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然想看的好戏没有上演。
她和言嘉意在操场上转了一整个中午都没看到江静真。
林道然回到班里才发现江静真正用校服盖着头在桌子上趴着午睡。
“然然，他的手指是粉色的。”
江静真大概是枕在手臂上睡的，从校服外套伸出手，自然垂在桌前的边缘。
言嘉意感慨完，又说：“你要不要趁机摸一下。”
林道然口是心非：“我看起来这么像痴汉吗？”
言嘉意“切”了下，说：“别以为我不知道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
林道然做了个鬼脸，两人落座。
谁都没有注意到，江静真的手往后缩了缩。
校服不够遮光，加之是公共场所，江静真只能浅眠，两个女生说话声音很小，动静也很小，但偏偏他听力极为灵敏。
狭小半封闭的空间里，少年有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残余的睡意也都不见了，江静真刻意放缓呼吸，想要多在校服里躲会儿，但从手臂传来的酸麻电流让他只能认命地掀开校服。
林道然听到后桌的动静，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完蛋。”
他没睡？不会听到了吧？
听到了也好，旁敲侧击一下，反正接言嘉意话的时候，她是有抱着点让他听到的心思，才没完全放小音量的。
越是紧张，越是冷静。
倒是言嘉意心系林道然，回头看江静真：“江静真同学，你醒啦？”
江静真很是拘谨地轻轻点了下头：“嗯。”
言嘉意看到他的脸，立刻把林道然也拉得向后转：“怎么感觉你头发乱了更帅了？像是做了造型……”
江静真紧紧抿唇，蹙眉又松开，不知道怎么回答。
“谢谢？”他说。
林道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他丝毫不注意自己，只向言嘉意那个方向看，心一下凉了。
这不是典型的小说情节吗？
言嘉意是活泼女主，江静真是高冷男主，她是个炮灰路人背景板。
言嘉意说：“没人夸过你帅吗？我应该不是第一个吧。”
忽地，耳旁响起一句话。
“我看起来这么像痴汉吗”
说这话的少女此时脸色淡淡，甚至略带凝重。
一点也不像什么痴汉。
就很……第一名。
也很乖乖女。
可事实好像和印象有点偏差。
江静真觉得挺好玩的。
双目对视，林道然没有回避，而是微微地眯眼。
江静真很是悠然地开口问林道然：“你还好吗？”
言嘉意说：“你别忽略我啊，今天问你什么都不回答，再这样我们朋友没得做了哦。”
林道然心想我当然还好啊，但是……
“你怎么不回答她的问题？”
江静真忍笑的样子太明显了，明明唇角已经翘起，却还强自压平，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笑什么？”林道然不自在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江静真说：“你们感情真好。”
他说话语气很特别，很好听，但因为太好听，失去了一种朴实和真挚。
林道然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可怎么也琢磨不出来。
人心比题目难解。
林道然决定冒险一下。
她说：“我们真的只是好奇啦，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你长得真的很好看，你自己也知道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林道然谎话和真话混着说，底气很足。
千万别暴露我喜欢他啊……
江静真低下头，然后抬头。
林道然吃惊了。
他居然脸红了？
不至于吧！
言嘉意悄悄给了林道然一个大拇指：你是真的有够生猛。
林道然乘胜追击：“害羞了？不要害羞呀。”
江静真静静地看着她，用手捧着他自己的脸，轻声说：“没有。”
明明就有。
林道然做人留一线，笑了笑。
突然传来一道洪亮的男声：“江静真，有人找你。”
三个人都看向门口。
说话的是坐在门口的男生，叫刑凯，长得很胖很高。
江静真有点疑惑，但还是起身。
言嘉意说：“他逃走了，谁这么没眼力见叫他走？”
林道然却松了一口气：“我也不想暴露那么快，还不清楚他人到底怎么样呢，先假装是逗他玩吧。”
窗外阳光灿烂。
江静真居然已经离开十分钟了，林道然自言自语：“什么事呢？”
言嘉意睡着了，用规律的呼吸回答她。
林道然纠结了一会儿，也倒头睡下，以往她是不在意自己的睡相的，但现在……
她把校服盖在了头上。
醒来迷迷糊糊上了节地理课，第二节体育课才清醒了一点。
趴在桌上睡觉绝对会降智，她在女生队里晃晃脑袋，看了下男生队伍里出挑的江静真，对言嘉意说：“下个星期就是运动会了，到时候要是能坐一起，应该能熟悉不少。我看他不太喜欢运动，这点和我挺像的。”
言嘉意赞同：“小白脸是这样的。”
跑完步后，林道然忽然被点名，吓得她乖得和鹌鹑似的走出队伍，站在体育老师面前等待斥责。
她好像什么都没做吧，为什么那么害怕？
非要说的话，就是跑步时不怎么用心？在和言嘉意说笑打闹。
可大家都是这样啊。
提心吊胆想了一堆，结果是轮到她做器材设施的管理员了。
体育班长是一个叫邓宇赫的男生，个子不算很高，只比她高了小半头，但肤色是古铜色，人也很精瘦，看着就是搞体育的料。
林道然和他一起走去器材室，空气中蔓延着些微的尴尬气氛。
“啊，今天是足球。”邓宇赫没头没脑说。
林道然也“啊”了声，表示知道了。
邓宇赫推一车足球走出器材室，林道然紧随其后。
她朝近处的言嘉意撇撇嘴。
所以这个流动的管理员有什么用？
还不是只有体育班长在干活！
言嘉意把足球踩在脚下，安慰说：“还是有用的，看，咱们的足球气是足的。”
旁边的女同学在抱怨球没气没弹力踢不起来，声音不小。
林道然和言嘉意有气无力地练习颠球，这是期末考试的项目之一。
“然然，你怎么还没之前颠得多了？”
林道然停下动作：“我突然想到，等会儿也许是我要把球都收回来。”
她很不爽：“明显这个工作量比较大！那个班长真的太坏了。”
言嘉意提醒她：“既然这样，现在离下课也不远了，咱们去男生那边看看呗，你难道不想知道江静真的实力？”
林道然眼睛一亮，颠球颠得好，还是很帅气的，江静真颠球颠得好的话，简直是帅上加帅啊。
很正直的两人挺胸抬头到了操场另一侧的绿茵地上，但男生们没有在练习颠球。
打篮球的在旁边篮球场里跳跃飞奔，林道然面前是一群踢足球的男同学。
两拨人里都没有江静真。
一位不速之客从身后发声，吓了林道然一大跳。
是邓宇赫。
他很是严肃地问林道然：“你们来这边做什么？”
切，装得像他是老师似的。
林道然轻松地说：“准备收足球啊。”
男生愣住，然后说：“我来收就可以。”
“哎呀，你不是发球了吗，辛苦了。收的话，我来就可以。”林道然很客气地说。
“哦……好……”邓宇赫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那等会儿你收完我自己推回去就行了。”
林道然心不在焉地边找江静真，边说：“嗯，还是辛苦班长你了。”
林道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江静真并没有心灵感应去感应他的位置，也没有任何灵魂雷达去定位他，最后是收足球时问了一个男生江静真在哪里，经由那个男生指了方向，才看到的江静真。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
是江静真来的那一天，下了暴雨，她和言嘉意撑着雨伞，在秋千上坐着背书的池塘前。
那里风景一直很好，栽植了不少林木。
碧树绿影里，穿着校服的清爽少年似有所感，闭着的眼睛睁开。
林道然小跑到他身边。
虽然是秋天，但花园里竟然有种春天独有的娇柔气息，池塘倒映着两人的身影，荡漾在凉风里的秋水也能将人的骨头泡软。
林道然有点头晕，真是美景配美人，美呀！
她说：“我来收足球。”
江静真：“嗯。”
足球就在脚下，他要弯身去拿，被林道然阻止：“等一下。”
林道然问：“你足球踢得怎么样？”
江静真式回答：“还行。”
于是林道然目露希冀地提出个要求：“那你试试把球踢起来再接住可以吗？”
“可以吧……”江静真认真考虑了下，随即挑了挑眉毛，“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道然急中生智，把锅推到言嘉意身上：“我跟言嘉意打赌了，她想看你这样做。”
言嘉意正在百米之外朝她看，笑容比太阳还明媚。
林道然回头做了个口型：sorry啊嘉嘉。
难道是她还不够真挚吗？
林道然又说：“拜托你了。”
江静真说忽然笑了。
但接着很残酷的，他说：“不要。”
他双眼含笑，十分漂亮夺目。
林道然心里无端生出不满，但脸上只是恢复了大部分时候客气生疏的神情：“哦，好小气哦。”
她把球轻轻一踢，抱在怀里，然后走了。
言嘉意在推着车的少女旁边说个不停，林道然听着，心陡然沉下，感觉很累。
是在说江静真的受欢迎程度。
连有何骄的七班女生都不那么关注本班的帅哥，而是跑来找她们六班的人打探江静真。
言嘉意摇摇林道然的手臂：“下节体育课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七班的女生过来看江静真。”
“江静真？”
突然之间，男生的声音响起，言嘉意问心无愧倒是没什么，林道然心惊一下，呼吸一岔，被空气呛得咳嗽两声。
“班长？”
来人是邓宇赫。
男生总是很严肃的样子，皱眉说：“不是我来推吗？”
言嘉意：“就是就是，我们忘了。”
林道然看器材室已经不远，说：“顺手的事情，我推过去也没关系。”
她低着头，脸庞看着更可爱了，皮肤蒙着一层健康而漂亮的光泽，像是注入了精魂的瓷娃娃流动着动人的釉辉。
男生本来说话很清晰，现在竟然有点瓮声瓮气：“我推，你们先回班。”
林道然脑子里全是江静真那双清淡而含笑的眼眸和他拒绝自己的话语，不断分析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落——被拒绝也很正常，她的要求本来就超过了普通同学的界限。
她甚至有点感到羞愧，因为她的表现实在很矛盾，既高高在上又主动，太明显的喜欢，太明显的好面子。
她希望自己是从容的，完美的，但是一个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从容了不是吗？
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扣了一分。
但是为什么会有隐秘的气愤呢？
不，也不是气愤，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无数的人声朝林道然涌来，林道然这才发现她和言嘉意走着走着就来小卖部了。
有的时候，她总是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
想到言嘉意最爱喝黄桃酸奶，她手疾眼快从别人伸出的手前抢来最后一盒，自己则拿了瓶茉莉花茶。
言嘉意从人流里钻出来，左看右看找林道然，林道然笑眯眯地从她身后出现，拍了下她的屁股，接着把酸奶塞她手里。
“哎！”言嘉意手里拿着两根香肠一袋薯片，“你怎么抢到了！你每次速度那么慢！”
林道然说：“给你抢可不得快点儿。”
自己对吃的不像言嘉意那样在乎，没有饮料就喝白开水，没有零食就不吃，反正也不喜欢。
还有……
林道然小声道歉：“今天找江静真拿足球的时候，他好帅，我就很想看他把足球踢起来再抱住的样子，然后说是你想看。”
“我服了。”言嘉意哈哈大笑，“你中二病犯了，不会是命令他这样做吧？”
“没有，我和他商量来着，他不做我也没说什么。”林道然眯眼回忆，“其实他拒绝的态度很好，是我太急迫了，但是被拒绝了我好生气啊，说不出来原因地生气。”
“恼羞成怒了？”
“不至于……”林道然皱皱鼻子，“就觉得他笑得太好看了，而且为什么要笑着拒绝呢？”
言嘉意傻眼：“你真的太怪了然然，不笑着，难道黑着脸你就开心了？”
林道然脱口而出：“要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别人不就会越来越喜欢他！他在……勾引别人……”
言嘉意捂住胸口：“怎么感觉我中枪了。”
林道然轻轻笑：“对啊，就是参考了你的前例，真的怕他勾引太多天真少女。”
“看在你给我买了黄桃酸奶的份上……”言嘉意一针见血地指出林道然的不对劲，“你在嫉妒，你嫉妒得发癫！你别太爱了！哪天一上头，冲过去表白，结局就是成为女厕所的传说。”
两人说着，走到卫生间停下，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却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
有人在擤鼻涕。
言嘉意佯装扇自己嘴巴：“我这张嘴啊……谁又躲这哭呢。”
林道然有些担心，脑海中闪过什么，她迅速退了两步到垃圾桶旁。
垃圾桶和墙壁的缝隙，卡着一张浅蓝色揉皱的信纸。
有女生过来上厕所。
林道然认出她：“嗨，徐妍。”
徐妍看她和言嘉意都如临大敌，问：“怎么？”
“有女生在哭。”
徐妍了然：“哦，那是我们班的黄青果吧，她这样都好几天了，不过我住校，跟她不熟，没好意思问她。”
言嘉意听着挺不是滋味的，想到那次林道然这种优等生逃课找自己，心顿时被热度涨满，同理心作祟，说：“要不然还是问问？太可怜了。”
徐妍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咱们一起。”
上课铃响，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起进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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