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又恩立于台阶之上，目光落在逆着人群走来的身影上，她突然有瞬间的眩晕，满天星散出了光晕，她没敢迈下台阶，要很努力才能稳住身形。
等视线重新聚焦，紧紧追随着那个发着光的人，一切才又落回实处，考试结束终于有了实感。也许是情绪使然，抑或是命运的预示，恍惚中，朦胧的未来掀开了一角。
杨又恩一级一级拾级而下，走到最后一阶时喜欢的人刚好走到面前，张开怀抱等着她。
杨又恩双手伸进敞开的羽绒服里搂紧韩澈的腰，下巴刚好搁在他锁骨上，湿冷的冬天里，他的身上干燥温暖，轻易护住畏寒的她。
杨又恩将脸在锁骨上蹭了蹭，咯得她鼻子发酸，瓮声瓮气说：“韩澈，我好想你啊。”
韩澈单手搂紧杨又恩，侧脸蹭了蹭她的头发，亲吻着她的耳尖说：“我的又又，辛苦了。”
韩澈的一句辛苦，轻易勾起了杨又恩被遏制的困乏，她放松身体靠在韩澈身上，拖着懒懒的调子说：“好累啊，回去我要先睡饱。”
韩澈笑着说了声好，单手揽腰将人抱下了台阶，牵着手放进自己衣兜。
杨又恩靠在韩澈肩上往出走，手指拨了拨满天星，小白花由点及面摇曳开来。
杨又恩笑得皎洁促狭：“送我的吗？”
韩澈一本正经说：“不是啊。”等她习惯性地瞪大眼睛，再悠悠补充道：“送我女朋友的。”
杨又恩哼了一声，霸道地说：“你的女朋友是我，就是送我的。”
韩澈将花往她跟前凑了凑，在杨又恩伸手来拿的时候，兜里十指紧扣的手捏了捏她的，又收了回去说：“那我先替我女朋友拿着。”
杨又恩那只空着的手也不好好揣进兜里，缩在袖子里一边哈气一边歪头往韩澈脸上看，像个放学不好好看路，蹦蹦跳跳的小学生。
韩澈放任她看看花看看他，就是不看路的行为，牵着人绕过旗台，越过人群。
杨又恩连学校都没回，吃过饭真的倒在酒店睡了个昏天黑地。
想着她一时半会儿起不来，韩澈又开车去她学校办了离校手续，将打包好的行李带走，去的时候两个行李箱，走的时候拉了一整个越野车的后备箱。
杨又恩特地交代的那些资料都没舍得扔，原样带回来放到了韩澈办公室。
两天时间，杨又恩只起来吃晚餐和宵夜，整个人睡得腰酸背痛，韩澈担心她再睡下去头脑发闷，在第二天下午将她喊了起来。
两人在酒店里吃晚餐时，杨又恩的手机又响了，杨又恩一边吃一边按了免提。
刚接通李哥的声音就幽幽飘了出来：“我说杨大小姐，考完试就没影了，忙着回家继承家业呢？”
杨又恩已经对他的冷嘲热讽免疫了，只解释说：“补觉呢，啥事儿啊李哥？”
李哥问她：“我找你能有啥事，问你对答案了没？”
“没有啊”杨又恩无所谓的说，想想李哥那上完课就拍屁股走人的性格，能关心学生成绩还挺让人惊讶的，反问李哥：“你还关心这个呢？”
电话那头李哥冷笑一声，语气森然地说：“你自己看看你们班主任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找人都找到我这儿来了，你欣欣姐急得快报警了。”
杨又恩抬头看向韩澈，举着手机大眼睛里都是茫然。韩澈正在剥虾，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凑到她耳朵边上说：“我回过去解释过了。”
杨又恩一下就变得理直气壮了：“少来，离校的时候填了联系电话了，欣欣姐早知道了吧。”
李哥被拆穿依旧不慌不忙，还有闲工夫八卦：“所以给你办离校手续的是谁，你不会被拐卖了吧？”
杨又恩无语仰头望天花板，懒洋洋地说：“没有，正大光明带走的好不好。”接着她拐到正题问，“所以是学校组织对答案吗？我去找欣欣姐？”
李哥嘟囔着骂了她一声“瓜皮”，说：“我都给你打电话了，受累让我也听听吧？”
杨又恩正盘腿坐在椅子里戳着筷子，听他这傲娇的语气，挤眉弄眼地学他说话，韩澈一边往她盘子里放虾，无名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她好好吃饭。
杨又恩撇撇嘴，出声道：“前三题是b、a、d没错吧。”
听她那笃定的语气，李哥又开始阴阳怪气：“吆呵，这自信，题是你出的吧。”
李哥隔着电话看不见，韩澈坐旁边看得清清楚楚，杨又恩一脸的势在必得，还轻飘飘地说了声：“那是。”
前三道辨别生僻字多音字的题，是她过去三个月错得最多的题，所以考试前一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不论做对的还是做错了，她逐个复习了一遍，考试时命中百分之九十。
李哥没说对错，直接从第四题开始读问题，杨又恩将对应的答案脱口而出，期间只有答错的时候，李哥会干脆利落的告诉她错了。
三十道选择题很快就对完了，韩澈始终在旁边坐着，李哥在电话里说：“杨又恩，你牛逼啊。”
与此同时韩澈冲杨又恩比了个四。
李哥笑着补充，“有一道题没有正确答案，你一共错了三题，稳了。想去哪个学校啊？”
杨又恩没表现的很高兴，只是看着韩澈，对李哥也是对着韩澈说：“建筑大学。”
见韩澈扭头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歪着头眨眨眼，韩澈用指背在她脸颊刮了刮，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流露出来。
李哥啧啧了两声后说：“建筑大学狼多肉少，全是肌肉男，会挑啊，而且离我家也近，以后没课可以来我家吃饭，你嫂子手艺一绝。”
韩澈听着挑了挑眉，眯着狭长的眼睛盯紧杨又恩，杨又恩赶紧含含糊糊地嗯嗯好好搪塞一通，好在李哥也没什么事了，说完就准备挂，杨又恩一通再见拜拜胡乱答应完直接挂了。
韩澈夹了两块牛肉放杨又恩碗里，云淡风轻地说：“多吃点肉。”
杨又恩将肉拨在边上说：“我不爱吃肉，我爱吃虾。”说完歪着身子去看他的表情，见韩澈垂着眼皮不看自己，就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又拿头拱了拱他的肩讨好他。
披散的头发在韩澈肩膀上蹭得乱七八糟，韩澈只能伸手帮她捋顺，圈着人说：“逗你的，好好吃饭。”
杨又恩便又晃着脚丫子吃得摇头晃脑。
杨又恩住的酒店还是南湖售楼处旁边那家，坐在酒店餐桌前隐约能看到楼盘的轮廓。
杨又恩用筷头指了指窗外问：“等我大一开学，是不是就能交房了？”
韩澈看着她手指的方向说：“明年这个时候吧。”说完问她，“装修想要什么样的？”
杨又恩想了想后问：“是公司给送的那套吗？”
韩澈点头。
杨又恩：“我不要你们公司的设计师，我想你设计，什么风格都行。”
韩澈已经吃完，擦着手看她，在她明亮的眼睛里，能看见自己故作矜持的做作，和眼神里藏不住的笑意截然相反。
韩澈放下毛巾，调整了下坐姿，面对着杨又恩像对待客户一般，认真问：“好啊，说说您的想法和需求。”
杨又恩见状还真拿自己当业主了，起身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拿现实空间当参考。
她先是屈指敲了敲玻璃说：“窗户就这种落地窗吧，露台要大一点，到时候养个花花草草什么的，还得能放得下餐桌，可以看着南湖吃火锅。”
说着转身指着墙说：“得有一间影音室，装一套电影院的影音系统。对了，送的家装可以挑品牌吗？”
韩澈照单全收，点着头认真回应：“可以，无条件满足业主要求。”
杨又恩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了个身又说：“还得装个娱乐室，里边儿放上麻将桌和音响，以后可以一边唱歌一边打麻将。还有，要留一间视野最好的房间当书房。”
韩澈托着腮频频点头，听到书房时笑着问她：“你要在里面看书吗？”
杨又恩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窗外他的身影说：“我不看，别人不能看吗？”
说完扭头手在中间随意划拉了一下继续提要求：“中式不符合我年龄，欧式太俗气了，像你家那种也不行，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家还是得热闹一点，然后舒服最重要，最好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能晒太阳的角落。就这些，你看着弄吧。”
韩澈撑着下巴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看着杨又恩双手抱胸站在窗前的身影，许久之后抿唇笑了。
他起身走到杨又恩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人转了个圈，随后将人搂在怀里，倾身将下颌放在杨又恩的肩上，两手与她的十指相扣后拢在一起。
韩澈看着落地窗上相叠的身影，轻声喊她：“又又。”
“嗯？”杨又恩歪头看过去，被韩澈用脸推了回去。
韩澈将那句“去你家提亲吧。”咽了回去，摇晃着怀里的人说：“到时候你来监工吧，我们一起设计，喜欢什么风格的都行。”
杨又恩额头在他锁骨上一点一点地答应。
窗外霓虹灯点缀夜空，落地窗上像两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的影子安静又和谐。
杨又恩又待了一天就走了，韩澈把她送到了机场，杨又恩先飞了一趟西宁待了两天，中间专门跑了一趟塔尔寺。之后跟着杨月，带着小萝卜头一起回了y城。
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放假了，高三学生要上到春节前三天。杨又恩不用人催，自觉回学校跟着复习文化课。
临近春节，走亲访友比平时还要频繁，杨月落地y城后应酬没断过，忙不过来的时候又将小萝卜头扔给彭冉和彭妈。
小萝卜虽然懵懂，但比小时候的杨又恩懂事多了，听大人说姐姐怀着孕要小心，小萝卜头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意思，却用小胖手指着彭冉的肚子语出惊人：“姐姐的肚子里有个妹妹。”
这一句话逗得众人都忍不住大笑，彭妈将小萝卜头抱在膝头摇晃着说：“沐沐，那是小外甥，不是妹妹。”
都说小孩子说这个很灵的，韩飞对此深信不疑，第一次见小萝卜头就给包了个厚厚的红包，将人架在脖子上来回飞，颠得小萝卜头咿咿呀呀笑个不停。
今年大年夜韩飞和彭冉要回韩家吃饭，韩飞年前就跟杨月约好了大年初二彭冉回娘家，韩飞拜见老丈人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团年饭。
初二一大早，杨又恩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她转了个身将被子蒙在了头上。
接着又是一声接一声的鸣笛声响起，比鞭炮还要烦人，也不见停。
杨又恩翻身坐起，随手拿过床头柜的耳机扣在小萝卜头头上，海马毛的睡衣草草裹在身上，气势汹汹的打开阳台门瞪着楼下。
院门自动打开，一白一黑两辆路虎先后开进来停在了院子里。杨又恩的躁意在看见黑色路虎时消失殆尽。
白色车里的韩飞从驾驶座上下来，先冲门厅处的杨昌雄和杨月喊了声：“小姨，小姨夫新年快乐。”
又绕过车头将彭冉接了下来，等彭冉和杨月站在一处了，才去后备箱取东西。
并排停着的黑车后一步打开车门，韩澈迈着长腿下车，两手自然垂在两侧站着，声音板板正正的说了声：“叔叔阿姨，新年快乐。”
杨月回了一声：“过年乖。”杨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里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慈爱。
韩澈点点头转身往后备箱走，楼上杨又恩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乍然喊了声：“韩澈。”
一嗓子喊得院子里站着的都抬起头往楼上看，韩澈条件反射抬头，杨又恩趴在阳台上一个劲儿冲他挥手。
杨又恩爸妈都在，韩澈不好说什么，便冲她眨眨眼。
杨月黑着脸冷声冷气道：“喊什么？你再吓着你姐，见了人不先打招呼，有没有家教？”
杨又恩权当没听见，急急忙忙喊了声：“姐姐姐夫新年快乐。”只喊了一半阳台上已经没人了。
彭冉挎着杨月的胳膊，笑着说：“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那么容易吓到。外面冷，小姨我们先进去吧。”
彭冉和杨月刚进家门正好逮住了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要往门外冲的杨又恩。
杨月实在受不了她的样子，堵在门口没动，神色淡淡地说：“你要敢这么疯疯癫癫冲出去，那一会儿你俩都别进我的门。”
一句话成功将杨又恩定在了原地，跟杨月说不通就转向彭冉，用目光求她帮忙，结果彭冉装没看见，低头开始研究自己新做的指甲。
杨又恩求助无果，塌腰叹气撅着嘴又回楼上洗漱去了。
杨月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说：“一天天没心没肺邋里邋遢，过年十八了，放过去十八都能嫁人了，她倒好，还是这么没脑子。”
彭冉脱了羽绒服扔在沙发上，人倚在一边撑着头笑着说：“你还愁又又嫁不出去啊。”她下巴往窗外点了点说：“人都提着礼上门了。”
杨月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说：“可见也是个没脑子的。”
彭冉替韩澈说话：“想有以后还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这种时候不主动才是没脑子。”
她故意将头靠在杨月肩上，抱着杨月的胳膊问：“小姨，你不会真不让人进门吧？”
杨月扫了她一眼，往她嘴里塞了个干果说：“特地等着跟你们一起过来，就算不是又又男朋友，也是小飞的弟弟，大过年的，我还能把一个小辈赶出去？”
彭冉搂了搂杨月，恭维道：“还得是我小姨，火眼金睛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你。”
门外，韩飞和韩澈在各自的车前陆续将东西卸下来，连起来摆了两排。
杨昌雄平时见惯了礼尚往来的场面，但那是对外人，跟韩飞则是家人，见他突然这么正式，随手递了根烟问：“你这是一大早进货去了？”
韩飞接过烟没抽别在了耳后说：“往年你们不是没回来过年么，今年不一样。”
他指着其中几件解释，“这些是我爸妈的一点心意，那几件是早上去小冉爸妈家，老丈人让给你带的。”
杨昌雄拍了拍韩飞的后背，笑着说：“一家人客气啥，改天约你爸喝点。”
说完这才往韩澈跟前走去，也给韩澈递了根烟，韩澈没接，规规矩矩说：“叔叔，我不抽烟。”
杨昌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烟咬在了嘴里点着了，脸上没什么表情时看着比韩飞更像是混地下的老大。
韩飞赶忙蹭了一步过来说：“小姨夫，我叔听说你喜欢抽雪茄，年前特地让人从古巴调的，今天让韩澈一起带过来了。”
杨昌雄弹了弹烟灰，对韩澈说：“替我谢谢你爸。进去聊吧。”
说完将烟灭了，俯身帮忙拎了几件东西率先进屋了，身后韩飞用肩膀推了韩澈一下，也拎起东西跟着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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