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看到,玄霁的眼睛里,只倒影着他。
那种满足比他在这些恶魔头子手底下活下来,更让他心动。
他徐徐来到玄霁五步开外,向着玄霁行礼。
他原以为,他能很快得到玄霁的免礼两个字。
但玄霁却像是要故意晾着他似的,一直不吭声。
以往,行礼一事,在他们之间事实上是非常淡化的一件事。
尤其是在他偷袭成功之后。
但...
这属实放肆。
按律,流放都是该的。
未曾被那山羊胡教习之前,他也就在一个大范围内知道该怎么去做,但很多事都是似是而非。
当然,也不会有人怪罪他。
毕竟,他出生在军营,也在军营中和那些野小子一同长大。
宫里的规矩,于他而言,若不是来到玄霁身边做伴读之前特地训练过,估摸着是得治个大不敬之罪的。
但即使如此,也距离甚远。
他暗暗掐算着时间,几乎是让他跪足了九盏茶的时间,才得了那句免礼。
这点时间比起那恶魔头子的折磨来说,当然不算什么。
但隐约的却有些别的意思。
这种并不通过明确的言语传达而出的,便是暗语。
这暗语在那山羊胡的嘴里,却道为上峰懿旨。
即上头那位不言而喻的意思。
在没知道这些之前,他哪懂这些?
但现在,他明白了。
徐徐收了礼,在玄霁对面跪坐下来。
此时,玄霁已经泡好了茶。
推了一盏给他。
他在玄霁之后拿起茶盏,捏住茶盖,轻轻撇拂,手腕轻转,茶盖内侧朝面,转头微低,以袖掩面而饮。
直起头来,手腕轻转,茶盖内侧朝地,双手朝两侧,刚好于胸前正中,茶盖内侧与茶碗间隔一寸而对。
无声盖上。
缓缓而无声地放在桌上。
双手轻轻搭在腿上。
似乎一盏茶还没有让玄霁尽兴,放下茶盏后,玄霁又揭开茶盖,往茶碗中续水,一边续水,还一边专注地看着茶汤,问他——如何?
玄霁的问话声,伴随着悬水高冲声,事实上是有一丝模糊的。
但对他而言,却听得清楚。
再一看玄霁的做派,他在那山羊胡的教习下,也明白过来,这如何二字的几重含义。
然而,他却佯装不知,挑了最表面的那个如何的答案——茶汤如何,侃侃而谈。
此番,并未见得玄霁那位贴身内侍。
另外几个如何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回答也可以,但...
那认罪的话,他委实说不出口。
其实,也是因为山羊胡的教习,他才知道,他究竟有多放肆,究竟有多逾矩。
从另一个方面,其实也反映了玄霁对他有多宠溺和宽纵。
以及,玄霁对他的爱重。
其实,玄霁随时都可以要了他。
无论是否出自于爱。
甚至仅仅出自于欲念。
更或者出自于权力的平衡。
但玄霁却始终君子。
这是对他最深重的珍惜。
虽然他并不希望玄霁过于君子。
可...
这也牵扯到了一个上下之事。
想必,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不愿屈居人下。
但这件事始终会有个定论。
若他们都普普通通,当然是用男人间的方式——打一架,一决雌雄。
但他们,一个是地位尊贵的尊亲王,还是世袭尊亲王,一个不过是威远将军的其中一个儿子。
如此差距,其实已经将结果谱写。
他应该没有哪一刻有这个时候这么痛恨权力。
分明他和玄霁都是平等的,为何...
但权力二字,却也划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来。
他...
在这权力二字之下,做了太多的错事。
即使他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但在事实上,那就是铁板钉钉的罪。
而这些罪,只是在玄霁的宽纵下,变作了青烟袅袅。
他被这些恶魔头子教习,当然这青烟袅袅也灰飞烟灭,转而变作了铁钩银划。
只是...
这罪...
虽然从事实而言,该认。
但他却...
若当真要请,不出意外的,得到的是尊亲王对家臣的责罚——追魂蚀骨鞭。
但这是对外而言。
他们之间...
错的...其实是以下犯上...
虽然最终是殊途同归的追魂蚀骨鞭,但一个是对臣,一个是对拙,意味相距甚远。
他内心之中,除了这个差别外,便是他明确的知道,这追魂蚀骨鞭的厉害。
他...觉得,他可能根本承受不起。
那恶魔头子已是铜筋铁骨,提及追魂蚀骨鞭之时,面色犹如黑酱。
那恶魔头子还说,江湖是江湖,宫中是宫中。
在江湖之中,手中的剑,才是王道。
而宫中,上峰才是王道。
那恶魔头子本是江湖客,却犯在了权贵手中。
即使以其的功夫逃脱不难,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其在这个世上消失,总有一天其依然会落在这权贵的手中不说,还得被披上罪加一等的衣衫。
这才是权贵的可怕之处。
那时,也不知是谁向这位权贵进献了乌金丝所做的马鞭。
这位权贵心疼其的汗血宝马,那便以人来试。
也许,这进献之人,也是宫中的权贵。
恰恰的,就是乌金丝所做的追魂蚀骨鞭。
那恶魔头子便是第一个用来开鞭的人。
幸好是武林人士。
再差,还有内力傍身。
那种如蛆附骨震彻魂灵的痛,没几人能够受得下来。
不过五鞭下去,那恶魔头子的内脏都在破损的边缘。
哪怕这时,仅仅是把这追魂蚀骨鞭轻轻落在其身上,其的内脏也必立刻破裂,其必大出血而亡。
其之所以死里逃生,皆因玄霁的意思。
遂养好伤后,其誓死追随玄霁。
想想他与那恶魔头子的差距,再想想那恶魔头子竟五鞭都受不起,他觉得他可能是一鞭下去,都能再也见不到玄霁。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再说,以下犯上这罪,于公来请...
那可也不是什么小罪。
而若是以私来请,则不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罢了。
更何况,这罪,在床上去慢慢请,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他的答案,玄霁没有表态。
这也让他的心头多了一些忐忑。
难道...真要他请罪啊?
正当他心头有点没有着落之时,玄霁却问他——要不要去行宫狩猎避暑?
他一愣。
这是...
忽而,一股欣喜直冲天灵盖。
应得干脆。
却没想到这是一场温柔而漫长惩罚的开始...
当晚,他就与玄霁一同沐浴,一同而眠。
也许,是幸福来得突然了些,即使如此,他也满足。
翌日,他与玄霁就轻装简从,去了塞外。
那一望无际的草原,只让他觉得天地辽阔。
他与玄霁赛马,打猎,喝茶,品酒,采口蘑。
不亦乐乎。
甚至在某一刻,他都差点忘了,他和玄霁并不仅仅只是彼此。
约莫应该是离开尊亲王府一月之后,自傍晚开始就下起了雨。
雨帘细密。
将一切错杂阻隔在外。
这日,他与玄霁哪儿也没去,就呆在行宫的亭中听雨。
玄霁依旧坐得端正。
他歪在玄霁怀中的同时,他的怀中还抱了一只玄霁的宠物——火狐狸。
以前,他从不知道居然玄霁还会养宠物。
但这次出行,却有这只火狐狸作陪。
伴着雨声,他都在模模糊糊的想,像狐狸这种东西,玄霁是怎么驯服的。
要说驯鹰,这是草原人的日常。
而这狐狸么...
不过,这火狐狸确实拿给玄霁养的很好,这一身皮毛摸着,顺滑无比,再伴着这较高的体温,真的令人爱不释手。
然而,就是这样静水流深之时,却有人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破坏。
即使雨幕细密,但从远而来冒着雨的马蹄声却声声入耳。
他皱了皱眉。
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从玄霁怀中退出来。
绷着一张脸。
玄霁对此,只是整了整衣冠,什么都没说。
待得马蹄声停了,玄霁看他一眼,他才收起满脸的不虞,端正身子。
冒雨而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玄霁的亲亲大哥——陛下的掌事公公。
这人即使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也还是被雨搞得狼狈。
见得玄霁,开口便是请罪。
这般模样,令他心头产生了些许不屑——软骨头就是软骨头,这腰板儿永远都挺不直。
玄霁对其他人都是淡淡的,对其那亲大哥却是亲近得很。
甚至是爱屋及乌。
温和地免了那掌事公公的礼,还温声询问亲亲大哥的近况以及这掌事公公的近况。
那般模样,似乎是恨不得立刻入主中垣了一样。
瞧得他牙酸,索性继续揉狐狸算了。
但那狐狸绝对是成了精的。
竟从他怀里跳出来,去到那掌事公公身边,蹭了蹭那掌事公公的腿。
那掌事公公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玄霁见得,还笑说——这狐狸聪明,还记得是从哪里来的。
玄霁这话一出,他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一个猜想——这火狐狸是其亲亲大哥送给玄霁的。
这...
说到底,人家兄弟情深,与他...何干...
与那狐狸亲近了会儿,那掌事公公才道明来意——宫中有事,陛下邀人一叙。
听闻这个口信儿,玄霁拿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态度清淡。
他有些忐忑——玄霁,是什么意思?走,还是不走?
没等他忐忑出个所以然来,玄霁便叮嘱他在行宫等着,三五日其必然回来。
他心里不禁猜测起,玄霁是不是清楚明确地知道,这掌事公公的话,实则是对他说的,实际上,这话的背后是——皇帝与尊亲王有国事要议?
若是如此,他,哪有国事重要?
当然是,只能抱着狐狸,站在亭中,目送两人在雨中远去。
他知晓,宫中素来有个规矩——尊亲王进宫,不住其他地方,只下榻陛下的寝殿——与陛下同榻而眠,同吃同出。期间,陛下不进后宫一步。后宫各妃,连同皇后,都须在此期间,每日到中垣给兄弟两人请安,向尊亲王行向陛下的礼。皇后甚至不能直视尊亲王,还得伺候兄弟两人饮茶。
以前,也许并不觉得有什么。
但越是得到玄霁的放纵,越是知道规矩,越是与玄霁亲近,那种酸涩就在心间疯狂地滋长。
虽然明知道,那就是为了体现尊亲王地位而制定的规矩,那就是为了避免兄弟阋墙而制定的规矩,那就是为了避免皇后和尊亲王一同架空皇帝而制定的规矩,但...
一想到玄霁这晚就要躺到其亲亲大哥的龙榻上,还那么轻而易举地上去...
一想到玄霁的身边不是他...
一想到与玄霁耳语的不是他...
他一掌拍上栏杆,心头憾恨,却仅能咬牙切齿,什么都做不了。
那狐狸许是见过大世面,对他的郁闷毫无反应。
这晚,饶是珍馐,他心头也跟被这雨幕的湿气熏染似的——堵得慌,哪有胃口?
倒是那狐狸,吃得香。
他搁下筷子,看着那狐狸胡吃海喝,心头竟隐隐地有些羡慕——什么都不懂,真好啊~吃得香,睡得着~哪像他现在,怅然若失,酸楚隐隐。
他浅浅叹了口气。
看了一眼雨幕,心头不禁想象起了人家兄弟把酒言欢,看那些舞姬搔首弄姿。
忽而,他感到,他是个被层层宫墙阻隔在外的人。
来到行宫,他们一直没有再进一步。
甚至,变得奇怪。
他们现在很像是并肩而行的人。
却没有任何爱意的熏染。
就连吻...都不曾有过。
好像一切,还不如曾经。
甚至,此番他还见过玄霁温柔地亲吻那火狐狸的脑袋,带着宠溺的眼神轻弹那火狐狸敏感的耳朵。
这...
难道是因为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吗?
还是...
他的心头当真思索起了,是不是因为他对玄霁那另外一重含义的如何二字避而不答,才造成了如今的境况。
算算时间,戍边一事,他最多再拖一年,便不得不去了。
毕竟,这其实就是一个赏赐的登天梯的机会。
如今国境四方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去戍边,不过是一个增长军功,以得高位的机会。
他是威远将军之子,出发之时便会以车骑将军的身份而去。
加之尊亲王伴读的身份,便是名义上的车骑将军,实际上的骠骑将军。
三年之后归来,不仅仅得到仅次于父亲的地位和荣耀,还从尊亲王府分家。
他更加有资格站在玄霁身边。
但三年时间,那就是九百多个日日夜夜。
夜太长,梦太多...
想要躺上那张龙榻上的人太多...
离开三年的时间,怕是...
再没有他的位置了吧~
哪怕玄霁爱重他,也有一份权力的功劳吧~
万一哪一天,朝廷有了新的权贵,他...乃至他们拓跋家,还有什么立锥之地呢?
以往,他对那恶魔头子的话——江湖是江湖,宫中是宫中。江湖之上,靠手中的剑说话。宫中却只有上峰的意思,多少有些嗤之以鼻。
但在此刻,却让他体会得清晰。
他应该也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恨过权力,但若没有权力,没有拓跋家,没有母族的势力,他也来不到玄霁身边...
雨幕的幽凉与黏腻,就这样从他的脊梁钻入,冷彻魂灵。
晚间,那火狐狸被人带去洗澡,他一人要了酒,孤身在那冷似铁的布衾之上坐着,用酒来驱散这烈日般的寒意。
但两罐下肚,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还不如被洗好了的那只火狐狸往怀里一钻来得熨贴。
这狐狸每次都被这些下人打理得很好。
这当然是因为玄霁喜欢这只狐狸。
他们才对这只狐狸尽心尽力。
哪怕心里在骂娘——不过就是个畜生,却比他们高贵。
就像当年的他...
他忽而感到一阵气闷。
揉了揉那狐狸的头,身子缓缓躺到床上,将狐狸放在身侧,顺着这狐狸的毛,闻着那非常带着狐狸特色的香气——媚,盯着狐狸那微眯的眼,只觉得这狐狸勾魂摄魄。
眼睛慢慢合上。
让那狐狸的温度驱散夜里的清冷。
翌日大中午了,他才徐徐醒来。
他并未想到,那酒是喝着没感觉,竟后劲那么大,让他一觉睡到大中午。
虽说并没有宿醉后的头疼。
但这般慵懒,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那狐狸应该是一早就跑去厨房胡吃海喝了。
也幸得那狐狸喜欢上窜下跳,否则就凭那食量,恐怕非得是个丰腴美人不可~
想到这儿,也许是因这日云开雾散,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又也许是想到了那狐狸变作个矮胖罐子的样子觉得有趣,他不禁笑了。
心下也一阵轻松。
他正准备去洗漱,但却在拉开被子的时候,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他...
他竟...
懊恼地抓着被子往腰腹下死死一掩。
一手扶额。
果然,这黄汤是喝不得。
一喝,竟...
这要怎么办?
祠堂中的阴冷潮湿与幽静缓慢爬上了他的脊背。
虽然...他心头也知道,去了尊亲王府,有陪伴的责任,更不能放松对自身的要求,有人来鞭策他,是很正常的事,但这教习的事情与他把玄霁的床铺弄脏一事之间本没有任何联系,却...
现在,好不容易,又...
他是真的想不通,他怎么就...
同样都是男子,为何玄霁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为何玄霁可以冰清玉洁?
而他却浊浪滚滚?
与体质相关吗?
正当他兀自懊恼之时,那狐狸从开着的窗户一跃而入,似乎正欲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但却中途停了动作。
听见响动,他朝那狐狸看去。
只见这狐狸东嗅嗅,西嗅嗅,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还以为这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
然而,他忘了,世人为何称会勾人的是狐狸精~
因为...狐狸对风月之事那叫熟门熟路~
只见这狐狸那双眼睛一下就盯上了他的小腹。
接着,一下跳上床来,就要把他的被子给扒拉开。
找寻那腥膻味的源头。
倒还难得,宿醉后,他脑子还没跑路。
赶紧把被子掩好,
又赶紧去压那狐狸的后颈。
然而,他正与这狐狸斗智斗勇,却被后一步来看看他是否有什么需要的玄霁的贴身内侍给撞见。
一瞬之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人也闻到了浓郁的腥膻味,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一双眼中,没有那狐狸的精明与狡黠。
只有冷凝。
他忍不住地吞咽了几下。
想着这事儿发也发生了,还能怎么的?
只能一脸坦然让人把床铺清理了。
那人得了吩咐离了去。
那狐狸还在锲而不舍地找源头。
也许是这事儿还是被发现了,确实有了坦然,他索性一把掀开被子,将将把狐狸给套在了里面。
他直面着那浓重的腥膻味,以及床铺之上在阳光照射下的一大片晶莹。
心中叹息——果然是饱暖思□□,饥饿起盗心。
当年,他便是得不到,就要去得到。
而后,被那些恶魔头子狠狠磋磨,如同日日啃那糟糠之人。
这一月的日子过得安逸,还叫玄霁给养胖了不少
酒属烈性。
他又素来体热。
如此...
倒也不奇怪。
只是...
之前,他都一觉就醒。
而头晚...
他想着想着,那狐狸也钻了出来。
就盯着他的小腹看。
分明只是只狐狸,但那目光却戳的他就像是被扒光了给押去游行一样。
他伸手想掩,却被那狐狸眼睛微眯的样子勾的心弦一颤。
慢慢的,梦中的一切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
衣衫也渐渐勾勒了那波涛起伏。
他面上微烧。
心头却更像是被烈焰灼烧。
哪里还坐的住?
一头冲进浴池。
然而,浴池中是暖水。
激得他耳根子都给烧了起来。
这个时候,再一看这些朱漆大柱,心中更难平静,索性一头扎下水去。
直到再也无法憋气,这才从水中钻了出来。
大口地喘息着。
喘息声又在这空荡的房间中轻荡。
他头一次觉得面红耳赤。
果然...
不得已,只好匆匆洗去黏腻。
又去了存冰的地窖呆着。
生怕这炽阳之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存冰的地窖,虽然也没有阳光,但却比祠堂好了许多。
呆在此处,他只觉得,之前的一切面红耳赤,心跳加速都是幻象。
但身体的反应,以及那床铺上糟糕的程度,却在提醒他,他...
可在这样一件事上,他与玄霁要怎么...
加上,他们目前相处的情况,他当真...
他日日纠结。
又日日在那人冰凉的眼神下,去浴池清洗。
就这样,纠结了三日,却不见玄霁归来。
想着玄霁也没有具体定下相见的日子,但梦境夜夜降临,玄霁又夜夜都与其亲亲大哥同榻而眠。
到了玄霁离开的第四日,连那狐狸都不愿靠近他。
他既不想弄脏玄霁的床榻,也不想离开那张龙榻,纠结与涩酸又一次对他浅浅痴缠。
又再过了三天,眼见玄霁还不回来,他都有了回去的打算。
但一场瓢泼大雨,却拦住了他。
他看着那细密的雨帘,摸着那吸了潮气润呼呼的被子,隐隐咬了咬牙。
做下了一个决定。
这晚,他睡得很沉。
一夜无梦。
也一夜清爽。
翌日,待他醒来,阳光又一次铺满了屋子。
他掀开被子,却见清爽,还感到耳尖有些灼烧。
下了床,穿好衣服,正欲出门,却在接触到门环的那一刻,没了动作——只因他听到了说话声。
他不动声色,倾耳细听。
只听见远处那人对玄霁道——小将军这几日都在您榻上歇着,小朵儿作陪~觉是睡得挺好的,但...
顿了一顿,又有些谄媚的模样——毕竟小将军年少气盛~风华正茂~那事儿也应该理解~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他的后脊打了个颤。
又磨了磨牙。
果然,真正的奸臣都是这些掌事公公!
瞧这话儿说的!
脚步声还在继续往门靠近。
那人应该是做了阻拦的动作,脚步声停了——这几日小将军都起得晚~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呢~
很是为难的模样——那个...王爷这会儿去撞见,也...小朵儿这会儿应该也吃好了~
拂袖声传来的同时,也传来冷冽的声音——传梃杖。
他后脊一僵。
被抓去祠堂,无法反抗,痛不欲生,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身体浸透。
甚至在这一刻,他都想破门而出,痛骂那人胡言乱语。
但...
他堵得住一人之口,又如何堵得住悠悠之口?
玄霁这张龙榻,至少有十余人接触。
一些负责维修和养护。
一些负责床品的更换。
一些负责床品的清洗。
还有一些是那人做的——检查龙榻是否安全——是否藏有对玄霁安全有威胁的东西。
这...
尤其这几日那床榻糟糕和黏腻的程度,怕是将那些下人好一顿折腾...
虽然此刻的他感到后脊拔凉拔凉的,但那人却替他求情——王爷,小将军他...这属人之常情。上次,小将军可是养了半月的伤,才能下榻。王爷可否...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玄霁冷声闸断——何为人之常情?军营里,讲这个?还是本王的王府里,讲这个?
那人应当被吓得不轻,呼吸声粗重,却不敢应上一声。
顿了一顿,玄霁又冷声道——你是王府里的老人,该知道父皇的规矩,也该清楚本王的规矩。
冷笑一声——呵~教训了几次都学不乖,那便一劳永逸好了~
玄霁这话,惹得他冷汗濮漱漱而下。
这是...
果然,玄霁的另外一个如何,就是说的这个事情。
他当时为何...
浑浑噩噩的。
他不知,他是怎么出了那间房,又怎么走向了大殿。
更不知,他是怎么被人引到了刑凳之前。
刑凳油光水滑。
看着颇像那只狐狸的皮毛。
然而,那狐狸的皮毛是温暖而柔软的。
这刑凳却是会吃人的。
他就这么看着这张刑凳,估摸着眼神也十分空洞。
直到回过神来,才发觉在行宫做事的,以及这次玄霁带来的随从,都在这里了。
心跳得有些快。
再一看拿着梃杖的刑官就站在一旁杵着,也没催促的意思。
他小心地往上首看去。
但在纱帐之下,他看不清玄霁的表情。
只能看见玄霁慵懒地靠着扶手,把玩着九龙缚丝剑穗,极有耐心。
他缓缓醒过味来——这次,没人会拿住他,玄霁要他心甘情愿地认罪。
他说不清在这么一刻,心头是什么滋味。
头晚,他心头就有了待玄霁回来,便认罪——以下犯上之罪,而非犯下王府规矩之罪。
但哪里知道...
虽然可能殊途同归。
这...
原本最不想的就是把这件事放到于公之上来说,但他的投机取巧,不情不愿,终究还是让这件事走到了这么一个结局。
此刻,该看着的,不该看着的,都在这一处了。
他除了认罪。
别无他法。
否则,一道王令一下,整个拓跋家便会在历史上除名。
他在心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起那恶魔头子的话来,顿觉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否则,怎么曾经还会对恶魔头子的尊尊教诲嗤之以鼻?
到了如此处境,也是他该的。
他缓缓俯下身,伏到了刑凳上——双手放在刑凳前方一左一右的凹陷处,手腕到手肘纵向紧贴刑凳,身子悬空,不与刑凳接触,后脊与地面平行,膝盖跪地,与刑凳同宽,脚尖点地。
非常臣服的模样。
那人一直随侍在玄霁身侧。
这时却端着一个托盘,掀了纱帐而来。
在他面前停下,将托盘一递。
他往那托盘里一瞧,心里不禁在想,玄霁究竟有多恼他。
竟然让他认罪,还非得是没有一毫一厘怨念的接受。
那托盘中放着的,是一只打磨得极为光滑的木片。
约有半指薄,三寸长,两指宽。
用的是一种为了刑罚而特地培育的树种。
这种树的心材木质极为细腻,但却质地十分疏松。
在制作成这种木片的过程中,手法得极快极轻才行。
否则,哪怕是力气大一点,也会让其留下痕迹。
这木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忘忧涎。
但却是检验受刑人认罪态度的利器。
只要将其含在嘴里,受刑人因受刑而发泄,将毫无遗漏地展现出来。
这东西,可以证明受刑人对其错误的认识程度——真的认识到错误,便心甘情愿地去接受上峰给的所有惩罚,不带一丝怨念,所以不会找寻发泄的出口。否则,便是心存歹念。
他万没有想到,玄霁会这么对他。
与此同时,他也有些懊恼那山羊胡讲授刑罚的时候,为何讲的那么细致,连同受刑的具体方式,受刑的具体程度等,都绘声绘色地描绘给他,他稍有不耐烦,便会被那山羊胡用军棍在背上敲上一记,说他总有一天会知道学这些的作用。
在这个时候,他明白过来——这是,为了让他预测他的悲惨罢了。
他迟迟没有拿起忘忧涎,一串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很快,他的面前又多了一个托盘。
颜色比装着忘忧涎的要深。
但里面盛着的东西却令他险些眼前一黑。
只是,那冲鼻的味道,却令他怎么也眼前一黑不了——那托盘之中放着一只两个拇指粗细,表面被精雕细琢了龙鳞片层层的老姜三寸。
这很明显了。
要是他不接受忘忧涎,那么便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实施——还剑入鞘。
这...
这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刑罚?
完全没憋好水儿~
他在这一刻,甚至有些讨厌起了那山羊胡一本正经的绘声绘色。
他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与此同时,他也不想知道,玄霁还有什么后招等着他。
心一横,“屈辱地”拿起忘忧涎一含。
闭上眼,仔细体~会~上峰懿旨。
他一直以为山羊胡多少有些恐吓于他。
但当真的体会到,这种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感受时,他却有些想要向山羊胡道一句歉。
那些刑官都不是人!
哪有把人往死里搞的?
偏偏他还必须要分出精力去控制着嘴,控制着牙齿,控制着手,不能在刑具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是五棍下来,冷汗都将他的衣衫湿透。
他觉得,他真的是很没用。
在那恶魔头子的磋磨下,还是**凡胎~
到了第十棍,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然而,具体他应该要受多少棍,根本没人告诉他。
他要面对的是,极有可能无尽的刑罚~
他都记不清,那日他是否流下了眼泪,是否口涎润润,是否汗如雨下。
人终究有极限。
到了那个极限,再有心性,也得俯首称臣。
等着他的那双眼再次见得光明,是在一个午后。
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去对抗人的本能反应,让他像是被烈马反复踩踏一样,浑身都散了架。
此刻,哪怕掀开眼皮,都像是走过了一条漫长的路。
身后如同被倒了一盆烧红的炭火,又烫又痛。
他免不了的在心里感叹着,玄霁的心狠手辣。
但相比起正经八百的这罪——犯了王爷的忌讳,所获得的,又要好上百倍。
在与那些野小子混的时候,总能私底下见得许多话本儿。
那些话本儿讲述的故事如泣如诉,鲜活淋漓。
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道,伴君如伴虎。
道,君王面前,只有天下与征服。
他那时体会太浅,还道纯属放屁。
现在,这现实却将他活生生赏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深深叹了口气,想要活动一下身子,肩膀才动了一下就被人按住——别动~
一听是玄霁的声音,他有些难以置信。
玄霁却什么都没说,一手按住他的肩头,一手缓缓揭开被子。
这时,他才发现,他竟...毫无知觉地被人给剥光了,□□。
他羞得立刻就要乱动。
却被玄霁一下摁住了肺俞穴。
闷痛一下席卷了他。
他瞬间就老实了。
被子在缓缓地被揭开。
他也缓缓地被迫玉体横陈于玄霁面前。
这...
甚至,他能够感受到,玄霁的目光,正顺着他的脊背,一节一节地往下抚摸。
这般被人赏玩...
实在是...
他感觉,他都快要烧糊了。
索性闭上眼,当他是个死人算了。
但偏偏却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
他头朝着床榻里侧而偏,看不到门口的动静,只能听到声音。
一想到,他的身子竟还有人要看到,简直恨不得咬舌自尽算了。
却在这时,玄霁依旧扣着他的肩头,拉过被子,将他掩到肩胛骨的位置。
他松了口气。
总算没让他供人赏玩。
此刻,他也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香清清淡淡的,又带了一丝微苦,还有几分涩。
说来,在闻香一事上,他也只能是个勉勉强强及格的水平。
并不如那些香官那么厉害。
学过,总归是了解几分的。
加之身体的疼痛因香而缓解,便更加确认了这香的用途。
脚步声应该是在玄霁三步开外停的。
居然是那人。
那人道——禀王爷,奇巧馆的馆主早先制作的纹样已经试过,加了那天外陨铁和黄铜以及紫英石的纹烙,果真在烧红的炭火下用更短的时间能够吸取更多的温度,也更烫一些。贴着皮一烫,却不会像原先一样,留下个乌漆抹黑的烙痕。现在配上玄黄馆配置的药水,能让人痛不欲生的同时,还把这纹烙给皮上骨上都烙上。人活着的时候,那纹样在皮肤之上栩栩如生,泛着瑰丽的红色。等到人死后,则变为暗红色。待得变作一具白骨时,纹样则会在骨头上变作黑色。极为趣味。陛下都已经先拿去欣赏了,直道妙极。奇巧馆的馆主此次还敬献了一物,名曰火树银花。此物三寸长,艳红色,如箭之羽尾。但粗粗看去,却像个细塔。整体看着柔韧,却坚硬异常。极细,比之绣花针都细。却可从人尾骨末端轻易钻骨而入。待得全部没入之后,启动机关,这火树银花便会立刻炸开,将人尾骨给像抓钩一样完全抓住。如此,套个缰绳去跑马,也再不用烦躁麻绳总是将人捆不稳了~
那人话说得轻松,但他却听得毛骨悚然。
这...
果然权贵是真的很可怕~
他原本以为,玄霁对这些事是不感兴趣的,却没料到其竟是始作俑者。
玄霁似乎还有些愉悦的样子——皇兄喜欢就好~也难为本王养了他们多年~
略略一顿,又道——不过,皇兄也太心急了些~都不等本王一同欣赏~
那人道——他们哪能忘记王爷的好?还留了一份乐子,等着敬献给王爷呢~
玄霁很感兴趣——哦?
那人带着笑道——不过,这事儿还得让王爷耐心些了~此事,还在乾牢那边实验~要是能通过,定然立刻敬献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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