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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高山牡丹开得晚,开得时间也长,丁瑛摇头晃脑吟着五言绝句,领一位助他逃开无聊课业的客人赏花。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客人您来得及时,山上多雨,再晚一两天,花便该被打落不少了。”

客人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漫坡红花面上略带愁容。丁瑛见此便静立一侧,猜想他该为何人。毕竟玄清、玄微两位道长对他管教甚严,若有课业,待客之事少叫他陪同,今时却放其练字中途休息,恐怕是师父要前来一会。

出着太阳,丁瑛也不好站着打盹,客人一直闷着不说话,他东顾西盼跟着站了半个时辰实在有些难耐。

“小道长,你师父让你一直陪着我直到他来?”

“是。”

“练字和练功相比,你更喜欢哪个?”

丁瑛一时迟疑,“感觉差不多,都是练心法。”

客人一笑,“那再等我一时,我下坡看看。”

只见客人振臂而起,从牡丹花中点点掠过,又不碰花朵丝毫,转眼消失在视线。丁瑛看得惊叹,若说师父师伯二人轻功好似闲云野鹤,潇洒自由,那此人轻功便如山中之风,起落无心。

哪知此人一去不返,徒留他一人原地等候,这无聊也就更甚一分,早知如此还不如坐在堂中写字,好歹大家都在练。又等半个时辰,他腹中空空,终于见师父玄清背手慢悠悠晃来,如获大赦。

玄清笑着问他:“这便等急啦?”

“那客人也不跟弟子说话,我俩干站了半天,他又抛下弟子自己到坡下去了,弟子能不急么。”

“果真还是孩子。”玄清听了这牢骚哈哈直笑,他有心锻炼,独行总是最难的一关,也无妨,凭丁瑛的悟性,不需他提点,早晚能悟到。

怕荒草侵袭花田,坡底有人定时清理,碎石一片片积累,慢慢铺出块平地,供看护之人休息练功。客人此时正同护花弟子讨教武艺,拳对拳,掌对掌,敏捷身法让人难占便宜。

见玄清到来,二人各退一步,弟子行礼,客人却闪身挥拳而上。

玄清右臂一挥,左手跟上,交错截住客人双拳,瞬间后撤,客人还手不得,只得随他退入花丛。

“思空老弟怎去而复返?”玄清双手重又覆于身前,笑容和煦,“盗圣也有没把握的时候?”

“子仪老兄,你就莫取笑小弟了。我这一身功夫,到你这儿,可是无计可施了。”李思空笑着感慨,“那时我自负盛名,不是你在京城帮我挡了一挡,我还去哪儿遇见丛然她娘呢。”

“所以此次你来——算姻缘?不过,你怎知这次我便同意一算呢?”

“茫茫人海,她的女儿找到了我,缘分总该到了。”

“非也非也,这缘分的一头可始终在你手里牵着。”陈仪抬手,指了指李思空的心,“可惜啊,可算之时却不能算了。”

李思空怔然,咀嚼多时,他还是问道:“龙门之行比起皇宫大内,哪个更为凶险?”

“这还用问吗?”

于是李思空眉间阴霾尽扫一空,问起小辈,“丛然两个呢,走了?”

“随门内二位弟子替人打抱不平去了。”

是那黄家二姐,她少时同袁成复等山上一众弟子玩得颇好,后嫁与小南沟一书生刘敬宣。嫁去不久,刘生老母便逝,刘生一姊回来奔丧不久又去,家中自此便剩二小夫妻。好在家中尚留三五十亩地,收成好的话一亩能收三四石粮,男子白日田中做活,歇息之时手不离书;女子养些鸡鸭,纺两块布,纳几双鞋,补贴家用。二人扶持,也算能温饱,这欢欢喜喜生了小娃,倒平遭一起祸事。

里正上门道了喜,却是来征税。两年前朝廷再往甘凉之地发兵,刘生服孝得免此役,只需缴足钱粮寻人另替。奈何那所替之人身死边关,官府所发抚恤明显少于往昔,那户所剩妇老领了抚恤,干脆变卖家田南下楚地投奔亲戚。此后夏秋两季田税,里正收了刘家的,又借口补偿死者多收,说要收够三年。而今日他家新增了人口,又上门要其交杂税二十文,补今年村里缺了的人头税。

哪有这等事?儿童之人头税也要满七岁才取,小小幼儿方满百天。刘生便与里正理论,刘家虽是外来之姓,但也在此地生活多辈积累田地,有战事以来,各项苛捐杂税,小小之家一点闲余都要掏空。邻里本是看个热闹,听刘生有理有据、言辞铿铿,忍不住帮腔,质问里正太平年间可是要把人逼死,才收了盐税不久,今日又来。有家也控诉道,家里两个劳力,先后都去过凉州,一个服役,一个送粮,一趟回来,半条命都要没了。

里正被人骂着,仍是梗着脖子说种种税务皆是县府摊派,不可违抗,可给几日宽限以物当之,再来若还不交,便要拿人了。

小儿降新生,家中花销添,几百钱的积蓄也用得七七八八,但二十文还有,黄二姐便想着算了,孩子小,怕出事,家里不好过,再请娘家帮衬些罢了,安安稳稳的,过了考试,也就有盼头了。

变故便生在此时,刘生依言交了税,却同里正又起言语冲突,最后失手打死了里正。平民伤乡官,邻家皆有罪,刘生的几个邻居也不敢替其辩白,皆承认是他故意伤人,县衙于是批画收押,定秋后问斩。

乡中一直对刘敬宣颇为照顾的陈孝廉听说此事,赶到县衙求情,但命案铁板钉钉,何况死的是乡官,就算冲突起于征税,上面定的数,谁有什么办法。唯有死刑一向慎重,交了钱,大限便可后推,交了足额,囚犯便有可能等到大赦之日。

那请这云顶天宫之人有何裨益?乡官虽非国家任用,但以县府选定,多由乡里之中名望之家承担。这二者牵连密切,是以乡官常借机敛财,又无所忌惮。虽栾川县令非本地人氏,其他县官总与各乡士绅相互有所交往,小南沟也不例外。刘敬宣虽要给人偿命,里正这投机敛财之罪也不可脱。

栾川县衙,双眼青黑、嘴唇干裂发白的刘敬宣跪在地上,没想到自己再被提审,也没想到堂内还站着自己的妻子、邻里村民,还有里正那拥几百良田的兄弟。两身背宝剑的道家少年清朗正派,请县令认真询问今年已收税目,并与税令对比,如多缴属实,请乡官退税与乡里众人。

人前二位道门弟子一定心神,离不开朱华和万知二人提前飞入各户秘密打探消息,并留碎银少许,望众村民统一口径。

又升堂前夜,万知撞见里正的管家进了县丞住宅,便飞身上了屋檐一看究竟。听得两厢交往由来已久,并有其他各乡各里收税之时来此走动事宜,临走,管家像是塞了张银票到门前花盆底。

想来众人面前人证物证确凿,自然会判还多收税款与村民,也能判刘家财产不被剥夺充给里正。可吞进去的钱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判了小南沟一地清查税务,万一别的村听说了也来闹,还不还?所以道人一走,黄二姐恐怕只有从此带上孩子回娘家生活,小南沟则一切照旧。

第二日重新断了案,县令、县丞几位大人为二位道人送行。送行归来,那县丞迈进院门,在石桌前坐下刚倒了杯茶,面前凭空掉下一花花绿绿的鸟儿,砸得茶水四溅。县丞定睛一看,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吓得动弹不得——托盘里躺着别人送他的日日逗弄的鹦鹉,爪子还在抽动,羽毛上全是血。夫人闻声而来,看了也是花容失色,二人回房歇息,却见枕头一头翘起,挪了一看,则是那一对儿鹦鹉里的另一只,活的,被捆了个结实。

动此手脚的人已是悠悠然出了县城。离了人群,朱华和万知施展轻功,要在下田的人傍晚回家前赶到小南沟。

“不知兄,你既然动了那鸟儿,怎么还留一只。”

“鹦鹉成对儿可不容易,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也活不久了。”

快收麦了,农人在地里除草捉虫更是勤快,直起身坐埂上歇的时候,扯的还是刘家的事。

朝代变换,这才两代,赋税徭役又搅得人不安宁,上头打仗要钱,到了乡里,富裕家儿也借机搜刮。好在这些年运气可以,老天给面,收成不错,日子还能有个结余,要不哪还有过头。什么办法呢,谁叫他们生了个种地的命。这刘生从小读书好,那原来做过官回乡养老的孝廉都欢喜他,谁都想他是个能飞上枝头的人,哪想到读书读得有些榆木,今年就要开秋闱,忍一时又如何呢,可惜大了。

给里正做佃农的人把主子家的牛远远拴在地头吃草,这时见那牛好端端地蹬起蹄子,发起狂来。拴的草绳被挣断,牛兴是认得家门竟一路蹿了回去。跟着牛跑的人们看得清楚,看得惊异,也看得幸灾乐祸,挤着瞧那牛横冲直撞把里正家院撞个稀烂,也没人上去拦,就等这疯牛啥时候自己跑累了。

朱华躲在树上,拍掉手上刚才抓石子留的土灰,那牛鼻上血糊糊的也不知是被万知打的还是撞出来的,看着真有点儿心疼,希望它被她崩了好几枚石子的屁股没事。

树下围看的村民相互都说是老天看不过眼,那么几头牛都在田里,怎么就他家的牛发了疯。朱华笑着悄悄退去,同万知会和,二人也不再回老君山,兴致高昂径直前往龙门。

“从前我还以为中原之地人们生活要更富足些呢。”朱华说,“我们那边属于屯边地,地有好有坏,每年税额固定,不论收成好坏。服役也更频繁,我长这么大,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减员、伤残之事,好歹这些年没再打什么大仗了。”

“天下的事,大抵都一个样。为什么说兖州境内多盗匪,你想想?”

朱华一时不语,“万兄可是因此习武?”

“差不多。官府管不了、不敢管的事,总得有人管吧。”万知挑挑有点受潮燃得不旺的柴火,“你呢,又为了什么?一介女子,那时候你们也不知道他是盗圣。”

朱华便抿着嘴笑了,长大了,就会惊异小儿的敏感。那时她总觉得李思空不会长留,事实果真如此。李思空离开后,村里男孩儿嘲她母女没人愿要,还有很多不知从哪家大人嘴里学来的难听话,她那时还不会骂人,也不管自己学艺不精,跟人打了几架,各自鼻青脸肿回家,倒从此消停,然后她就决定听娘亲话、认真习武了。

想来李思空走前做了预备,专门写了本轻功心法留下,在的时候还教了她三字经、千字文。娘亲又攒钱送她跟着乡里的男娃上学,鼓励她多读点诗书,回来还能教教自己,绣花也能绣两行字上去。旁人能说啥,小子打架又打不过这小女子,诗文也不见得有她记得多,娘俩把家里活计也都拾掇得井井有条,再阴阳怪气打谁的脸呢。

“至于行侠仗义,也只有出来了,遇到你们才敢想吧。一个人在路上,还是提心吊胆的。”

万知拍着胸脯说起笑话,“老袁的眼光,你放一百个心!”

“老袁。”朱华咯咯乐出了声,“他家境甚好,诗文音律皆通,该入仕的,怎也习武,还在这老君山一呆就是十年?”

“他啊,他小时候可是个病秧子。病好了,玄清道长也相中他了。嘿!这一瞧,咱仨小时候运气都借到后来用了,跟个好师父,又都好好地长到现在。”

朱华点点头,她发现跟万知在一块儿有忧愁实在是件难事,“也不知道仲夏现在在干啥?”

“嚯,这才几天。你千万别想他,他日子可舒坦着呢。怎么说着说着又下了,我刚还说咋一颗星星都不见。丛然你快把蓑衣披上,过不了夜了,现在赶路,说不定明早还能到。”

两匹马从梦中醒来,不情愿地甩甩头,驮着他二人,慢慢撒开了蹄子。

“不知兄,你说咱们这赌局要是赢了,仲夏那一份儿怎么办?”

“自然都归咱们了,他那筹码在我这儿呢……真有了那么多钱,你准备干什么?”

“回去盖间新房?或者在县里买间屋,县里比着村上热闹得多。剩下的,就在钱庄里存着。”

“真好,你还有娘亲可惦记,我那师父把剑给了我就撒手归西了。我一个人潇洒,千两的银子半辈子都够了。”

“要不你也买块儿地?以后总是要成家的。”

“再回兖州啊?那都没影儿。哎,我以后去仲夏那儿蹭吃蹭住,你可别轰我出来啊!”

等朱华反应过来,万知□□的马已被抽了鞭子往前蹿大几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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