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在上,保佑我财源广进、福运亨通。”
郊野外一座荒废破旧的小神社,
迎来两个身着道袍的俊秀少年,
其中一个跪在神像前闭目祈祷,
另一个看着他满面虔诚地叩首,
那少年拜完起身,
两个人对视一眼。
“你信这个?”
“我当然信。别忘了,咱们出来就是要找神女。”
他们笑得肆意,
忽听到树枝断裂声,
瞬间沉下脸来,
打手势从两面包抄,
待他们一把掀开香案的罩子,
便见一小小女孩缩在香案下,
面目脏污,
神情懵懂,
突然的变故没让她手忙脚乱,只抱着腿静静望着两人。
左边的少年松了口气,
“一个小乞丐。”
右边的少年仔细打量她的面容,
心中忽升起一个想法,
便挑眉笑道,
“不,一个小神女。”
左边的少年一时瞪大眼,
继而唇边勾起一抹微笑,
目光中流露出赞许之意,
“那走吧,小神女。”
他们试图把她拉出来,
女孩却往更深处缩去。
右边的少年微用力把香案抬起,
左边的少年把她从地上端起来,
女孩身上气味直冲他的天灵盖。
“咳咳,这是几天没洗澡了。”
他一时觉得可笑,
对另一个少年道,
“小乞丐当神女,这叫什么?”
他没有得到回应,
也乐得自问自答,
“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轻轻颠了颠她,
“这孩子挺乖的,不吵不闹。”
另一个少年皱眉,
声音中透着无语,
“心隐,你真该补补脑。”
“正常人哪会一声不吭,我看八成是不会说话。”
心隐恍然,
垮下肩膀,
“那不要了?”
“好歹在神女祠相遇,也算一段天定缘分。”
另一个少年道,
“先带回去吧,由师父定夺。”
心隐高兴起来,
“玉明,你何时这么有人情味了?”
玉明面露无语,
用手指捻了捻小女孩眉心,
露出一个鲜艳如血的小痣。
心隐惊呼一声,
“她眉心有红点,难道真是神女?”
他忽反应过来,
“你早就看见了,才想带上她的?”
玉明点了下头,
“她的长相得天独厚,也不一定天生哑巴。”
心隐闻言,
更加振奋,
“我看她很适合当神女。”
“哑巴还可以打手语么。”
两人有说有笑往门口走去,
女孩闻着他们周身檀香味,
渐渐闭上了眼睛,
玉明看了眼睡着的女孩,
把外袍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
心隐冲他挑了挑眉,
这家伙表面冷漠无情,
到底还是有慈悲心肠么。
两人出门不过三日,
竟这样快就回来,
观复连忙迎上,
“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还不赶紧再出去找!”
“这次让你们去办大事,竟敢如此敷衍了事。”
心隐笑嘻嘻一掀怀里道袍,
“你看!神女!”
观复动作敏捷地以袖掩鼻,
“这哪里找的,怎么这么臭?”
玉明耸耸肩膀,
“神女祠遇到,神女送来的。”
心隐兴冲冲道,
“你瞧她眉心有红点,是不是天生的神女?”
观复仔细打量,连连点头,
“算你们还有点用,这孩子长得确实端正。”
心隐玉明对视,异口同声,
“不过……”
观复眼露犹疑,
“怎么?”
玉明语调淡淡,
“她好像不会说话。”
观复一时没再开口,
面上露出纠结神色,
心隐见状滔滔不绝,
“看这孩子长得多可爱,眉心的痣多有神性。”
“众里寻他千百度,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当神女又不是非得要会说话,反正不就是……”
他的未尽之语,
剩下两人都懂。
观复没好气道,
“你少在这里瞎搅。”
“神女受万民朝拜,绝不能是个哑巴。”
心隐面上有些焦急,
冲玉明使了个眼色。
玉明难得有些结巴,
“只、只是没听她说话而已,没准是因为没人好好教过。”
“退一万步讲,如此像神女的,恐怕是世间难寻。”
这话正对观复心坎,
神女乃是天人之姿,
非但要出众的美貌,
同时必须得有神性,
而这小女孩的长相,
便是难得二者兼具,
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先养一阵子看看。”
“你们俩负责教导她,看到底能不能说话。”
“我会另外派人出去,再找别的神女人选。”
心隐笑容满面,
眼睛闪闪发亮,
“这哪还用得着再找,她肯定最适合没跑!”
“大人,您仔细看我的口型。”
心隐半蹲在女孩面前,
指着嘴巴一字一句道,
“哥哥,哥、哥。”
女孩试学着他张了张口,
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心隐无奈转头看向玉明,
“你说她不会真是个哑巴吧?”
“半个月一声哥哥都不会叫。”
“幸好师父出门还没回来,要回来发现她还不会说话,那她不得立马被人撵出去……”
他像个无头苍蝇,
在屋里转来转去,
玉明一把拽住他,
“别转了,我头晕。”
他白了心隐一眼,
“你仔细看看大人,活脱脱神女在世。”
“师父绝不可能找到比她还合适的人。”
心隐:“……那倒是。”
他原地跳脚,
语带忿忿道,
“你早料到不会换人,我还白担心这么久!”
玉明缓缓道,
“当时大人濯洗完出来,我就觉得这事很有希望。”
“不过到底我们说不算,就算是师父也不能决定。”
心隐愣了一秒,
“你是说首座?”
玉明点了点头,
“不过大人来这么久了,师父肯定已上报首座,既然现在她没被赶走,想来之后也不会发生。”
心隐长舒一口气,
心头大石终落下,
“既然如此,会不会说话,也不那么要紧。”
他满面春光地上前,
牵住女孩的手,
低头一笑,
“神女大人,天气不错,适合出游,咱们戴上斗笠,去市集上逛逛,买些好吃好玩的……”
玉明看了眼天,
的确晴空万里,
但他生性谨慎,
“你们等等,我去拿伞。”
心隐笑他,
“万里无云,哪会下雨。”
玉明摇头,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有备无患。”
他拿伞的功夫,
心隐百无聊赖,
蹲下来教女孩,
“不、会、下、雨。”
“不、会、下、雨。”
……
女孩注视着他的口型张嘴,
他并没期待得到她的回应,
玉明很快拿了伞回来,
两人一人一边牵着她,
刚走到门口,
忽听见她说,
“会、下、雨。”
三人同时愣住,
两个少年惊喜,
女孩则目露疑惑,
她刚刚想学的是,
不、会、下、雨。
“您进宫之后,千万要小心。”
“首座说什么,您就做什么。”
“首座不让的,万万碰不得。”
青年眉目如画,
却是满脸无奈,
“大人,您有在听吗?”
少女目光落在他身上,
神情淡淡微点了下头,
便又继续望向虚空中,
青年扶着额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一冷峻青年缓缓走来,
他手里提着不少包裹,
显得有几分力不从心。
心隐歪了歪头,
“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干什么?”
玉明面色淡淡,
“大人骤然进宫,怕是会不习惯。”
“我收拾了些日常用物,待会让随行侍女带上。”
心隐轻捶他一下,
“不愧是你,最是周全。”
随即一脸可惜道,
“可惜大人不能把你也带去,不然生活琐事全不必担心,你可比宫里的嬷嬷还贴心。”
两人一同笑起来,
却难掩别离感伤,
二人向少女行礼,
“大人,珍重。”
游离的少女甫回神,
面上并无离别愁绪,
“你们会与我同去。”
闻言两人俱是讶异,
心隐戳戳她的脸颊,
“好啦,知道您舍不得我们。”
“至少,我们的心与您同在。”
若真的可以,
他怎会不去,
他们俩跪求师父多日,
可神女之事事关重大,
决计容不得一点差错,
上头没有命令的时候,
师父绝不敢擅作主张。
少女没有再说话,
反正他们定会去,
因为她说出的话,
只能为真,
从无作假。
当年心隐教她叫哥哥,
那二字明明就在嘴边,
可她张口却吐不出来,
一直到后来她才明白,
是因他与她没有血缘,
她张口无法说出假话,
真假判定依客观事实,
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首座让我们与大人同去?”
心隐恍若在梦中,
和玉书对视一眼,
“玉书,你说,大人是不是真的是神女?你记得她有说错过什么吗?”
玉书一卡壳,
随即慢慢道,
“不过这些年,她说过几句?”
她不爱说话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甚至有一年都不说一句话的记录。
仅有的那几句,
也都是些小事。
少女缓缓闭上眼,
其实她一个人时,
便喜欢自言自语,
有人在的时候,
才不怎么说话,
偶尔说上一两句,
证明不是个哑巴,
若是一天说个八百句,
偏偏最后还都是对的,
谁知会被当神女供奉,
还是直接当妖女铲除,
不如维持现状,
安心当假神女,
假亦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神女大人,请上座。”
长身玉立,
气质如兰。
少女很意外,
他像个书生,
不像个皇帝,
不过她又想,
心隐和玉明,
也不像道士,
一个太活泼,
一个太冷漠。
不过或许世事本就如此,
谁规定皇帝是什么样,
道士又是什么样呢。
他同她聊了会天,
准确说是他在讲,
少女偶尔点点头。
皇帝神色柔和,
言谈之间注视着她,
仿佛在看着一个小妹妹,
她望着他的眼睛,
他并没有把她当神女,
而是和他一样无能的傀儡。
“没想到陛下如此平易近人。”
心隐抱胸站立,
望着皇帝远去的方向,
若有所思。
“许是表象也未可知。”
玉明冷冷道。
“还有你不适合动脑,过来帮我一起铺床。”
心隐刚要动作,
便闻外面通传之声,
三人俱是一震,
白衣青年缓步而入,
像带来了漫天风雪,
又如一抹轻云飘落。
心隐玉明忙道,
“参见首座。”
少女没有言语,
但也低头行礼。
他抬手示意不必多礼,
“见过陛下了?”
少女点头,
面容平和,
他的声音如玉石泠泠,
“陛下这关,并不难过。”
“皇室式微,大权旁落。”
“明日才是真正的开始。”
“本相近日新得一戏班,大司徒可有兴趣一观?”
刘相眼观鼻鼻观心,
偏嘴上却不肯闲着。
王司徒只冷哼一声,
“相国府上的班子,可敢于朝堂唱戏?”
“自然不敢。”
“那便不值一观,且看今日朝堂,将有新戏上台。”
很快,
皇帝现身,
御座左右,
分立一男一女,
皆是仙姿玉骨。
“紫微星落,神女现世。”
“本座奉天命,迎神女入朝。”
眼见一黄毛丫头立于群臣之上,
王司徒和刘相一对视立时发难,
“陛下乃天子,神女纵得天命,焉敢一言不发,是为大不敬。”
大祭司从容道,
“神女言灵,不可轻语。”
“平日神女之意,皆由本座转达。”
刘相一哂,
这意思是,
神女话不多,
可但凡她说的,
就得被奉为圭臬?
黄口小儿自己招摇撞骗,
现在还拉上个黄毛丫头,
野心倒是不小,
不过这也难怪,
大祭司近年来,
观星频频失误,
他想借神女重塑威信,
可这也给人可乘之机。
言灵之说,
但凡失误,
便是死局。
“首座,言灵之说,是否太过冒险?”
玉明神色有些不安,
隐露出一丝不赞同。
心隐表现更为明显,
眉宇之间皆是焦急,
“若是一朝失误,只怕万劫不复。”
白衣青年面色淡然,
目中闪过一丝凌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如今我们声望不稳,唯言灵之说可摄人。”
他望了眼少女,
见她并无惧色,
心中更添赞叹,
软下声安抚道,
“况且本座声明,代传神女之意。”
“本座虽为大祭司,可毕竟不是神明。”
“偶尔理解错,也并不奇怪。”
心隐震惊又担忧,
“如此大臣能信神女言灵吗?”
大祭司看他一眼,
“自然不能全由本座代传,神女偶尔也要亲授天命。”
“但她开口,绝不能错。”
他露出一个微笑,
“近日便有一事,可助神女立威。”
大祭司能担大任,
自然很有些手段,
国祚不稳,
时有叛乱。
近日又有流民起义青州,
天子日前派兵前去剿匪。
然叛军众多,
且民情激愤,
又据守青州,
易守而难攻,
此次平乱,
数月不成,
天子震怒,
群臣激愤。
大祭司使人暗中推波助澜,
很快朝堂便有人按捺不住,
要用此事来一试神女言灵。
“启禀陛下,青州之患,延绵数日,臣忧甚之。”
“神女言灵,此时不语,更待何时?”
玉旒之后,
天子面上淡淡,
不着痕迹看眼少女。
此番大臣来势汹汹,
而且所用理由正当,
他没借口替她挡下。
“神女。”
众臣瞩目,
少女张口,
“青州之患,月内必平。”
众臣哗然,
久攻不下,
月内能平?
“神女,青州之患,当真一月可平?”
日晚间,
天子召见,
借手谈之名,
探破青州之事。
“可。”
少女面露苦恼,
却不为破青州,
而是对着棋局。
天子闻言,
不掩担忧,
“神女年纪尚轻,言灵若有不成,也不必太挂怀。”
他眉间沟壑隐现,
身上披着件外衣,
看起来殚精竭虑。
她心中叹息,
他自身难保,
还为她开脱,
他虽不算成功的皇帝,
但肯定算是一个好人。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叫他不必再为她担心,
只露出一个笑容,
拿了个橙子给他。
他接过橙子,
摸了摸她发顶,
露出个明了的笑,
“橙,成。”
小姑娘很懂事,
他剥了橙子,
递还给她。
“朕不饿,你吃吧。”
她接过,
细细咀嚼,
他望向窗外,
但愿此事能成。
事实证明,
大祭司准备充分,
青州之内,
他早已安插内应,
只等得令,
便助力大破青州。
神女传说由来已久,
比大祭司更得人心。
而今神女降世,
声名更胜从前,
一时风头无两。
“神女在上,保佑我儿金榜题名。”
“神女在上,保佑我家香火延绵。”
……
神女祠人来人往,
青年目光悠远,
低头悄声道,
“当年我们初见时,这可没什么人来。”
少女戴着帷帽,
忆起当年往事,
缘分之事,
当真奇妙。
“有时我在想,当年带你回来,究竟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
少女看了他一眼,
他虽然看着冷漠,
却一向多愁善感,
他和心隐一样大,
却显得成熟不少。
她拍了拍他的肩,
用目光让他安心。
但行前路,
多思无益。
“神女得天授意,诛剪宦官,百姓方得平安。”
“神女得天授意,废人殉制,陛下延年益寿。”
少女垂下眼帘,
大祭司倚仗神名,
行的倒都是公义事。
百官虽对他不满,
但也无法反对。
在这皇宫中,
除了心隐玉明,
她平日见最多的,
便是天子和大祭司。
“神女有名字吗?”
天子有一天问,
按说即便是神,
也该有个名字。
可古老的传说里,
却没有神女名字。
这个来当神女的小姑娘,
又有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她没有回答,
也并不在意,
但有人在意。
“你想有自己的名字吗?”
“你后悔被我带回来吗?”
晚间在寝殿,
心隐忽然问。
他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想看出她有没有难过。
少女有几分无奈,
他一向没心没肺,
忽然变得像玉明,
一副苦大仇深样。
她摇了摇头,
表示不后悔。
他高兴起来,
“就是嘛,相逢便是有缘,哪里有什么可后悔的?”
“若不带你回来,你不就没哥哥,我也没妹妹了?”
他笑得眼睛弯弯,
让她不由跟着笑起来,
这家伙长得可爱,
笑起来更让人不设防。
“在你心里,我是哥哥吗?”
他笑意未止,
眼中却透着认真,
她迟疑片刻,
她无法叫出哥哥,
但可以摆个口型。
她的唇微微一动,
他的手掩了上来,
她静静望他眼睛,
“大人记得当年初遇,我第一句话是什么?”
她忽而发现,
她并不记得,
她一直以为,
当年的初遇,
尚历历在目,
其实至今脑海中记忆犹新的,
只是桌布掀起时的一刹惊慌,
和他们身上萦绕的淡淡檀香。
心隐呵呵一笑,
朝她拜了一拜,
“神女在上,保佑我财源广进、福运亨通。”
她望着他模样,
不由也笑起来,
“不过如今,愿望变了。”
“神女在上,保佑我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大祭司年初言,今年将岁和年丰,然前有青州反叛,后凤阳、淮安接连遭逢大旱,民食草实,请陛下降罪于大祭司。”
前青州之变时,
刘相和王司徒隐忍未发,
而是静待时机,
后恰逢凤阳、淮安饥荒,
才觉证据充足,
当朝对大祭司怒目而视。
“青州反叛,俱已镇压。”
“至于凤阳、淮安饥荒,朝廷也已遣人赈灾。”
“难关皆渡,自然属岁和年丰。”
大祭司神色依然淡淡,
但因着彼此距离极近,
少女看到他面部微抽,
泄露了他的紧张不安。
“赈灾只救得了一时,凤阳、淮安至今仍处大旱,已两月未有降雨,这也算渡过难关?”
“请大祭司明示,大旱几时能止?”
众臣逼问下,
大祭司只道,
“本座已卜了一挂,但卦象复杂,解卦还需时日。”
王司徒冷哼一声,
“万民焦心,如何能等?”
“既然神女言灵,还请神女明示。”
大祭司阻拦道,
“神女年纪尚轻,不可擅用言灵之力,否则神魂不稳。”
天子难得冷脸,
“既然大祭司能解卦,何需动用神女之力?”
天子终究威慑不足,
群臣更是有备而来。
“大旱伤民,求神女明示。”
大殿上满是乌泱泱发顶,
气氛一时陷入剑拔弩张。
“凤阳、淮安,十日内,必降雨。”
话已出口,
举殿皆惊。
天子和大祭司面沉如水,
刘相和王司徒难掩喜色。
“十日?!怎不说三月!”
心隐总是上翘的嘴角沉下来,
少女看他仿佛瞬间生了白发,
“我带你走。”
“不能坐以待毙。”
玉明收拾起了包袱,
不知何时换上了夜行衣,
见少女仍稳坐如山,
他一时间气极,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我知道那种情况下,必须说出期限,没有怪你。”
“只是十日太短,降雨的可能,微乎其微。”
“听话,跟我走。”
她挣开他的手,
抱着膝静坐着。
玉明落下泪,
心隐喃喃道,
“当年初见你也是这般,我还以为是段天定缘分。”
“谁能想到,竟是孽缘,我一意孤行,害你良多。”
他坐到她身旁,
“你要如何便如何吧,但到时他们要杀你,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玉明放下包袱,
“你们都疯了,我清醒何用?”
“我得守着你,等你清醒了,才好带你走。”
“听说了吗?神女预言,十日之内,便会有雨。”
几人面黄肌瘦,
面上神情雀跃。
有人忍不住泼冷水,
“你真相信有神女?”
“大祭司年初还说,今年是大丰年呢。”
又有人道,
“大祭司窥天道一角,如何能与神女相比?”
“神女说会下,就一定会下。”
众说纷纭下,
时间来到第七日,
凤阳、淮安飘起细雨,
纷纷扬扬随风至,
起轩然大波。
“真下雨了!”
“神女保佑!”
雨落在人脸上,
和泪混在一处。
“大人,你不会真是神女吧?”
心隐戳戳她的脸颊,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
凤阳、淮安阵雨不断,
此次大旱终于过去了。
“这次运气好,下次不一定。”
玉明望着少女,
“为何不肯离开?有什么吸引你?”
是金银珠宝,
还是无上尊荣,
抑或是天子的关怀,
大祭司的信任?
她闭上眼睛,
他终会明白,
于她而言,
这里并无危险,
不必为她担忧。
“看得懂吗?”
天子批阅奏章,
少女拿起一卷,
低头仔细观阅。
听到天子声音,
她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她看得懂这些大臣提出的建议,
但看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提,
也无法看出这些做法是对是错。
“朕也不懂。”
天子微笑道,
“天下大势,暗潮汹涌,朕不是个明君,无法洞悉世情,哪怕每每决策,皆是深思熟虑,结果未必正确。”
她点头表理解,
人生不免如此,
小心翼翼闯祸,
认认真真犯错。
不过于她而言,
这些都是宝藏,
她尽管学做法,
反正学来之后,
用着合不合适,
自有办法分辨。
“陛下,刘相求见。”
天子皱眉,
兀自喃喃,
“他来做什么?”
少女抬头,
看他一眼。
他抬手道,
“想听便留下。”
刘相进来,
见少女在侧,
不由多看几眼,
上次她预言应验,
但他不信神女之说。
“万民书?”
“是。”
刘相面色严肃。
“荆州刺史收到这份万民书后,暂时将百姓安抚下来,并派人疾驰入京来报,但民情激愤,需要尽快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天子叹息一声,
“万民书中所告贪官污吏,连及数百人,但书中陈列证据,并不充分。”
刘相点头拱手道,
“正是此事难处。若是不予处置,恐怕令天下寒心,海内失望。可若究查,那恐怕之后对官吏的诬枉会随之增加。”
天子揉了揉眉心,
“朕知道了,容朕想想。”
刘相告退后,
天子陷入沉思,
少女看他的模样,
目光落在万民书上,
天子觉察到她的目光,
“这万民书,着实头疼。”
“这里面涉及的不乏高官重臣,他们一向狡猾,想找到蛛丝马迹,并不容易。”
“朕孤立无援,闭目塞听,纵是想查,也是无力。”
他自嘲一笑,
又逗少女道,
“神女可有良策?”
少女皱眉沉思,
忽而眼神一亮。
武皇设方匣,
开万民言路,
如今天子权威虽差武皇远矣,
但还不到玩不了这招的地步。
路人看着官兵们搬来个大箱子,
又在箱子头顶的墙上张贴皇榜,
纷纷聚拢上前,
想要一探究竟,
“神女向皇上献策,设东南西北四匣,广开万民言路。”
“若有不平事,尽可投入箱中,神女为咱们做主!”
“若内容被传出去,遭到报复怎么办?”
“这信上不必写上名字,且只皇上和神女能看。”
……
因着神女的号召力,
箱子被抬回皇宫时,
里面已经满是信件。
少女一边拿信,
一边嘟嘟囔囔,
嘴巴张张合合,
把信分成两堆。
一堆少,
一堆多。
天子从少的那堆抽了几封。
又从多的那堆也抽了几封,
有说这家拔了那家几根葱,
也有说皇亲国戚杀人放火。
两边信一样五花八门,
看不出她分类的规则。
她很快把信分完。
拿其中一堆给他,
另一堆便要烧掉。
他伸手要拦,
但转念一想,
他看了许久,
但没看多少,
信数量庞大,
想全部看完,
得猴年马月。
明天又会有新信,
干脆便随她去了。
他低下头,
专心看信,
两户人家为了几尺地吵架,
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选的。
他摇摇头,
换下一封,
眉头一皱。
“信中所言,骇人听闻,若此事是真的,恐将朝野震动。”
她挑出来的信不多,
天子看了一晚上,
总算都看完了。
天子手里拿着几封,
眼中藏着一丝犹豫,
“朕手中的人不多,若是派他们去查,结果不过是谣言……”
她眼神坚定,
不会是谣言,
她分这两堆,
所用的标准,
就是真与假。
他看着她的眼睛,
决定要再赌一次。
他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胜利和权力却不期而至,
每次查找线索都大有收获,
当初的万民书线索不足,
也随之很快迎刃而解,
他明白她功不可没,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真的是神女吗?”
少女微微一笑,
他是个好皇帝,
他掌权能利万民,
而她能为万民做的,
广开言路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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