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节奏很快,时间在做题的间隙一溜烟儿地就跑没了。于是,日子不再是以壁上挂的时钟指针为准,而是按一套卷子作为参照标准。
附中有自己特编的练习卷,由易到难,先练基础再练难题。一套六张进阶练习卷结束,一天就结束了。
“累了吗?”靠窗的少年递给她半个橘子。
裴凛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这也不怪她,毕竟是个人接连收到一个月的恐吓信,精神状态都不会很好。
“有点累。”裴凛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在读书这件事上。她口中咂摸着香甜的柑橘瓣,道:“中午课间我打算去电话亭,很久没给爷爷打电话了。”
曾经让老师脑壳痛的刺儿头,如今摇身一变,变成了连带手机都要考虑会不会被抓包的乖乖学生。
“我陪你去。”
“不用。我的英语卷子刷完了,我自己去就行。”裴凛拎起自己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示意他还是先做完自己的事情再另说这些事情。
一旁的朱天达探过脑袋:“裴姐,还得是你。这一整个班的英语才做了一大半,你就已经干完了!”
顶着俩黑眼圈的阮媛晃了晃自己墨水见底的笔:“如果可以,真希望下辈子换个好使的脑子。”
裴凛看了她一眼,调笑道:“下辈子我也想长个能考语文146的脑子。”
“嗐,运气罢了!”阮媛摆摆手,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替换的笔芯,干脆换了支笔写卷子。
自从进入高三,一班的气氛就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雀跃的下课时间都无人在过道打闹——虽然教室内打闹是被明文禁止的。
裴凛和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最终扫了眼埋头刷题的同学们,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陆越炀飞快地结束了自己的卷子,又再度说道:“中午我们先去打电话,再去吃饭。”
“你也和你爷爷打电话?”
“对。”
裴凛拗不过他,只得道:“行吧,但是你不能偷听我说话。”
“没人想偷听你说话。”陆越炀快速回答。
第四节一下课,两人就直奔石廊旁的电话亭。裴凛站在电话机前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停下了自己将要按数字的手。
几秒后,她怒斥:“什么破电话亭,打电话居然还要电话卡!学校是穷疯了吗?”
一张蓝色的电话卡出现在她的眼前,陆越炀一副了然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会知道这里打电话要买卡。”
裴凛接过他的卡:“以后我一定给学校投个一百万。”
“造免费电话亭?”
“没错。这也太不方便了,”裴凛将卡递还给他,“谢谢你的卡,要给钱吗?”
“?”
“我开玩笑的。好吧,不好笑。”
裴凛没开玩笑的天赋,陆越炀也没有笑。所以她自觉结束话题,开始拨打电话。
三声嘟嘟声后,电话被接通。
“喂——”裴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裴凛和爷爷说话时,语气、表情、神态都是放松的,但瘦削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陆越炀站在电话亭边,没有按他所言那般打电话,反而挑了个不错的角度观察来往的学生。
午饭时间,大家都一窝蜂地涌向食堂,而电话亭的位置恰好能隐蔽地将这一热闹画面尽收眼底。
“哎呀,老师说了,这个学期是关键期。您笑什么啊……明年上半年就高考了,这不就是关键期嘛……哦,高一的时候是说过关键期啦,那也没说错啊。高一就是打基础,这基础要是不扎实,剩下的路不就是举步维艰嘛!哎呀不管啦,反正这三年的每一年都很关键!”
“我听起来像是吓唬人的老师?怎么会!爷爷,我上个月月考考了全年级第二,很厉害吧?”
“对了,爷爷,您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不是这句……就是那次回首都,我在车上和你说的……对,就是这句!您可瞧好了,这回我可会靠自己考上首都最好的大学的!”
“哥哥说想我?”裴凛心想裴洄又搞什么鬼,下一秒心头就开始发紧,“啊……联姻?和谁?许家……您可别跟我说是小喜鹊。还真是?!他们俩是怎么搞在一起的……行行行,我当然是祝福啊!”
而后她又弱弱问道:“爷爷,您没逼迫他吧?”
裴诠在电话那头气得翘胡子瞪眼:“爷爷怎么会逼他!这小子被许家姑娘缠上有一段时间了,爷爷想着你小时候不还挺喜欢小喜鹊的,加上裴小子不反感,爷爷就没反对……”
“您是反对不了许家的医疗产业吧!”
“胡说!”裴诠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裴家需要牺牲你们这些小辈的幸福去换取利益吗?要真到那天了,我都死不瞑目!”
裴凛一听他说什么死不死的,立刻着急:“不可以说这样的话!”
两人又扯了几分钟,最后还是以裴诠身边助理的声音作为提示语,裴凛识趣道:“不打扰您了,我先挂了。”
裴凛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橙红的凌霄花攀缘在石柱上,生机盎然。
她回过头,看见陆越炀正站在一旁等自己,便问道:“你不打电话?”
“突然又不想打了。”
“……好吧。我买个汉堡回教室吃,你呢?”
陆越炀给出了她心里已经默念过一遍的答案:“和你一样。”
她抬头看向他,挑起好看的黛眉:“我突然发现,你的心思很好猜。”
“怎么说?”
她又盯着他看了良久,头顶茂密的榕树投下一片阴影,少年清秀的眉眼在光影斑斓间格外醒目,让她无法轻易移开目光。最终,她说:“不怎么说,走吧。”
走回教室的路上,陆越炀问她:“最近还会收到匿名信吗?”
裴凛点头,语气不善道:“除了李珃,我想不到其他人。她在挑衅我。”
“我去和老师说,校方会介入的,附中不会丢失未来可能的状元苗子。”
“状元苗子?”裴凛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不禁觉得新奇,“你会把第一名拱手让给我?”
“裴凛,我想有必要再和你说一次——”陆越炀停下脚步,在教室门口站定,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不在意排名,我考第一,只是因为第一名的成绩是我。”
“所以如果我想要你的位置,你也会让给我咯?”裴凛也望着他,缓慢地眨着眼,语气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希望对方作出让步。
但下一秒,她又笑着道:“你让给我的,我不稀罕。我只是一时因为数学的短板考不过你,但只要我够努力,只要我的数学可以考进135,我就有能力超过你。”
“果然。”陆越炀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果然什么?”
果然,你的名字虽然来自凛冽的隆冬,身上却藏着熊熊燃烧的、诞生于盛夏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陆越炀想,蓦地咳笑一声,没有回应她,只是抬脚往教室里走去。
“笑什么啊?”裴凛一脸问号,追了上去。
陆越炀还是没告诉她心中所想,转而问她:“最近那些匿名信,给我看看?”
“你看干什么?乱人道心的东西。”
“拿出来看看,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这些。”教室里没有人,午饭时间才过去三分之一,陆越炀的声音在偌大的教室掷地有声。
裴凛对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吓了一跳,从座位里掏出一把信封。黑的,白的,红的都有。她啃着自己的汉堡,含糊道:“上面的话对我没有丝毫影响。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要是真因为这几句诅咒和谩骂就毁掉自己的人生,不也太亏本了吗?”
有时候,陆越炀真的很佩服裴凛的心理素质。她从不去担心超过24小时的事情,这样的心态为她的专注力奠定基础,所以他知道裴凛一定可以考到第一名——
就算是在文华做不到,她也会在附中努力;附中做不到,不出意外,她和陆越炀又会是一个大学,总有一天他会见证裴凛做到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不管是第一名,还是成为她自己口中想成为的“有用”的人。
成为“有用”的人,是裴凛高三开学之初告诉陆越炀的事情。仔细想想,她好像一直都在成长,不管是成绩还是秉性,这一点足以超越大多数还在为无尽学习生涯而痛苦的同龄人。
在看信前,陆越炀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打开浏览之时,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准备完全不够充分。
他甚至在一堆乱飞的生殖器官里找不到几句正常的话,意味不明的红色痕迹令他感到一阵窒息。其中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一只敞着大口的女娃娃,笔触疯狂,还散发着一股若隐若无的腥臭味。
“血?”陆越炀的眉头越皱越紧。
“变态嘛,偶尔放点血也正常。”裴凛毫不在乎地啃着自己的汉堡,连眼皮都懒得抬,仿佛收到恐吓匿名信的另有其人。
“宋意……?”
“什么宋意?”裴凛这才凑过来看他手里的信。
陆越炀眼里充满疑问:“这些信都有你翻看的痕迹,你看了卡片后面吗?”
他将最新的一张内置卡片掏出,反过来放在她面前:“这张卡片后面写着一串号码,还有宋意的名字。”
“……我不知道。”
“算了,连录取通知书上的注释都不看的人,确实不能指望你的细心。”
“……不带你这么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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