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杨又恩是被一道雷劈醒的,但她醒来第一件事还是趴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毫不惊喜的大暴雨。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真变成现实还是会有些失落,一年一次的生日,连个蛋糕都没有。杨又恩自己的生日不过没什么感觉,对象换成了韩澈,就好像老天有多不公平一样。
她倒回床上醒了会儿神后给韩澈发了条消息,接着满血复活般从床上蹦到卫生间洗漱。不管怎么样,时隔半年终于又见到韩澈了,得争分夺秒珍惜当下呀。
洗漱完按照韩澈信息里写的位置,杨又恩独自去餐厅吃了饭,饭后折返准备途中,偶然看见酒店二楼的走廊里多了些支着小画板画画的人。
杨又恩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酒店落地窗外路面上雨水又积成了河流,路边栽成一排的树在暴雨中努力保持队形。
这场连续了两天的暴雨对于这座城市和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人无疑是一场不可控的天灾。可在这些过客和成长在玻璃罩子里的年轻人眼里,首先看到的是被暴雨侵袭时的破败之美。
她好奇地凑上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发现有人画的是素描有人画的是油画,其他什么手法她就认不出来了。她这种曾经被老师冠以“没有发现美的眼睛”的心盲眼瞎之人,脑残的觉得有颜色的就是比没颜色的好看。
至于有颜色的,画的像就好看,不像就不好看。所以看过来看过去,发现每个人画的都差点意思。
就在她像个美术大师一样装模作样穿梭其中时,不知不觉也成了被观赏的对象。
起初是个别人,看到身旁出现了个影子不耐烦的扭头看看是谁挡了光,当看到那张即使闭着眼睛也很有记忆点的脸之后就有些许愣神。
后来陆陆续续有人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她,当越来越多的人停下动作往她身上张望时,杨又恩条件反射一个个眼风扫了过去。
四目相对时,众人皆是**裸的好奇,杨又恩察觉彼此都没有恶意后,觉得这些人实在没什么意思,扭头去找韩澈了。
身后打量的人看着姗姗而去的背影,心下诧异,年龄不大脾气不小,这看着,跟韩澈也不怎么搭呀?
杨又恩去了韩澈所在的那层,找到了韩澈说的会议室,会议室的前后门都开着,里边儿零星坐着几个学生正在埋头画图。
她大剌剌站在前门门口,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韩澈。正准备退出去给韩澈发短信时,韩澈看了过来,随即向她招了招手,又往身旁的座位上指了指。
杨又恩便径直走进去坐下,期间韩澈身旁坐着的男生冲她一个劲儿的挥手,杨又恩虽然没见过,但还是回了个笑容。
韩澈没理旁边儿张牙舞爪的黄烁,打开自己的电脑将耳机递给了杨又恩,是已经下载好的老电影。
在按播放键之前,韩澈靠近杨又恩的耳边说:“先看会儿电影,我这张图画完陪你。”
杨又恩便乖乖点了点头开始看电影。
只是电影开场不到十分钟,杨又恩就走神儿了,她戴着耳机频频看向韩澈,从他的侧脸看向正在画图的手,然后就定格了。
会议室里画的图跟走廊里的不同,都是比着工具工工整整的线条,旁边还标着数字。所以韩澈正在画的图在杨又恩眼里堪比就是令人痛恨的三角函数。
但架不住画图的手好看啊,手掌薄削手指修长,关节匀称甲型饱满,不像精心呵护过的过分精致,但比大部分男生的手要细腻白净。
杨又恩惊奇的发现,韩澈握着铅笔的右手食指根部也藏着一颗痣,小小的圆圆的,不仔细看以为是黑色碳素笔在侧面点了一下,当他下笔用力时会将痣绷的再圆一些。
认识韩澈整整两年了,这是她前所未有的发现,一如耳后被发丝掩盖的小诱惑。
当下以她贫瘠的词汇量想象不出恰当的形容词,多年后数次回想,她补上了那句形容,那是一双性感的手。
这时,不论会议室里多少人多少双眼睛多少次打量她,她都旁若无人地将目光放在身旁的韩澈身上。
杨又恩用电影拉片的方式,一帧一帧观察着韩澈,直到雨声谱写的催眠曲将她彻底催眠了过去。
就在杨又恩的头彻底倒向桌面的那一瞬间,那双被盯了很久的手迅速接住了她砸向桌面的脸。
韩澈小心翼翼扶着杨又恩的头落在桌面,右手陡然放松,铅笔落在了纸上,心下跟着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因着左手被杨又恩垫着睡觉,韩澈只能保持侧坐的姿势,索性撑起脑袋看回去,将杨又恩光明正大偷看的行为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会议室里随时关注着角落动向的同学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凉气,看来黄烁昨晚群里的话是板上钉钉实的不能再实了。
平心而论韩澈不是个冷漠的人,虽然他外表给人一种清冷疏离的感觉,但是待人接物一直是有礼有节的,班里有人找他帮忙他也是能帮则帮,但也仅此而已了。
两年相处下来,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韩澈是那种不特立独行又不完全融入的性子,那种随时脱身抽离的感觉在他身上特别强烈,太敏感的人恐怕都没法和他做朋友。
而班里看起来唯一能称得上是他朋友,不怎么敏感甚至有些大条的黄烁刚被韩澈差遣回了一趟房间,此时刚好从会议室进来,挤眉弄眼递给了韩澈一件外套和一个抱枕。
韩澈用口型说了声“谢了”之后接过,将外套披在了杨又恩身上,抱枕往头顶塞了一点又抽了出来,想了想垫到了自己的胳膊肘。
之后他将图纸翻了个面,又拿起铅笔开始涂涂画画。
在韩澈的右手落笔速度逐渐变缓,左手完全没了知觉的不知道多久之后,杨又恩终于醒了。
迷迷瞪瞪睁开眼正好对上韩澈看向自己的眼睛,眼睛里好像还带着笑。
顺着他的眼睛下移,才看见伸向自己的胳膊,之后终于感觉到了脸上的温度和触感。
她腾地一下坐直了,手背下意识往嘴角擦去。
韩澈一边收回手使劲捏了几下,一边往杨又恩脸侧指了指说:“这儿。”
杨又恩顺着他指的方向用手背擦了擦,什么都没有。她一脸茫然看向韩澈,刚睡醒的迷朦大眼里满是询问。
韩澈趁其不备食指在杨又恩脸颊轻轻弹了一下后,突然坏笑着说:“骗你的。”
他一错不错盯着杨又恩的眼睛,果不其然,那双眼睛比变脸还快,眨眼之间就怒目圆睁火光四溅。
杨又恩握紧拳头,恼羞成怒低吼了一声:“韩澈,你又耍我。”
她倒是没忘了自己是在哪睡着的,还记得压低声音。可惜她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看,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俩和空气了。
韩澈从善如流地说:“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手下动作利落的将电脑和作图工具都收好放在一边,最后拿起一张叠好的画纸递给杨又恩,“给你,算我的道歉好不好?”
杨又恩又眨了眨眼睛,这回变成了疑惑,韩澈便将画纸往她跟前递了递,杨又恩握紧的拳头松开接过了画纸。
在杨又恩接过画纸的同时,韩澈起身往外走了。
杨又恩坐着没动打开画纸只看了一眼,紧接着三两下将纸揉成了一团,咬牙切齿地像是要把纸塞嘴里撕碎了。
她一边揉一边咬着后槽牙吼了声:“韩澈,我跟你没完。”抬手将揉成一团的画纸对准韩澈的背嗖地扔了出去,可惜就差零点几秒,韩澈闪身一躲消失在了门口。
杨又恩蹭地一下站起来拔腿便追了出去,大了很多的外套跑起来碍事,她胳膊伸进袖筒,然后将两只长得盖住手的袖子捋了上去,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冲出了会议室。
去找韩澈算账之前没忘了将扔出去的罪证捡起来,这会儿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别人了,指着韩澈脚下生风的背影吼道:“韩澈,你给我等着,这次再让你跑了我跟你姓。”
吼完又将纸团当成趁手的武器扔了出去,只不过这次距离差得有点远。
杨又恩的话不但让韩澈停下了往前走的速度,并且还转身闲庭信步走回来了。
他刚将地毯上的纸团捡起来,杨又恩就已经跑到了面前,袖子一捋垫起脚,气势汹汹伸出双手掐在韩澈锁骨上用力摇晃。
杨又恩边掐边恶声恶气地声讨:“你居然骂我是猪,我哪里像猪,你才是猪,你全家都…..不是,你从小到大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是猪。”
韩澈保持着一只手握着纸团,一只手还插在兜里的站姿任由面前的人发狠,毕竟杨又恩往自己脸上用的劲儿要比往他锁骨上掐的力大多了。
韩澈顺着杨又恩的力道微微晃动身体,满脸无辜否认:“我没有啊,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杨又恩见状直接从韩澈手里夺过纸团,三两下又给拆开了,虽然皱的不能再皱了,但里边儿的内容还是能看得清的,她指尖戳向那个圆头圆脑上安了一副圆身子外加翘着的圆尾巴的动物。
像是担心韩澈老花眼看不清恨不得贴在他脸上,一副抓了现形的语气说:“你还敢说没有?这不是我的脸吗?”
韩澈装得真像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一样,向后仰头离远了一点,往画纸上看了看,又认真打量了一下杨又恩的脸。
杨又恩此时眉毛鼻子皱皱巴巴唯独大眼睛炯炯有神的样子确实跟画上如出一辙。
韩澈装不下去了,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摸着鼻子心虚道:“你别说,还真有点像。”
短短几分钟之内,杨又恩被韩澈激得热血直冲脑门儿,这次是真有几分平时发火前的征兆了。赶在玩笑变质之前,韩澈迅速将一只揣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同时带出了
一张折叠成几折的软纸,手下利落的打开递到杨又恩眼前。
韩澈俯下身与杨又恩视线齐平,笑着说:“你看,你脸比那个小猪小多了。”
杨又恩白了韩澈一眼后看向他手里的纸,画的是她睡着时的样子,每一笔都是用铅笔勾勒的,乍一看像哪个书里的插画。
她歪着头仔细看,原来她睡着长这样儿?鼻子是鼻子嘴是嘴的,睫毛还挺长挺翘的。
杨又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睫毛,没感觉出来翘不翘,不好判断韩澈画得像不像,不过跟在二楼看到的那些比,她觉得这是自己看到的最好看的。
就在杨又恩沉浸在到底是自己长得好看还是韩澈画得好看这个问题里的时候,韩澈起身将手撤了回去,顺着折出纹路又将纸叠好揣回了兜里。
杨又恩指着他的口袋说:“这不是给我的吗?”
韩澈手揣兜里纹丝不动:“这是我画的,不给。”
杨又恩肉眼可见的失落了,哀怨的抬头瞪韩澈,幽幽道:“可你画的是我。”
韩澈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头说:“这个没画好,改天重新送你一幅。”之后他又俯下身,直视着杨又恩的眼睛问,“不高兴了?那拿其他东西跟你换?晚上请你吃饭给你道歉好不好?”
韩澈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连道歉时都懒懒的,杨又恩不太想理他,但韩澈看向自己的眼睛少见的认真深沉,杨又恩不自觉就点头了。
本来刚睡醒就被韩澈闹的一惊一乍、上蹿下跳早饿了,她也不算没有原则。也就没再谴责韩澈这种行为跟喜欢扯人辫子的小学生没什么本质区别。
雨持续下到晚饭时分,天气不好去哪都不方便,幸好韩澈提前在酒店的餐厅订了位置。
韩澈将东西送回了房间,杨又恩也回房洗了个脸,又套着韩澈的那件外套去餐厅汇合了。
她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人流量大的饭点,靠窗的位置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当地特色菜。
杨又恩刚坐下便从兜里掏出个小玩意儿抛给韩澈,韩澈手一伸接住,是一个八卦指尖陀螺的手机挂件。韩澈食指轻轻一拨,陀螺便快速转动。
杨又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零花钱被我妈没收了,剩下的钱只能选个小东西。”她满含期待问,“喜欢吗?”
韩澈笑着点了点头,取了根牙签当即将挂件穿在了手机上,随后举起手机展示给杨又恩看。
杨又恩得到了认可,转瞬就开始得意了,挑着眉毛长发向后一甩。
韩澈被她逗得忍俊不禁,手蜷在唇前咳了咳说:“你不是早就饿了么,快吃吧。”
说完往她餐碟里夹了块餐前点心,贵州菜大都重油重辣,杨又恩又是无辣不欢,可偏偏她胃还不怎么健康,一上来就是重口,韩澈担心她吃完这顿回去就该胃疼了。
杨又恩其实也不怎么爱吃甜点,但她还是一口吞了,然后便将筷子伸向了牛肉粉。
靠近她位置的菜几乎都是素菜,还有一个小型的酸汤火锅,比她昨天吃的牛肉粉还好吃,杨又恩吃了个酣畅淋漓。
韩澈没吃多少就停下了筷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给杨又恩夹菜了。
等她将落在胸前的长发随手拨在脑后,随意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时,韩澈叫来服务员将菜撤了。
杨又恩看见韩澈从身后拿出个方形的首饰盒顺着桌面推到了自己面前,她用手指了指自己问:“给我的吗?”
韩澈坐得端端正正的点头回:“是。”
杨又恩拿在手里看了看,一个不带任何logo的木盒子,开关处一个划扣同时扣住了上下两层。她好奇的打开,第一层是一个胖胖乎乎的玉佛吊坠。
杨又恩只扫了一眼就抬头看向韩澈,作为一个暴发户二代,她连奢侈品牌子都数不出来几个,更别说看什么翡翠玉石了,她只是打眼一瞧那吊坠透得像水一样,她就觉得应该不便宜。
韩澈又指了指下边一层,杨又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与吊坠同样的光泽质地的一个玉镯,一上一下放在盒子里,像是原本就是一套。
杨又恩只是用拇指沿着木盒的边沿摩挲,但没去碰里边儿的首饰。
耳垂上正戴着的耳钉,当初韩澈给她时,她想都没想欣然接受了,即使后来杨月告诉她这对耳钉的价格远超过她的想象,她也没想着要还回去,万把块钱而已,礼尚往来就好了,她杨又恩衬得起。
但她姐说过,有多大能耐享多大福,眼下这两件东西,一看就不是她能还得起的,她拿在手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杨又恩蹙眉看着手里的东西不说话,韩澈放在桌上的手蜷了蜷。
他身体前倾靠近桌面,抬手指了下杨又恩手上的木盒说:“下面那个玉镯是去年夏天我妈去y城的时候给的,让我转交给你当做见面礼,她当时来的匆忙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是她戴过的。”
杨又恩一下回想起了去年第一次见梅姨时的情形,当时她一身素净又典雅的打扮,手腕上的玉镯最是显眼。
杨又恩立即说:“我不是介意,只是这个玉镯当见面礼是不是太贵重了?”
韩澈没回答杨又恩的问题,继续解释:“上边那个玉佛,是过年回家,我爸给你的见面礼。”
杨又恩不明所以,她疑惑道:“啊?可是我没见过你爸啊。”
韩澈深深看着杨又恩,抿了抿唇没说话,从吃饭前他就开始想着杨又恩可能会问的问题,为什么去年夏天就给的见面礼今天才拿出来,为什么这些不方便携带的东西出来写生还带在身边。
以韩澈对杨又恩的了解,不管他说什么,杨又恩都是无条件相信。但他不想在一段关系还没开始之前就以谎言做地基,即使那是善意的谎言,更不想让她意识到她接在手里的是多长远的未来。
即便如此,他也没告诉杨又恩,过年那天他爸给他玉佛时说过,“如果你确定自己是以终身为前提,那这个就是我给儿媳妇的见面礼。送不送,什么时候送,决定权在你。”
这块玉佛成了一个被具象的警示,半年来,只要他忍不住,就会拿出来看看,劝自己再等等。
韩澈从来没有犹豫过要不要送出去,只是他希望,即使有一天杨又恩后悔了,也可以毫无负担的喊停。
暴雨下的火车站,韩澈卸下杨又恩背包,那个重量实实在在砸在了韩澈的心里。
那一刻他清楚的看见了他想要的未来,不会再有第二个毫无章法但却轻易拿捏他心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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