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黑暗之中睁开眼。
在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构筑的迷雾中，无法辨别周遭的景致，无法得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能听到耳边清冷的声音，平稳而坚定，又如胸膛中稳健的心跳。
【往前。】
不需要思考，也无任何迟疑，他推开门往前走去。
黑白交织的巨大的光影在空中虚浮不定地摇曳，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纯白的、朦胧的人影犹如火焰一般发出淡淡的光。
是状似幽魂的路标。
【左转。】
踏过布满铁色荆棘的小道。
【右转。】
通过血色蔷薇构筑的隧道。
【向前。】
与紧锣密鼓行进着的使魔错身而过。
【向后。】
花纹繁复的大门在他面前自行打开。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高不见顶的大门，门上交错盘亘的细密花纹朝着没有边际的黑暗蔓延而去，最终也被黑暗毫不留情地吞没。
“那是终点吗？”
【那是终点吗？】
“……”安室透半月眼，“你反过来问我是要闹哪样啊？”
【……呼呼。】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在闷笑。
【抱歉哦，安室君？毕竟当时我也没有看到呀。】
“……”
这句话像是往他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他突然清醒过来，猛然想起最后的时间里，他确实是在独自一人前行着的。
是啊，那个时候，我是一个人。
既然如此，正目睹着现实中并不存在的场景的我，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这么想着，于是也这么直接问出口了。
“那么，现在……我是在做梦吗？”
他听到自己自嘲的声音，像一道寂寥的烟雾，没来得及沾染火焰的温度便逸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狩嘉里说：【我不知道；倒不如说，就算知道，也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啦。】
“不能叫醒梦中的人？”
【噩梦中的尤其不行。】
这句话无异于变相的回答。安室透心想。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能扶上交织着蔷薇花纹的门框。
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
千百个细小的光源自浓黑中缓慢浮现，恍觉是先后苏醒的星；记忆里盘踞着蔷薇魔女的圆形穹顶大厅空空荡荡，中心的位置凹下去，浓缩了夜空的水泊安静地栖息；盘旋于空中的铁索和园艺剪、错落交织成牢笼的高耸荆棘也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住流转的璀璨星河，或聚或散的星子在幽静而澄澈的夜空中缓慢而寂静地舒展着光芒，美丽、磅礴，震撼人心，却又无法遮掩苍白而空洞的内核。
毕竟不过是一场梦。
这么想着，他竟然感觉到某种诡异而熟悉的心安。
他继续向前走去，沿着延伸向中心湖泊的小径步步向下。
纵使现状仍没有进展，纵使心中还有无数谜团，但他久违地平静，仿佛突然从炙烤心脏的焦灼中解放出来，在短暂的放松之中，丧失的冷静也在缓慢回归。
他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气氛都到这了，按照套路，现在你是不是得把什么终竟的启示、终末的喻言、通往真结局的唯一的钥匙告诉我了？”
耳边的声音明显犹豫起来：【原来安室君还需要这些？不会被你当成自我安慰吗？】
“那也没关系。”安室透说，“你随便说点什么吧，不求对现状有什么帮助，没有任何意义也可以——就用你之前说垃圾话的那个劲头。”
狩嘉里十分震惊：【我什么时候说过垃圾话？请你不要随便造谣，安室君。我说话向来有理有据、力求真实，做我们这行的最讲究的就是诚信。】
安室透：“那看来你的职业精神还有待打磨，毕竟之前你连续找路找错17次的时候分析的那一通——”
狩嘉里：【异议！那不能说是我找错了，而是信息具有时效性！而且那明明是十分正经的推理，每一个我都有好好陈述理由，怎么能算是垃圾话？】
安室透：……
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随后诚恳地建议道：“狩君，如果你是真的想保全自己的面子，刚才你就该接‘那些只是为了放松心情讲的玩笑话’，而不是，嗯——表现出那确实是你认真推理的结果。”
狩嘉里：【……】
狩嘉里：【安室君，你很擅长这种将挖苦隐藏在安慰里的话术啊。】
竟然注意到了。安室透想。不过在这里聪明，反倒不太像狩君了。
【还是说这就是你发泄的方式？】
“别用那么奇怪的说法。”
最终他驻足在那片并不算宽广的水泊边。当他垂头看向水面，发现水面之上呈现的并非他的倒影之时，他也并不觉得十分惊讶。
他与那双久违的玫红色眼睛对视，暗暗心说：
毕竟做梦嘛，梦里发生什么都正常。
白发少年困惑地歪头问他：【怎么停下了？你还有想要完成的事吧。】
安室透平静地回：“往哪边走？我不知道如何抵达终点，你也不知道。”
知道一切不过是梦境之后，他反而能够泰然处之，将这种隐隐透着示弱的话语若无其事地说出来了。
【……】
他见狩嘉里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便是将勉强笼罩的遮羞布一把掀开。
【你束手无策了吗，安室君？】
“哈？”
安室透原本平静的眉毛骤然竖起来。
“怎么可能？魔女而已，我又不是没有对付过；只是暂时失利，一时的困境而已、我们这边还有人手，还有获胜的条件；虽然现在还抓不到敌人的破绽，但只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总能找到对付的方法。”
他嗤笑一声后说道，面上表情又回到最开始的云淡风轻，好像真是十足的游刃有余。
预先制定的策略失败？这不是很正常嘛，计划很少有顺利实施的时候，就算是再普通的任务也是如此，倒不如说顺利实施的情形才是少数；世事千变万化，怎么可能什么都提前预料到，还准备万全？大多数时间里靠的还是临场反应，这次的情形更是如此。怎么可能因为几次失败，他这边就自暴自弃，放弃抵抗？
就算要放弃，怎么着也得先等他山穷水尽再——
狩嘉里：【嗯嗯，也就是说，现在确实是除了凭借气势大喊“友情！努力！胜利！”的口号拖延着以外毫无办法的情形对吧？】
安室透：“……”
安室透：“狩君，这是报复吗？”
狩嘉里：【不，这是十分正经的推理。】
安室透：。
都在他的梦里了，还推理什么啊？这分明是对着答案照抄！
他无力地叹气：“如果我说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白发少年曲起手指抵住下巴，笑望着他，眼睛跟明镜似的。
【当然是就和之前一样，为你指明最后的道路啊。】
安室透微怔，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在他的注视下，白发少年兀自笑得欢畅。
【你在担心什么，安室君？这里是……嗯，你也知道，这个地方与你关系匪浅。所以我当然会帮助你了，就和上一次一样。】
安室透心头一跳。
……上一次。
水面之上的白发少年打了个响指，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圆形的波纹扩大散开，将湖面原有的微小的褶皱一概抚平；星光荟萃的水面，转眼间变得比纯黑的颜料更黑。
似乎隐隐有风吹来，好似虚无的怪物冲着他张开大嘴。
【事到如今，也只有前进了不是吗？】
他蹲下身伸手去够，才发现那黑暗凝聚之处空无一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颜料化作了真实的空洞，来源未知的风勾起脸侧淡金的发丝。
安室透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半晌轻笑道：
“看起来简直就像直通地狱的道路啊。”
这么说着，他面上却没有一丝惧色，下行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嘴角的微笑带上了似有若无的无奈意味。
这我就没办法保证了。耳边传来同样含笑的低语。
在实际触摸到之前，是天堂还是地狱都无人知晓；不过——
就算是地狱又何妨？欲斩杀恶魔者，自当先入地狱哦，安室君。
==
苏格兰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提枪欲走。
“现在急着赶过去也没意义，他那个状态应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莱伊盘腿坐在原地清点自己的装备，头也不抬地给苏格兰浇了一盆冷水；苏格兰硬生生被他这一句话绊住脚步，不得不回过头问。
“什么意思？”
莱伊因为他这一句话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他，随后恍然，“对了，你也察觉不到，这是正常的。”
“简单地说，他身上的异常在时间上是最靠前的。”莱伊解释，“从他能统筹调度一整个新宿的人员、物资，甚至能入手那种级别的军火来看，他不仅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现实’出现的微妙变化，并且已经开始有方向地利用起这种变化了。”
“明明在A.S灌输的设定的影响下，他几乎不可能察觉到他所面临的真实状况，即便如此也做到了在这个地步……真是令人吃惊。”
苏格兰近乎恼火地道：“但这意味着他至少在这个荒谬的‘现实’里呆了半个月！”
哪怕最骇人的异变起始于今天，但在这种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环境里待久了，难道对人的身心健康会有什么好处吗？没办法察觉真相却能完成这种程度的筹备，简直就等同于在说——
莱伊：“理性得出的答案会不可避免地受到A.S的影响，不可信赖。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信任长久在黑暗世界中浸淫而得到的直觉了吧；虽说仰赖直觉胜过理性通常是变成疯子的前兆，但不得不说，至少在当下的情境中，这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苏格兰冷冷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冷血无情的怪物。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你在提及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的时候倒是十分理智冷静呢，希望轮到你面临同样的选择的时候，你也能如此客观、如此‘正确’，莱伊。”
莱伊迎上他充满敌意的视线，叹息一声，起身勉强把他按住。
“冷静一点，苏格兰。”他有些头痛地解释，“不是我唯利是图，只是……在这样的世界里，保持一定程度的疯狂，未必就是坏事。”
“我知道、我知道，但……”苏格兰抿紧嘴唇，用力掐住自己的眉心，勉强道，“抱歉，是我急躁了。”
莱伊：“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做的事情没变。既然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武器，那么也是时候实施总攻了。”
没必要因为担心谁的情况再急匆匆地赶过去，都到这个关头了，直接干翻魔女比什么都实际。
苏格兰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想复刻之前那最后一枪的情形？”
莱伊：“除此之外，也没有可压上赌注的地方了吧？”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天际，或许是刚刚死里逃生的缘故，魔女盘踞着的漆黑天幕没有那一通晃瞎人眼的花花绿绿，一眼看去竟然给人以一丝熟悉的亲切。
……还是赶快干完活走人吧，再待下去估计都要离心理变态不远了，谁也跑不掉。
他们无声地对视一眼。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和魔女，谁才能编出那个更震撼人心的剧本了。
=
基安蒂在打电话。
她趴伏在车厢顶部，身前仍然架着反器材步枪——原本属于科恩，她自己那把在之前的一次战斗中废弃了。如同蜘蛛一般蛰伏，静待敌人经过之时，她皱着眉头，满心烦躁地倾听者耳麦里滋滋作响的电流音。
半晌没有回音，她不耐烦地咋舌，刚想骂人，就听到科恩平稳的声线在她耳边响起。
“不要着急，基安蒂。”他缓慢而沉稳地说，“没关系，我监视着，敌人还没有追上来的迹象。”
他们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其妙地被一战车使魔追着打，连带着装载了补充装备的货车差点被敌人发射的大炮整个炸掉。科恩被迫开着大卡车飙车，一路横冲直撞过来，人和车都是伤痕累累。
现在还不知道敌人会从哪边追过来，只能让科恩在驾驶室里用后视镜监视后方情况，基安蒂趴在货车车舱顶部严阵以待，顺便吃了满嘴冷风。
“……我知道了。”基安蒂说，“科恩，你说我们他妈的怎么就运气这么差？”
截止到刚才，在目前非死即伤的一众酒厂成员中，她和科恩都还算得上潇洒，甚至还能回应苏格兰发来地求援，虽然对面马上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了；结果没过多久就变成他们遇到了袭击，但当轮到他们陷入危机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不存在可以求援的对象了。
“琴酒他妈的到底在忙什么？”她也懒得忍耐了，平时就没个闸门的嘴现在更是堪比泄洪，不要命的话哗哗往外放，“才歇了几分钟就又这么迫不及待地冲上去打，打得再久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什么作用！”
老实人科恩欲言又止。
说实话，据他的观察，在琴酒锲而不舍的输出下，魔女身上的伤痕还是增加了挺多的，只是目前还没有倒下的迹象而已，再多给他点时间，这么持之以恒磨下去说不定还真有希望——
基安蒂：“那个见死不救的战斗狂疯子白痴，等我们都死了他就自己孤军奋战去吧！”
……但实话归实话，真要是说出口基安蒂说不定就要调转枪口来攻击他了，他还是闭嘴吧。
总归只是因为发给琴酒的求援信息被无视了而已，让她发泄发泄也没什么关系。
他注意着后视镜里的情形，同时开始调试驾驶室里的无线电台，只是出于碰运气的想法，说不定能借此联系到一些用手机已经联系不上的人。
或许是心诚则灵，调试着、调试着，他竟然还真的听到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人声，夹杂着嘈杂的电流和莫名其妙的爆炸声乱糟糟地传过来，音量还在逐渐变大。
“……喂，能听……吗？”
“如果……滋滋……幸存者，接收到这条消息后，请前往……”
看来是给新宿内幸存者准备的频道。
他郁闷地又调试了几下，可惜在他再次有什么新发现之前，后视镜里先传来异动。
敌人那色彩缤纷的战车车顶进入视野的下一秒，他当机立断传递信号给车顶上的同伴。
“基安蒂，它们来了！”
“老早准备好了！”
一声巨响！
反器材步枪威力惊人，一枪过去，敌人瞬间被击退数步。开出一枪，基安蒂当即翻进货舱内部，从堆积成小山的军械中翻出一把加特林进行逼退扫射；与此同时，科恩已经发动了车子。
看到对方挨了刚才那一枪变得破破烂烂，却还能毫无印象似的顶着枪林弹雨冲上前来，基安蒂破口大骂：“这群怪物！”
科恩一言不发，只能默默提速。基安蒂没抓扶手，全凭枪械的后坐力在高速飞驰的车厢里维持平衡。但即便如此，看到子弹打到对方战车类似陶瓷质地的装甲上直接乒乒乓乓变成流弹的场景，她还是感到一阵心肌梗塞。
就算有再多子弹也经不起这么造啊！
“科恩，再开快点！”
科恩急得背后冒出冷汗：“不行，已经到极限了！”
这时候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催命符般响起。基安蒂也懒得管输出减少的问题了，反正打在敌人身上和挠痒痒也没多大区别，干脆看也不看地解放出一只手接了电话。
“苏格兰？！他妈的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我草！”
趁着基安蒂接电话的空档，紧追不放的战车前头也伸出几个炮口，声势浩大地打过来几个炮弹，在加紧逃窜的货车屁股后头轰隆隆的炸响。
基安蒂反应迅速地后撤，倒是没被炸到，就是爆炸的烟尘糊了满脸，头上还挂了几根彩带——来自敌人的炮弹，模样略显滑稽。
基安蒂气急败坏：“妈的混账！”
——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这下不能忍了，她不甘示弱地拿起枪口还没冷却的加特林开始了反击，兵零乓啷火花四溅，好不热闹。电话另一头的苏格兰也不着急，耐心地等她这边的动静平息下来，就干脆利落单刀直入道：“我和莱伊收到消息了。你和科恩在哪？我们去接应你们。”
基安蒂气息还没平静下来，张口就是质疑：“你们不是刚还一副要死的样子？能行？”
这两个家伙刚才还是求救的那一方吧？怎么转眼就有余力来救别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突兀的转变，简直不要太可疑。
这次是莱伊的声音传过来：“我们刚解决了一批使魔生还，你觉得我们行不行？”
“你——”
这臭屁家伙竟然还敢耀武扬威！一点就炸的基安蒂差点又开始骂人，科恩抢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报了地址，强行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我们就在这块区域徘徊，附近还有几个路段可以布置埋伏，拜托了。”
“喂科恩，你这家伙有没有警戒心，鬼知道那两个家伙怎么回事……”
两个人在电话另一头吵成一团，当然，这个说法对于科恩而言稍显冤枉，毕竟一车轱辘话里基安蒂一个人就要独占99%。苏格兰无奈地说了句“只是不想能作战的同伴数量再减少”惨遭无视，也只好挂了电话。
莱伊轻笑道：“虽然科恩那么说，估计心里也在怀疑吧。”
苏格兰也笑了：“那是最好，不打消他们发自内心的怀疑，又何来稳固的信任？”
两个主导了同伴危机的心怀鬼胎之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
==
作战开始之前，莱伊和苏格兰彼此确认对方的想法，进行了一场意义重大的意见交换。
“想要复刻，就得首先弄清楚条件。”莱伊说，“单单是‘相信’就能影响到现实，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就不可能只触发过那么一次。”
苏格兰：“莫非是之前触发过，但是太过隐蔽，或者说太过稀松平常，反倒被我们所忽略了？”
莱伊点头：“就像我们对自己心知肚明会实现的事、或者做起来十分有把握的事，这种事就算成真，也不会引来我们多大的反响。”
苏格兰：“那么，那一次声势如此浩大，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剧本’实现起来，比以往难度都大。”
莱伊：“也有可能，在‘相信’上，我们实现了一种叠加效应？”
仅有一次的数据没办法支撑起所有的猜测。两人面面相觑。
“多实验几次吧。”莱伊果断道，苏格兰也没什么负担地表示了赞同。
至于这个实验的方式……
虽然很不人道，但是想到被实验对象是组织成员，顿时就毫无良心受到谴责的感觉了呢！
于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光荣出演了小白鼠的基安蒂和科恩在好心的救援者的帮助之下，分别将牢牢坠在车屁股后面的使魔战车引进了三次陷阱。
说是陷阱也没什么特殊的，无非是苏格兰和莱伊布置好炸弹，然后科恩和基安蒂把怪引过去，最后在合适的时机来一场大爆炸。前两次倒还没什么异状，一切正常，军火对使魔的低打击效果稳定发挥，战车就算外观变成叙利亚风也影响不了它的性能和进攻意图，直到第三次——
“这次我们用的炸弹……很危险，你和科恩躲远点，最起码要和敌人拉开80码的距离。”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
——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她与同伴的半信半疑。
基安蒂和科恩面对着身前一地使魔的残骸和直径十余米的大坑，在感到近乎荒谬的震撼之后，就陷入了一种风萧萧雨茫茫的萧瑟之中。
我们的队友怎么比我们强这么多，这合理吗？
不对，大家明明拿的是一样的武器，为什么就你们这么强？
科恩还好一点，毕竟他当时紧张得要命，光顾着开车了，在后视镜里观察的情况有限，受到的冲击也有限；而基安蒂则是被迫直面了一场五光十色的爆炸场面，冲击力不可谓不大，她完全呆住了，自从看到魔女之后就变得摇摇欲坠的世界观此刻好像更碎了一点。
回过神后，则是第一时间追问——
我他妈到底刚刚都看到了什么！！！
基安蒂：“苏格兰，刚刚是不是你——”
苏格兰：“是炸弹。”
基安蒂：“不对，我明明看到你拿枪——”
莱伊：“是炸弹。”
基安蒂：“你们两个混蛋别打断我说话！而且我刚刚看得一清二楚，有莫名其妙的东西从苏格兰你的手枪里发射出来啊！”
而且那玩意儿还亮的要死，跟动画片里从魔法少女的法杖上发射出来的光波似的，甚至还有特效，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苏格兰的视线漂移了一瞬。
其实那只是在测试他们的“剧本”能在何种程度上实现他们的设想罢了，刚刚测试的是苏格兰对手枪效果进行了极尽创想的结果——当然也要借此震慑对面二人的意图在。
人在震惊之下，思考能力就会变弱，属于自己的想法也会减少，正好方便他们为这两个人灌输全新的“设定”。
在基安蒂探寻的目光投射过来之前，他一秒切换成正经脸：“那是引爆炸弹用的信号枪——只是被设计者做成了彩弹枪的样式而已。”
基安蒂怒喷：“不可能！！！哪家彩弹枪会发射激光啊！你们把我当傻子哄吗？”
莱伊也一本正经地胡言乱浯道：“也未必是激光。也有可能是炸弹的动静太大，你看错了吧。”
基安蒂不敢置信道：“我看错？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敷衍她也就算了，敷衍她一个狙击手，用的理由竟然是“你眼神不好”，这特么谁能忍？这根本就是挑衅！
莱伊八风不动，任凭基安蒂拿刀子般的视线在他身上戳啊戳：“谁说狙击手就不能看错了？而且刚才情况这么紧急，你都命悬一线了，看错了也正常。”
看到基安蒂似乎还要反驳，他补充道：“不然你想作何解释？苏格兰只是用手枪开了一枪，就能引发那么一场大爆炸？不仅能把基安蒂你用反器材步枪都没打倒的敌人彻底消灭，还能在地上留下这么个大坑？”
基安蒂：……
科恩被说服了：“确实，不管怎么说手枪也不可能有这种效果，应该是基安蒂看错了吧？”
基安蒂：……
妈的，这不可能！
纵使心底再愤懑不平，明面上她也只能接受这个答案；但是即便说是炸弹，仍然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基安蒂：“就算是炸弹，为什么你们用出来威力就那么大？还有为什么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光效？”
他们又不是没有尝试过用炸弹，同样甚至更大规模的爆炸他们也不是没引发过，但就是没有哪一次能像苏格兰和莱伊这样，直接对使魔造成毁灭性打击。
还有那个爆炸过程中伴随着的五光十色的光效，那怎么看都不像人类军工的产物啊，太诡异了！
莱伊继续装傻充愣：“什么光效？不就是普通的爆炸吗？”
基安蒂怒不可遏：“喂！你别太过分！”
难道还打算说她看错第二次吗，简直欺人太甚！
这个当然不可能敷衍过去，连科恩都在后视镜里看到了那场非同寻常的爆炸——嗯，别说，炸的跟烟花似的，还真别有一番风味。
科恩：“我也看到了……抱歉，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他按住基安蒂的肩膀，微不可见地微微摇头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然后抬头注视对面的两人，“基安蒂只是有些不安，毕竟你们之前还陷入过危机，现在却又能拿出这种程度的武器，现在看来，一般的使魔根本没办法对你们造成威胁——能解释一下吗？”
有那种程度的武器，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想要存活下去也不至于要依靠同伴，当然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们身上的这点东西；但此刻特地来帮助他们，想必是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们来做吧。
“当然。”苏格兰也站出来打圆场，似有歉意地对基安蒂笑了笑道：“至于炸弹，我们确实不是从一般的途径得到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效果。”
“不一般的途径？哪里来的这种……”
“很超现实，对吧？无论是威力还是外观。”莱伊慢慢悠悠地道，“看看这里最超现实的存在是什么吧，现在还联想不到吗？”
众人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望去，视线直直撞上那噩梦一般的黑影。
魔女。
——哈？
还算祥和的气氛在一瞬间凝滞。
基安蒂心中警铃乍响，听到这话便是电光石火之间拔出枪来，对准了对面的莱伊。
“果然，我就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快脱险，不仅毫发无伤，还带上了这种装备——”她咬牙切齿，怒视对面二人，“你们果然是投敌了是吧，朝那群怪物投降了，所以才能拿到它们的武器是吗！？”
科恩面色也不太好看，虽然还没有像基安蒂那样拿枪指人，但已经隐隐按上腰间的手部动作清晰地表明了他也有同样的怀疑。
“能解释一下吗？”
被抢指着的莱伊带着讽意嗤笑了一声，苏格兰唇角温润的笑容也似乎隐隐有凝滞之意。
“你们就这么确信了我们会与敌人勾结？”莱伊问，“明明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都不像是能正常交流的对象吧。”
科恩：“你们都是有能力的人，或许真的被你们找到方法了呢？”
“原来如此，你们是这么想的啊。”苏格兰虽然面上还在微笑着，但那笑意已经不达眼底，“你们怀疑我们投敌之前就没有想过，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为什么还要来救你们？”
基安蒂呸了一声：“鬼知道你是不是要拿我们的人头当投名状，用来向你的新主子摇尾乞怜——如果不是的话，你倒是解释清楚，你们怎么从魔女那里拿到武器的？”
苏格兰语气冷淡：“如果我们是从被我们剿灭的敌人那里拿到的呢？”
基安蒂：“……怎么可能？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狐疑地把对面这两个人上下打量了一通，发现说是毫发无损是无稽之谈，但怎么看也没有付出过大的代价——说到底，他们说他们干掉了敌人，那又是怎么做到的？至今为止都没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莱伊话中带刺：“怀疑我们投敌的时候倒是很信任我们的能力，怎么，反过来就接受不了了吗？”
科恩：“……”
莱伊继续说道：“还有，拿你们的人头做投名状？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要是不管你们，你们在刚才就会被那群杂兵干掉了吧，对你们出手，难道就能体现出我和苏格兰有策反的价值了吗？更何况，从目前的战况来看，魔女有压倒性的优势，根本没必要招几个可能是内鬼的同伴给自己添堵。”
苏格兰：“而且为了往自己身上揽功，就干掉魔女的下属吗？什么样的蠢货才干得出这样的事？”
两人一唱一和，一兜兜条条框框的分析砸下来，硬是把基安蒂和科恩这两个行动组的非脑力派给砸蒙了，浑身上下像是大冬天地被浇了桶冷水似的透心凉。
……难道真的是他们搞错了？
基安蒂脑子转的还算快，此刻突然回过味来，指着莱伊骂道：“明明是你这家伙先起的头，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说些让我们怀疑的话！”
直接说是从击败的使魔那里拿来了武器不就好了，为什么还故意说的模糊不清，搞些玄之又玄的小动作，这不是故意让他们误会吗！
莱伊不冷不热道：“如果你们能够对舍命前来相助的同伴多一点信任，我又何至于说这些话？”
要不是你们那边先起的怀疑的苗头，我说出来的话能有这样的效果吗？
基安蒂噎住，一时哑口无言。确实，他们这边感到的由于被试探而产生的冒犯根源就是他们对这两人的不信任，就算人家有这样的武器，赶过来救人也还是冒了风险的，结果没被感激也就算了，还被他们这样怀疑，心里不爽故意刺两句很正常。
……但总觉得，还是有一点违和。
她皱紧眉头，思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那种违和感的源头在哪，还想争辩之时，科恩小声道歉把她按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是和这两个人起冲突的时候。
“是我们冒昧了。”
他暗示基安蒂收回枪。基安蒂不爽地嘁了一声，倒也利索地把枪收回了腰间。
“抱歉了。”
苏格兰冲着他们微笑，好像刚才的冲突不过是一场幻觉。
“没关系。毕竟接下来还要并肩作战，你们如果有所怀疑，趁现在还算安全的时候解决也好。”
莱伊保持着沉默。
他很镇定，因为他刚才确实是故意的。
基安蒂和科恩的怀疑来的并不奇怪，按理来说，无论在这里的是哪一个酒厂成员，都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怀疑，只是因为基安蒂和科恩身处“被救”的哪一方，说出这样的质疑会显得格外不知好歹。
为了保命，估计绝大多数成员都会考虑投敌这一条路，也因此他们会对此格外敏感，必然不会放过他和苏格兰身上的可疑之处。既然怀疑无可避免，那么与其让怀疑埋藏在心底，以至于对他们所撰写的“剧本”产生信任危机，影响后续计划，倒不如由他们这边主动挑明，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他不过是主动承担了那个总说些引人怀疑之语的讨人嫌的角色罢了。
现在的状况就很好，没有经过任何引导的、发自他们的内心的怀疑被解除，再加上一度怀疑错自己救命恩人的愧疚心理，他们接下来肯定无法像之前那样毫无心理障碍地提出质疑了，在此基础上巩固的信任，虽说不能说十分牢固，但对于实现刚刚被证实存在的、“相信”这一效果的叠加效应，已然足够。
科恩问道：“既然你们手中有这样的武器，是已经打算好去对付魔女了吗？”
苏格兰和莱伊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然后苏格兰说道：
“是的，我们有一个计划。”
本想控制在三章内将这个章节结束掉，现在然后看了眼本章字数……
算了（躺平）
安室君做的梦有参考ib，是不是很明显！【叉腰大笑】
事实上，正在努力拯救世界的有三批人，真真是饱和式救援。
1.安室君和某不知名白毛；
2.莱伊和苏格兰，这章又加了两个人；
3.一直在战斗从未停息的琴酒和他忠诚的伏特加（）
还有掌管电台的搜救人员，也有在以他们的方式帮忙，后面会提及。
某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神明还在推波助澜。
除了已经逝了的，大家都有在努力，所以放心打没问题的（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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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一间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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