奖励,起义军已经成功护送俘虏回到南漠,任务圆满完成。”

这下,兰舟自然不担心打仗问题,只要他们都活着就好了。

苏昀中第一次跟兰舟说起生死,服饰变了,样貌没变,说没感觉那不可能,思来想去,她只说了诗的最后两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们走的太突然。她与现实世界仅用一条绳子相连,她被钉死在这条绳子上,绳子还连接着许多人,人往四面八方去,刹那间把她扯得血肉模糊,从裂开的肺腑里流出水银。

她曾说自己是一只吞了水银的乌鸦。

我是一只吞了水银的乌鸦,奋力高飞碰到了夜空一角,却凝结成月亮上的一个黑点,凝结在千千万万颗真正的星辰边缘。日月如梭,心如槁木,尸身不腐,落寞无边。

直到,遇见另一只困于这里的乌鸦。

苏昀中吟的那句话是我瞎写的诗句,不要深究啦,就是字面意思,不想理解的也没关系,后面文里会出现解释滴~

要打仗啦啊啊啊啊,我好期待描写英姿飒爽的兰舟哈哈哈,要是苏昀中知道我把他送上道观的主要原因是嫌弃他影响兰宝宝制香大赛的剧情,不知道他会咋想。。。

我写文很喜欢加诗进去,因为我感觉我写多少描写都不如一句诗的意境,我自己也喜欢胡乱瞎诌点诗句,前面几章因为发的匆忙不知道有没有诗句未标明出处的,我记得的都标了,没标要么忘了要么就是我自己瞎诌的!

本章有出处的诗句如下:

《十五夜望月》王建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秋窗风雨夕》曹雪芹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霢霢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水调歌头》苏轼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蝶恋花》晏殊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定风波》苏轼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晚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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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阴晴圆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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