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已经过了早饭的点，吃午饭又有些早，杨月便取了些点心放在茶几上，见三人进来又添了几杯热茶。
韩飞和彭冉早就习惯了，到杨又恩家跟回自己家一样，夫妻俩如出一辙，外套扔在一块儿，坐得跟没骨头一样。
最后进来的韩澈跟着脱了外套放在身侧，两腿略微分开腰背挺直，比平时不知端正了多少。
杨月往韩澈面前放了杯茶，低头自然看见了他脚边的礼品盒，客气道：“以后过来别带东西了，平时家里没人，浪费了挺可惜的。”
韩澈乖乖点头说：“我和我爸妈的一点心意。”
双方都能听出来这是客套话，杨月虽说了不用带，韩澈不能真两手空空的来。
三面的沙发，韩飞和彭冉坐在中间，杨昌雄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好在韩澈正对面。
杨昌雄连名字都没叫，只看着对面干巴巴地问：“家里都挺好？”
韩澈自觉回应：“都挺好的，我爸说等您什么时候不忙了，约个时间再来拜访。”
杨昌雄表情很严肃，语气却敷衍道：“到时候看吧。”
杨昌雄和韩明远属于都知道双方的身份，但从来没有见面打过交道，毕竟一南一北的，生意上也没什么交集，在此之前也没有联系的必要。
韩飞眼珠子来回转转，听着两人不尴不尬的一问一答，呼噜一把寸头主动插话，说：“那等又又高考完呗，正好我闺女满月，让我二叔和婶子回来，到时候小姨和小姨夫也得来啊。”
不等杨昌雄回应，杨月就帮他跳过了话题，她笑着问韩飞：“你就知道是闺女？”
韩飞抓了把瓜子，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肯定是闺女。”
身边的彭冉白了他一眼，话是对着其他几人说的：“自从沐沐说了是妹妹，他就一口一个闺女。到时候生下来是个儿子，看他还怎么嘚瑟。”
韩飞笑呵呵地说：“儿子也行。”
杨昌雄用过来人的语气对韩飞说：“儿子挺好的，闺女多操心啊，磕了碰了的跟着心疼，不像小伙子，饿不死就行。”
杨月没好气地说：“说的闺女你操心了一样。”
正说着，杨又恩牵着杨沐恩从楼上下来了，小萝卜头跟个炮弹一样跑过来一头杵在杨月腿上，撞得杨月身体都晃悠了一下，提着后领将人拉开蹲下说：“沐沐，叫人。”
杨沐恩走到茶几跟前，两只胖乎乎的手握在一起奶声奶气对着彭冉和韩飞说：“姐姐姐夫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韩飞从衣服里掏了红包出来，冲着他晃了晃说：“沐沐过来，姐夫给你准备了大红包。”
杨又恩冲彭冉和韩飞抬了下下巴，径直走到韩澈面前，趁他们在逗杨沐恩的空档，低声问韩澈：“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啊？”
韩澈同样压低声音说：“我怕我说了今天进不了门。”
杨沐恩准备往韩飞那去，转身看见坐在杨又恩身边的韩澈，转头回去茫然地看着杨月，杨月便提醒他：“这是韩澈哥哥。”
杨沐恩重复了一遍动作，看着陌生的韩澈叫了声哥哥后补了句新年快乐，说完不等韩澈说话扭头跑向杨昌雄，绕过杨昌雄身前跑到彭冉那。
从彭冉和韩飞手里收了红包，看看韩澈又不动了，韩澈将红包递过去晃了晃说：“给你的。”
杨沐恩这才伸手接了，脆生生地说：“谢谢哥哥。”抱着三个大红包准备去杨月那的时候，被杨又恩长腿一伸给挡住了。
杨又恩将小萝卜头压在怀里，作势要去翻他的红包：“我看看，哥哥给了多少钱？”
杨沐恩紧紧搂着红包，嘴里着急的搬救兵：“妈妈，妈妈，姐姐抢我红包。”
杨月坐在杨昌雄旁边的扶手上，白了她俩一眼头疼道：“一天天没点儿正事，睁眼就闹。”
说完扭头进房间拿东西了，眼不见为净。
一个抱着红包撅着屁股往出拱，一个非抱着不撒手，空荡荡的房间里全是她俩的动静，韩飞和杨昌雄磕着瓜子看热闹，韩澈一手伸出去放在茶几边沿防止不小心磕到边角。
彭冉被他俩吵得头疼，终于出声制止：“杨又恩，你再逗沐沐，红包没有了。”
被叫了大名的杨又恩下意识收敛了，坐得不远不近的韩澈偏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给你准备了个大的，一会儿给你。”
杨又恩本来就是闲得无聊逗小萝卜头玩，听韩澈这么一说，惊讶地扭头看他。
韩澈眯着眼睛只张嘴不发声：“比他的多。”
杨又恩得意地嘟囔：“这还差不多。”
她刚从彭冉和韩飞手里接过红包，杨月手里拿着几个红包出来了，她先递给彭冉和韩飞一人一个。
韩飞笑得见牙不见眼，手比嘴还快，接过去说：“还有我俩的呢？”
杨月被他的猴样子逗笑了：“再大在我这儿也是孩子。”之后转身走到韩澈跟前，韩澈见状立刻站了起来。
“这是给你的。”杨月笑着将红包和压在下面的盒子一起递了过去，红包看着像是现装的，明显比给韩飞和彭冉的厚一些。
韩澈道谢后接过，杨又恩趁杨月转身不注意，食指点了点那个盒子小声说：“我挑的，我妈付的钱。”
彭冉和韩飞装没看见，众人默契地没有往后深聊，只当寻常小辈来拜年的回礼。来来去去转了一圈，每个人都拿到了红包。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会儿，杨昌雄打电话让酒店送了几个下酒菜过来。
韩澈正襟危坐了一早上，终于在杨昌雄这个提议下震惊地有些绷不住，扭头去看韩飞的脸色，韩飞倒是一点不惊讶，就是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彭冉笑着调侃杨昌雄：“小姨夫，你这大清早就喝啊？”
杨昌雄起身道：“大过年的，闲着也是闲着。”说完冲韩飞勾勾手指。
韩飞起身一脸视死如归地挪了过去，杨昌雄哥俩好的揽着韩飞的肩往餐厅去了，韩澈虽杨昌雄刻意忽略了，但他很自觉自动跟着走了。
大年初二开门的餐厅不多，不过杨月基本不做饭，做的饭也没人能吃得下去，回来后直接包了酒店的一日三餐。送菜速度很快，饶是如此都赶不上杨昌雄喝酒的速度。
借着摆台的空隙，杨又恩趴在餐厅门口往里瞅了一眼，足够容纳十个人的长条桌三人只占了个边角。杨昌雄坐在主位，左右两边是韩飞和韩澈，每人面前摆了一壶白酒，桌上正中间摊着杨又恩姐弟俩的零食。
韩澈正拎起杨昌雄的分酒器给他斟酒，余光扫到杨又恩，扭头冲她笑了笑。
杨又恩索性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杨昌雄身边拿起茅台瓶子晃了晃，随后倒吸了口冷气，打量韩澈神情没什么变化，给了韩澈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跑了。
杨昌雄的酒桌信条：男人，可以醉，但不能跪。
所以自打杨又恩记事以来，见杨昌雄醉醺醺的状态不少，从没见他醉的不省人事过，但问题是他可以从头到尾醉醺醺的一直喝。
杨又恩出去后立刻掏出手机给韩澈发消息支招：尽快把自己喝醉，喝醉了就没事了，但千万别喝倒了。
杨月和彭冉对此司空见惯，连问都没问一声，一边逗小萝卜头一边商量午饭想吃什么菜。
中间韩飞出来了一趟，灌了杯茶水后跟杨月告状：“我小姨夫这架势也太吓人了，比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狠。”
杨月笑眯眯地说：“你们兄弟俩合力灌他啊。”
韩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两个我都不是他对手，更别说韩澈了。”说完直接将茶壶拎走了。
杨又恩听韩飞那么说有些坐不住了，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跟进去。
彭冉看热闹不嫌事大，幸灾乐祸地说：“我小姨夫的女婿可不是好当的。”
刚说完就被杨月面无表情盯了一眼后，彭冉只当没看见，还嬉皮笑脸地对杨又恩说：“你姐夫第一次跟你爸喝酒，回去整整睡了一天，吐得房间连人都进不去。”
杨又恩没好气地说：“那你还笑得出来？”
“那怎么了？你爸你不了解？一次喝到位万事好商量懂不懂？”彭冉浑然不在意。
想想也是，劝不了他爸，又不能明着袒护韩澈，杨又恩心累的叹了口气。
隔了一会儿韩澈出来了，冲客厅的杨月和彭冉点点头后进了客卫，出来后又在盥洗池冲了把脸。
杨又恩抓住机会跑过去一边给他递毛巾一边问：“你没事吧？喝多了吗？难受吗？”
韩澈弯着腰两手撑在盥洗池边沿，扭头看着杨又恩时脸上的水珠还滴滴答答往下落，快要滴进毛衣领口时，杨又恩赶紧拿毛巾替他擦了擦。
韩澈握住杨又恩拿着毛巾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将脸也凑过去擦。
杨又恩靠得近了，能闻出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可能是还没来急挥发的缘故，是一种浅浅的酒香。
韩澈动作迟缓地将脸从毛巾里抬起，捏着杨又恩的手背安抚她：“没事，没喝多，不难受。”
杨又恩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打量，脸色比喝酒前更白了一些，看着自己时带着笑意的眼睛显得木了点，哪里还有平时清冷的模样。
杨又恩将毛巾往韩澈手里一塞说：“喝不了就别喝了，我去跟我爸说。”
韩澈反应慢了一拍，在她转身时才将人拽住，见客厅那边看不见，便又将人往怀里拉了拉低声哄着：“短信我看见了，放心吧，我真没事，我们喝的一样的量，你爸没怎么着我。你现在进去我可能就要多喝几杯了，那我可能就真撑不住了。”
韩澈太知道杨又恩的脾气了，两句话就能把毛捋顺了。
他用刚沾过水的手指点了点杨又恩的脸颊，冰冰凉凉的触感混合着韩澈呼吸之间带出的酒香，一冷一热刺激的杨又恩浑身毛孔忍不住颤抖。
韩澈一只胳膊搭在杨又恩肩上，借着力度唇凑在杨又恩耳边说：“乖，听话。”
杨又恩就听话的不动了，两手虚扶在韩澈腰侧，韩澈吻了吻她的耳尖后又说：“我得进去了，出来太久不好。”
说完起身退后一步，站得离杨又恩远了一些，杨又恩不情不愿点了下头。
三人进去的时候还差着辈分，再一起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兄弟了。
杨昌雄一手揽着一个，晃晃悠悠大着舌头说：“大兄弟，你听哥说，就没有酒桌上谈不成的事，任何事，坐一起喝一顿那就都不是事儿。”
韩飞本就比杨昌雄矮，人又瘦，喝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儿没让杨昌雄大掌拍地上去，两条腿扭麻花一样往前挪，又被杨昌雄给提溜的强行站直了。
韩澈倒是比杨昌雄还高一点，被搂着脖子时不得不缩着点脖子，杨昌雄体型又比他宽很多，导致本就喝得不稳的身体被带的左摇右晃。
三人并排走过来就像是大型障碍墙，那滑稽的模样让杨又恩匪夷所思。
杨月和彭冉很有先见之明，早早让开了长条沙发，抱着小萝卜头往阳台的摇椅上去了。
杨又恩毕竟年轻，沉不住气，看见三人差点儿跟叠罗汉一样摔在沙发上，跑过去想要帮忙，徒劳地绕着沙发转了一圈，又不知道从哪下手，只能把茶几上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往前推推。
韩澈还算清醒，双手端了递给杨昌雄一碗，那手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杨又恩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倒自己手上，赶紧帮忙将韩飞的那碗递到跟前。
杨昌雄另一只手拍了拍韩澈的肩，随后大掌撑在茶几上，举着碗底豪迈地说：“来，兄弟们，干了。”
韩澈默不作声一口闷了，另一边韩飞尝了一口，皱着眉比喝酒还痛苦，趁杨昌雄不注意借着倒在沙发上的动作将碗塞到了沙发下面。
杨又恩目睹了全程，无语的抬头瞪着水晶灯。
估计是考虑到晚上要去给自己的丈母娘拜年，杨昌雄提前结束了，不然照以往这只能算是中场休息。
韩飞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不动了，韩澈两手放在膝头，坐得端端正正，视线放在杨又恩脸上，眼睛半天才眨一下。
杨昌雄突然往韩澈后背拍了一巴掌，拍得韩澈一个趔趄手忙脚乱地撑在茶几上。
杨又恩急忙倾身张开双臂准备接着他，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杨昌雄陡然视线清明地看向杨又恩张开的双臂，转头又带着醉意笑着说：“大小伙子一个，这身板也太经不住拍了，你们这代人啊，没吃过苦，饭来伸手衣来张口，遇到事儿怎么能扛得住，还是得历练。”
韩澈慢慢吞吞点头回应：“叔叔说得对。”
杨昌雄眼睛一瞪说：“我很老吗？叫什么叔叔，叫哥。”
韩澈乖乖点头：“哥。”
杨又恩咬牙切齿地扭头冲着露台喊：“杨月，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公？”
彭冉搂着杨沐恩笑得天花乱坠：“我小姨夫又开始了，小姨你快管管吧，再不管杨又恩能把家给砸了。”
杨月没好气地说：“小兔崽子，还没怎么着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说是这么说，人还是回了客厅，轻拍了下韩澈的肩看着他的脸色说：“别理他，进去躺一会儿吧？”
说完给杨又恩使了个眼色，让她把人扶客卧去。
喝了酒的韩澈很听话，杨月让他进去睡他就乖乖起身，不用杨又恩扶着步伐缓慢的跟着她走。
进了卧室规规矩矩坐在床边，眼睛一直跟着杨又恩转。
杨又恩关上门，走到他身前，弯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躺下睡一会儿吧。”
韩澈没动，呆呆愣愣看着她不说话。
杨又恩将他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眉眼，韩澈努力睁着眼睛，眼神茫然涣散，显得人无害乖巧。
杨又恩掌心贴着他的两颊轻轻揉着，又喊他：“韩澈。”
韩澈在她的动作里将头往上抬了点，视线追着她的眼睛，喝了酒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执拗地说：“老丈人说了，男人，可以醉，不能倒。”
杨又恩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她第一次见韩澈喝醉了的模样，不吵不闹，举手投足一板一眼，那些慵懒自如全都不见了，规矩的像三好学生。
她忍不住想，小时候的韩澈是不是就是这个模样？
杨又恩揉搓着他的脸笑道：“韩澈小朋友，这里没有老丈人，放心睡。”
韩澈像是没听懂她的话，眨着眼看她，见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眼神里的疑惑也跟着放大。
好半天，兴许是看累了，耷拉下眼皮慢吞吞地说：“好吧。”
杨又恩一手搭着肩，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将人放在床上，韩澈始终看着她，直到她俯身吻在眼睛上之前才闭上了眼睛。
一场酒打乱一天的计划，临近下午，韩澈依旧睡得无声无息。
韩飞倒是醒了，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说头疼，只有杨昌雄没事人一样架着杨沐恩转圈圈。
去彭爸彭妈家吃饭是去不了了，杨月只能去彭家将夫妻俩和外婆一起接了过来，晚饭改到了杨家。
杨又恩一下午没给她爸好脸色，外婆一进门就开始告状，说她爸欺负韩飞和韩澈。
杨昌雄在丈母娘面前笑得一脸憨厚老实，无辜地解释：“一共就两瓶，我一个人一瓶，他们两个人分了一瓶。”
外婆在中间和稀泥，只说：“大过年的不能闹别扭，一家子和和气气今年才能顺顺利利。”
说完就拽着杨月和彭妈往韩澈睡的客卧去了，悄无声息打开门，三个女人站在门口远远的打量。
外婆瞅了两眼后关上门，笑得慈眉善目说：“这孩子长得真好，个也不矮，脚都伸床外了。好，挺好。”
彭妈跟着应和：“听小冉说学习也好，又懂事，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韩澈醉的人事不知，没机会知道自己已经被杨家人端详了一遍。
韩飞踢踢踏踏拖着步子来到身后，凑着脑袋问：“外婆，我呢，我好不好？”
外婆转身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你也好，都好。”
彭妈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女婿，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跟着孩子一样，一点儿也不稳重。
韩飞一见丈母娘摇头，赶紧往前一步，一左一右扶着，低眉顺眼的像是皇太后跟前的小太监，彭妈彻底拿他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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