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Dream的成员们变成了会约出去吃饭的关系。罗渽珉外食还挺麻烦的，要控制摄入量和碳水，不过吃了这么多年运动员餐她也有所心得。也许是因为和同龄的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能轻松一点，那之中尤其经常见面的两位，是李东赫和李帝努。
她和李东赫的取向差不多完全合不来，但是这样点套餐的时候正好不会浪费，李帝努则是吃什么都可以，好像没有特别的忌口。而且李帝努不用管理摄入量，他说自己吃不胖的时候罗渽珉和李东赫对视一眼，想起他俩吃不完的食物份量又默契地偃旗息鼓。
李东赫知道她讨厌牛奶以后掐着嗓子说，可是我们帝努小时候拍过牛奶广告，怎么办，不要讨厌帝努噢。李帝努作势要打，李东赫热演柔弱，罗渽珉看着他们笑。
不过李东赫毕竟很忙，127已经预定了要在2020第一季度回归，罗渽珉赛季中的短假也临近尾声，三个人很难一起聚餐。为了凑时间，他们在Kakao拉了一个小群，后来渐渐地也开始聊一些别的话题。
2月，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话题席卷了几乎所有版面，而等到罗渽珉比完四大洲锦标赛以后，世锦赛开始前几天，国际滑联宣布2019-2020赛季的世锦赛取消。
赛季提前结束，她于是又开始约饭，说庆祝四大洲卫冕，她请客。李帝努说好，又问怎么会她突然有空。罗渽珉解释到一半李东赫上线，翻完聊天记录开始大呼上当，他都还没回归呢罗渽珉怎么就休假了？罗渽珉笑眯眯地说怎么办呀巧克力球，你不来我就请帝努去吃了哦？李东赫在群聊里发了个抓狂的表情包，又回复说什么也得把时间给我们公主空出来。
罗渽珉咂舌，粉丝们喊公主啊精灵啊等等的昵称可能是出于爱，李东赫嘴里说出类似的词绝对是成心要隔应她。李帝努像是也这么觉得，说我会发给经纪人哥看的哦？李东赫说等等，我突然觉得这个饭好像也不是一定要吃。
与此同时罗渽珉收到李东赫的私聊，对方说拜托她开解下李帝努，吃什么他给报销。罗渽珉无声地笑了下，回复道：不用，吃顿饭费什么钱？
最近李帝努的私人账号上传的帖文总有些不安和迷茫，罗渽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东赫的回复眨眼便至。
Dream的概念是青少年代表队，是成年就要退出Dream的毕业制度，今年我和帝努仁俊也要毕业了。但是帝努没有被安排固定队，公司最近还在做新女团的遴选，未来不知道会怎么样。
罗渽珉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怪不得他们之前在聊新年有没有喝酒，原来是因为成年啊。
-哥会请客的，就当作是情绪发泄口的报酬收下吧。
-巧克力球，现在才感觉出来你真的是家里的哥哥诶。不过为什么是我啊，可以拜托别人的吧？
-什么嘛，非要我承认吗？你也知道帝努有点喜欢你吧。
-呜哇，气氛突然……不过说到这里，他知不知道我原来的目标是你啊？
-帝努应该能看出来吧，反正扬扬肯定知道。你还是不打算恋爱吗？
-把帝努送到我面前之后才担心这个会不会太晚了？虽然你应该会觉得是借口，不过答案是yes，依然决定寻找合适的性/ban/侣中。
-真是贴心的说明，帮你叫了草莓牛奶的外卖，不用谢我。
-呀！你真的怪讨厌的！
“……超过分的啊！收件人还写的是公主！我接到外卖电话的时候，配送员先生问‘是公主吗？我在你们基地门口了，你方便出来拿一下吗？需要本人签收’，我跑出去，发现领队姐姐也在，打算认识一下公主是谁。拆封签收的时候发现是一盒草莓和一箱袋装的鲜奶，领队姐姐特别感动，说‘渽珉呀，没人看着的时候不要练习四周跳哦？’，隔天连速滑队的都跑来跟我说‘不要太逼着自己，要注意适当放松’，我真是——好郁闷，别让我抓到他！”
3月，首尔的雨季未至，下午四点，阳光已经不那么强烈，他们坐在咖啡厅拐角的位置，李帝努看着罗渽珉用吸管搅弄冰块，不自觉地露出一点笑意，刚好被抬起头的罗渽珉看见。
她松了口气：“总算轻松了点，是不是？”
李帝努愣怔一秒：“嗯，也谢谢东赫。”
“啊，你知道啦？”罗渽珉用勺子挖了一口甜品，睁圆了眼睛，含糊地嘟囔，“被他拜托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你们关系很好哦？”
她点的是提拉米苏，因可可粉沾到牙齿，还用舌头舔了舔。
李帝努轻滞，他实在不太擅长这样的话题，好在罗渽珉不需要他回答，只是快乐地拿起手机，看起来像是在给李东赫传简讯。
Kakao清脆的提示音果然在片刻之后响起，李帝努点开群聊，罗渽珉不知道什么时候拍了桌上的甜品发了进去，李东赫正在例行发表一些“真是羡慕不用身材管理的人”之类的阴阳怪气。
罗渽珉今天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存心，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反而把屏幕对面的李东赫逗得连发十几个表情。
那是17号，花滑队放假第五天，前辈忽然传Kakao给罗渽珉，紧张的问她有没有真的去找人，又说如果被拍摄了影像或者画面一定要跟她讲。
罗渽珉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在被前辈询问她是否方便以后，接到了前辈打来的电话。
“怎么了？”电话一接通，罗渽珉就问道。
“好难说明……你最近上网了吗？”
“我的话，总觉得还是赛季中，要比世锦赛了。”
“我也是，根本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所以刚刚吃午饭的时候，我姐姐突然说\'抓到了，抓到那个人渣了\'，我吓了一跳，连忙问什么抓到了，姐姐却莫名其妙地在看眼色。妈妈问我有没有听说‘N号房’，我说‘不知道，队里训练的时候那么累，基本每天倒头就睡，根本没时间上网’。”
透过颤抖的声音，罗渽珉几乎能想象前辈姐姐苍白的脸色。
“姐姐给我传了几个链接，妈妈给我看前几天的日报，我……我等下传给你。我只是……就是忽然想起来跟你说过的话，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渽珉啊，保护好自己……知道吧？”
去年11月开始曝光的Telegram数码性剥削犯罪事件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模仿N号房建立博士房的“博士”赵周彬还发表了嘲笑媒体舆论的公告。
2月，“关于解决Telegram中发生的数码性剥削犯罪的请愿”同意人数超过了十万。3月9日，随着《国民日报》报道了《N号房追踪记》，舆论再次被点燃。胁迫数十名被害者，甚至其中有未成年人，制作性剥削视频以后通过Telegram散播、售卖。*
罗渽珉捂住嘴，抱着膝盖蹲下。她感觉到胃部搅成一团，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冒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短暂的冲击和震惊退去以后，燃起了愤怒。
忽然从记忆的角落冒出来的，那个伪装成粉丝礼物的玩偶。几乎是下意识地，罗渽珉暂停了正在编辑的文本，她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拨通了心理医生的号码。
“……通常我会建议我的朋友们去晒太阳，散步，做一些有氧运动，点些香薰，吃点黑巧克力。这会帮助你产生血清素和内啡肽，稳定情绪，减少焦虑和压力，增加幸福感。不过我们都知道，这些你已经基本都在做了。”
金素拉仔细地用刷子扫去磨豆机里的余粉，然后抬起头冲她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还是约了我的时间，那么要不要换一种方式？试试找一个信任的人，建立亲密关系？不一定是要是两性之间的，和家人也可以，拥抱，牵手，为心爱的人烹饪，或者养一只宠物。和人建立连接产生的oxytocin（催产素）也对你的情况有帮助。”
罗渽珉双手捧着猫咪图案的异形马克杯，拿铁的爱心拉花已经有些变形。杯子仍然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感知比记忆先苏醒，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拉斯维加斯，金素拉也请她喝了一杯咖啡。
她还记得那是一杯儿童温度的低因拿铁，绿色镂空的人鱼标志印在玻璃窗上。她盯着窗外的人流发呆，而领队烦躁地和金素拉说警察署希望别公开这件事。
“是啊，总是这样，任何反应都可能会刺激到他做出更进一步的过激行为。可怜的小罗渽珉，”金素拉低声说着，坐到罗渽珉身边的椅子上，“不喝一口吗？我总觉得即使是连锁店，咖啡的味道也会有所不同。”
将近半年过去，警察署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罗渽珉心不在焉地和金素拉拥抱告别。
虽然她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医生，谈话也是像在和朋友聊天，但罗渽珉还是希望短时内不要再次见到她了。
就只是假装自己挺好的。
罗渽珉结束最后一个动作，捞起毛巾擦汗。她解锁从刚才开始就响个不停的手机，发现是李东赫和李帝努在群里聊天。她往上翻了翻，李东赫抱怨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太低，李帝努先回了没有吧，又问他是不是发错了。李东赫说怎么你打算瞒着我们渽珉吗，好狠心。
罗渽珉的手指短暂地悬停在“??”上，垂下眼。李帝努先是否认，又说还没有确定呀。
李帝努的讯息总是会加些句尾的修饰词，比起不笑的时候几乎有的冷酷的脸来说有点像撒娇。罗渽珉偶尔会想象李帝努读出那些信息的样子，又因为想起刷到他紧盯着镜头的直拍而默默地清空想象。
罗渽珉设定好蓄水，把浴球丢进浴缸。她又挑了张补水的面膜，然后才去拿手机。
怎么不说话??
李东赫应该是看见未读消失了，知道她在线，所以才会这么问。
受伤了?萨摩耶不信任我?
不是呀
不是不信任
我们自己也还不清楚呢
罗渽珉把自己泡进热水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感觉随着身体被热水裹住心情也变得放松下来。逗你的呀，她发。李东赫也适时地回复了一个大笑的表情贴片。公主怎么会顺着我讲话呢？他堂而皇之地说。
罗渽珉把手机锁屏，思绪芜杂：下赛季比赛的选曲，金素拉说要建立的亲密关系，刚拿到的四大洲金牌，她原本打算找的福利朋友，将近的冬奥年，刘扬扬……
对了，她曾经还和刘扬扬夸下海口，她会拿到全满贯。
那时候她刚重回赛场，就在冬奥拿铜，世锦摘金。她也曾经志得意满，觉得过了发育关就什么也不怕了，没想到不仅在一起能不因为爱，分开也能不因为不爱。
没几天光景，李帝努半夜打来问她要不要去唱歌，罗渽珉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她耐着性子听着李帝努在电话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讲话，感觉他亢奋的有点反常。
后来李东赫说，那天他们被通知，公司取消了毕业制。
他还在群聊里问她要不要去探班，罗渽珉说下次一定，没想到反手就被截图给了梦队的经纪人。罗渽珉只好改口说疫情严重暂时不行，顺便举报李东赫偷偷跑出去吃烤肉。
隔天前线记者李帝努给罗渽珉视频连线李东赫的时候还悄悄地做口型说做得好，没想到被李东赫逮个正着。李东赫大声控诉李帝努偏心，旋即画面摇晃着中止。
罗渽珉笑了半晌，在群聊里说要好好做哦，不过两个人应该都无暇他顾，未读一直没有消失。今天的训练已经做完，罗渽珉有点无聊。她隐约记得去年休假的时候刚好在看JTBC的《天空之城》，于是去翻了下JTBC新出的电视剧。今年同期的推出的是《梨泰院class》，已经结局，3.27开始接档播出的则是《夫妻的世界》，六集收视率已经超过18%，有望冲击《天空之城》为JTBC创下的收视纪录。罗渽珉对前者没什么兴趣，倒是后者的宣传通稿倒是让她挑了挑眉。
她是电视剧边缘受众，但《天空之城》是连她也看过的电视剧。同样是jtbc出身，无论观众选择追新剧还是重温老剧，电视台都乐见其成。这就是通稿的作用，罗渽珉想，但不可否认她现在确实对这本改编剧有了点兴趣。
在等待广告过去的间隙，罗渽珉放空了一下，撑开毯子盖在腿上，又想到金素拉的建议。
要养宠物吗？说起来，李帝努家里好像养了猫。
6月，罗渽珉被新赛季的准备搞得焦头烂额，舞蹈家说编舞还要更改，考斯滕要延期交付。此前她已经连轴转了一个月，然后在眼看没有尽头的工作里，李帝努问她，要不要去短期度假。
罗渽珉欢天喜地地抛下诸多琐事，走之前恳切地和经理人反省自己，说下个赛季她绝不会再灵感迸发，心甘情愿地承认有些钱确实该让别人赚。
可能是疫情影响，客舱里空空荡荡的，口罩背后她和李帝努没引起任何注意。
他们先去了松岛海水浴场，迎面吹来的风中都裹着海水的味道。比起罗渽珉的记忆里来说，沙滩上人少的过分，在她的印象里，这里应该永远都会有活力四射的小孩，共度时光的爱侣，也会有晒阳光浴的白种人，会一直晒到直到皮肤都变的通红。
现在只剩下在沙滩上觅食的鸽子和振翅高呼的海鸥。
不过釜山就是这样慢节奏的城市，阳光带来的燥热被海风消弭，罗渽珉踩上沙滩，轻微的下陷中沙子卷进鞋里，她闭着眼睛听了一会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感觉连心都变得宁静。
脚步声。
液体包裹着冰块碰撞的声音。车载香薰没来得及散掉的尾调。
罗渽珉半睁开眼。
李帝努耳朵里还挂着耳机，好像是因为太阳的缘故，眯着眼睛，他走到她身边，望向大海。
“不用抹点防晒吗？”李帝努的声音响起。
果然是偶像。
“嗯，没关系。”罗渽珉懒洋洋地说，“晒下太阳感觉也不错。”
“东赫说你帮他推荐了面膜。”
罗渽珉看了他一眼，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他只和你说了这个吗？”她撑着脸，转身面向李帝努，“没说别的……比如，我岌岌可危的精神状况？”
关于下赛季的大奖赛分站报名信息已经满天飞，舆论猜测她情变受伤，她以为李帝努看见了，干脆开了个玩笑。
李帝努没笑，反而微微皱眉：“所以是真的？你又和扬扬分手了？”
“又……”罗渽珉喃喃，笑意不及眼底，“是啊，这也是东赫说的？”
“是我猜的。”李帝努重新把视线投向大海，声音变得有点低，罗渽珉为了听清往前迈了两步，被他拉住手。他们往前走，一直走到海水打湿的沙滩边上。她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因为她的鞋还挺贵的。
有只白色的小型犬在沙地上奔跑。老爷爷缀在后面慢慢地走。它在后面跑，鸽子就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它又跑回到老爷爷面前，老爷爷说“做得好”，小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又跑去追鸽子。
罗渽珉出神地看了一会，手被轻轻地拽了一下。她回头，李帝努重复了一遍：“想说说吗？”
“或许。”她说，“但应该不是和你。”
“为什么？”
为什么？
罗渽珉去找他的眼睛对视，看到他眼里些微的笑意，她好像有点懂了，也止不住发笑。
鸽子们又拍打着翅膀落在海滩上。
“李东赫没有和你说吗？我不是想恋爱——”
“——我知道，我可以啊。”
“那我就更不会在你面前谈论——而且，你知道，那件事以后，领队偶尔会过问我们的个人感情生活。”
李帝努迟疑地点头。
“如果我们足够合拍，”罗渽珉说到这里，古怪地停顿了一下，空气似乎紧绷了一些，“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我的男朋友。”
她和李帝努——不能说是完全合拍，也不是两看相厌。微妙的取向不同，像是两个规格不同的齿轮，但又可以卡在一起。
“好啊。”李帝努说完，又想了想，“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帮你遮掩？”
罗渽珉几乎有点吃惊：“……李东赫怎么和你说的？”
“不拍照、不录影、不恋爱，只有性。”李帝努趁她愣神，捧起她的脸，“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们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直到海水卷上来，罗渽珉后退了一步。
太阳被云团遮住，海风吹着有点凉，她抱住手臂。
“有点冷，我想回车上拿件衣服。”罗渽珉在原地轻轻地蹦了蹦。
“走吧。”李帝努也往回走了两步，“你想先去吃东西还是先去酒店入住？”
“我都可以，”罗渽珉看了他一眼，“只要你记得我今天的训练还没做就好了。”
“从下午开始没停过吧，”李帝努等她挂掉电话以后问，他来找她吃晚饭，“发生什么事了？”
“跳跃编排要改，有新闻说俄女单能上三个四周了。”罗渽珉按了按眉心，苦中作乐道，“正好我的编舞还没改好，刚在和舞蹈家沟通，算是有备无患吧。”
李帝努凑近，快速地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他把小牛排推到她面前，顺手叉走一个芝士球：“听起来某人需要放松一下噢？”
“听起来是这样。”罗渽珉眨了眨眼，“Jeno xi有什么建议吗？”
“只是提醒，”李帝努充满暗示的降低了声音，“她有我的房卡——”
“好吧，”罗渽珉努力控制自己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她现在也想起来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注]：化用自《n号房追踪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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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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