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修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了人,她向来起的早,下了床到窗边,推开窗。
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假山,清晨的空气多了几分静谧,每到这个时候,冷玉修才能感觉到片刻的自在。她倚在窗棂上,细细回想着,这是自己来顾府的第几个年头了?
似乎,是第三年了。
刚进府那会,她不懂规矩,时常被三姨娘欺负。
有一回,三姨娘丢了只镯子,非说是冷玉修偷的,她不承认,三姨娘便拿藤条抽得她满身伤,多亏顾鹤知替她担了下来。后来,那支镯子在后院的假山旁找到了。
冷玉修始终没有等来一句道歉,她突然就开始明白,在这个院子里,是没有所谓的道理可言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顾鹤知的庇护,三姨娘也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深宅中的时光,像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
冷玉修托着下巴,感叹时光荏苒的同时,也明白自己的后半生,终将在这院子里蹉跎。
她想好好看看这个院子,看看这个困住她的院子,却发现,池塘的另一头,那个无人居住的破败阁楼,不知何时,开了一扇窗。
正当疑惑之际,一道身影闪过,顾鹤庭的脸赫然出现在窗后,他似乎是刚睡醒,穿着一套月白睡衣,领口露了一大片,头发也没有昨天梳的那样工整,发丝随意散落在额前。
想躲,却已经来不及,她的视线与顾鹤庭的撞个正着,慵懒削弱了几分盛气凌人,他的脸上好似掠过一道不经意的笑容。
冷玉修像个被抓包的小偷,慌张得手足无措。她闪身躲到窗子后面,无意中窥见那池枯萎的荷叶,不知在何时悄悄冒了新芽。
那夜过后,顾鹤知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
春雨绵绵,无休无止落得欢快。
冷玉修除了每日清晨去给顾老爷和大太太请安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中,只是对着池塘的那扇窗,始终紧闭着。
一个午后,雨终于停了片刻,阴沉了许久的天也暂时放了晴。
宅子又隐约传来三姨太咿咿呀呀的唱曲声。
冷玉修在屋中待的实在乏闷,便想着出去走走,走到一半,三姨太的歌声止了。
池塘里的锦鲤争相跃出水面,小荷尖角露出了大半个头,整个院子呈现出一种无声的热闹,在这一片热闹中,人声显得异常刺耳。
“怎么现在也不来我屋里请安了?生疏了?”
是三姨太的声音,隔着假山传来。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冷玉修一时猜不到是谁,随后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三姨娘的高跟鞋踩得噔噔响。
“哎~鹤庭,你别走啊~”
冷玉修惊的倒抽一口冷气,险些叫出声,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双脚却怎么都挪不开。
“拽的这么紧做什么?”顾鹤庭终于出声,带着几分轻佻。
三姨娘笑出声,“我不拽你,你就走了。”
顾鹤庭轻笑,反问道:“怎么?舍不得啊?”
冷玉修双手将嘴巴捂得更紧,她知道这样怀疑不对,可还是控制不住的朝那个方向想。
三姨娘娇滴滴的答道:“是啊~舍不得!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来找我玩了?”
顾鹤庭压着嗓子道:“我爹还没死呢,你别太过分了。”
又是一阵凌乱脚步。
“松手!”顾鹤庭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再轻佻,而是充满警告意味。
对峙一会,院子里响起男人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逐渐逼近。
冷玉修躲在假山后面不敢出声,生怕被发现,慌忙转身,逃似得离开。
可那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还是没能逃得过顾鹤庭的眼睛。
冷玉修一口气跑回房间,惴惴不安一下午。此时在她心中,顾鹤庭和恶魔没有区别,她谈不上讨厌他,可却实实在在的害怕他,忌惮他。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直到傍晚,屋外都没再有动静。晚饭时候,冷玉修仍是默默得吃饭,偷偷观察着顾鹤庭和三姨娘。
一顿饭,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正眼看过她,冷玉修心中也暗自松下一口气。
今夜,顾鹤知仍旧没有回来,冷玉修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又响起雨声,脑海中又回想起下午的事。
深宅大院,总是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起现在,她更怀念从前和养母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只是那样的时光太过短暂,随着养母的病逝,也戛然而止,她青涩的年华永远停留在那个夏天,以及那幅不知道出自谁手的肖像画。
她将手伸向脖子,想抓住养母留下的最后一点宽慰,每次觉得日子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紧紧握着那枚长命锁。
可是今日,脖子里空空如也。
锁呢?
冷玉修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在脖子上摸了摸,又在床上摸索一番,最后索性下了床,拿着油灯在房间里找起来。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会掉哪儿去呢?
冷玉修突然想起,会不会是下午,着急慌忙跑回来的时候,落在院子里了。顾不上外面还在下雨,她胡乱裹了件衣裳,一头钻进雨中。
顺着下午的轨迹,一路寻到院子里,太黑了,今夜又没有月光,她半趴在地上,一寸地一寸地的找,雨水打湿单薄的衣衫,可冷玉修丝毫不在意,有许多事,她都不在意的。
唯独这把长命锁,是对她而言,顶顶要紧的东西。
“在哪呢?到底在哪?”
雨水冰凉,密密麻麻砸在身上,有些生疼,冷玉修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冻得有些僵硬了。
就在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冷玉修顺着往上,竟然看见顾鹤庭的脸,他撑着一把油纸伞,雨顺着伞沿滴落,形成一圈水幕,将两人罩在伞下。
雨噼里啪啦犹如呐喊,顾鹤庭嘴唇动了动,盖过嘈杂。
“回去!”
东西还没找到,冷玉修不想回去,她也不想与顾鹤庭作对,只好小声道:“我在找东西,麻烦二少爷让一让。”
然而她的委屈求全,并没有换来顾鹤庭的收敛,他依旧站在原地,重复了一遍刚刚两个字,“回!去!”
冷玉修无奈起身,与顾鹤庭面对面站着,这是两人第一次离得这样近。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在幽暗中,瞥见他高挺鼻梁的鼻尖上,有一深一浅两颗痣,像一双眼睛在瞳仁中不断放大,变成无尽深渊,吸引着她旋转坠落。
到最后,她的眸中,只剩下那两个黑点。
冷玉修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迎上去。
“二少爷,我在找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请你让开。”
光是开口都已耗尽勇气,不敢等他的回答,她欲抢先一步离开。
下一秒,冷玉修的胳膊就被一只手掌捏住,她没想到顾鹤庭会上手,下意识想挣脱,却发现他比想象的更有力,容不得一点质疑。
满腹委屈,尽数咽下,她再次放低姿态:“放开我。”
顾鹤庭的手抓的更紧了一点。
她近乎乞求道:“求你了。”
顾鹤庭咬了咬腮,一言不发,然后就开始拖着她往回走。
油纸伞倾斜落地,两人一路纠缠着跌跌撞撞,可冷玉修面对的是一个正直年华的男人,在巨大的力量悬殊前,她没有分毫的反击之力。
委屈和怒意,像溢上岸的池水,遏制不住。
冷玉修索性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是高高在上的二少爷,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
可我只想找回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这对我很重要,你为何要处处为难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想找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错了吗?错了吗?!”
顾鹤庭愣住了,看着地上泣不成声的冷玉修,全身上下被浇了个透,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以为她只会逆来顺受,从未想过那小小的身躯里,可以迸发出这样巨大的能量。
他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
顾鹤庭蹲了下来,第一次没用有盛气凌人的语气同她说话,“雨太大了,等天放晴了再找。”
冷玉修恍惚了一瞬,水雾迷蒙眼眸痴痴看着对面的男人,暂时忘记了哭泣。
顾鹤庭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不会丢的,只会在这院子里,哪儿都不会去的。”
短短两句话,入了耳,更入了心。
冷玉修莫名觉得踏实了下来。是啊,他是顾老爷子最宠爱的二少爷,这宅子都是他的,他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她吃力得想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手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腿一软,再次跌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稳稳扶住,隔着湿透的衣裳,她竟感受到顾鹤庭炙热的体温。
握着他臂膀的手,似乎也在隐隐在发烫。待再次站稳后,冷玉修迫不及待松开双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鹤庭走到她前面,“我送你回去。”
冷玉修没有跟上去,又想起他与三姨娘的对话,拒绝道:“不用了。”
顾鹤庭侧过身,用余光上下打量她,“你浑身都僵透了,万一晕在半路上,我怎么和大哥交代?”
他并无逾矩行为,冷玉修不好再拒绝,只好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到了住处,顾鹤庭没有驻留,转身径直离开。
换了干净衣裳,冷玉修蜷缩在被窝里,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果然放了晴。
头疼欲裂,她挣扎着起身,不忘去给老爷和大太太请安。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许淑娴颇为不满,“嫁过来才多久,连请安的规矩都快忘了,像什么样子。”
冷玉修不敢反驳,只好低着头,吸着鼻子。
顾老爷子看出她脸色不好,问道:“玉修,可是身体不适?”
冷玉修道:“老爷,我无事,就是有点风寒。”
顾老爷子靠在床头,道:“乍暖还寒时候,最容易生病,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你们呐,仗着年轻,不注意自个的身体,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冷玉修应了声是,试探性问道,“老爷,可是鹤知也病了?”
顾老爷子摆摆手,“哪能啊?是鹤庭。要我说啊,在国外待得久了,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回来了反而水土不服,鹤庭小时候身子可没这么弱,动不动就生病。”
……
冷玉修离开顾老爷子住处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打开了房间的窗户,瞧见顾鹤庭的阁楼果然门窗紧闭,看来是真的病了。
丫鬟凌花端了姜汤进来,“少奶奶,是大太太命人炖的,嘱咐你喝下。”
冷玉修接过碗,尝了一口,辛辣的汤汁灌进胃里,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
“凌花,听说二少爷也病了。”
凌花答道:“是啊,听他的丫鬟竹桃说,病得可严重了,都下不来床呢。”
冷玉修放下碗,佯装不经意:“哦?是吗?可二少爷看着强壮,不像是那么容易生病的人。”
凌花不以为意道:“傻了呗。”
冷玉修更疑惑了,“什么意思?”
“据说他昨天晚上在院子里,淋了一宿雨,不病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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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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