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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来历

雨打在淄州运来的青石板上,发出有规律的锵锵声。佳音从“簌簌”亭下往回折返,这里有一条仅容一人的羊肠小路,只需七十步,尽头刚好是她的住所。这是某一年,陆洧心血来潮亲自督工的一条小道,用的都是修筑宫室时剩下的废料,遍栽木香花,既杂乱又和谐,谈不上精致,但別有趣味。

走了一段,适逢雨歇,佳音紧了紧步子,遥遥的就望见一个扎着红头绳的总角小丫头,含胸缩项蹲踞在墙根底下,两手支在腿弯上,正乐此不疲的在翻花绳,偶尔抖动发麻的小腿,看那样子,已是蹲了不短的时间。

瞧这通身的“氛围”,她一眼认出小崙来。这丫头最没心肝,她人都走到跟前了,小崙还无知无觉,头也不抬的专注着指里乾坤,间歇性的嘿嘿两声,面上难掩得色。佳音见她兴致正浓,仿佛入了迷,自己推开门施施然进了屋。

这丫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小鬼,打小在王府里长大,被父母兄弟宠坏了,跟她不是一路。

前年刘大管事舍下脸拜托给了她,内书房来往的人并不怎么多,差事顶清闲,还能常在贵人跟前露脸,再好不过。多少丫头削尖了脑袋想进来,要拜她做干姐姐,她一律给拒了,反在丫鬟堆里落了个苛刻的坏名声。这刘管事刘青进是府里的老人,当年一同接她入府,深谙她底细,陆洧向来不管这些,如今为了膝下女孩儿求到她这黄毛丫头跟前,由不得她推诿。

小崙翻花绳正起劲,早把正事忘了,她玩的正痛快,耳旁突然起了异声,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幽幽从自己脸上掠过,只闻得一丝清凉的香气。

静夜里唬得她三魂七魄出窍,抬手就碰翻了地上的羊角宫灯,那灯油洒落在灯纱上,烧起一小片,有风吹过,火舌正好吞了她垂在手上的绳套,还不够烧两下的,想必一时半会儿是玩不成了。眼见那火就要烧到手上,小崙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灭了火星,灰头土脸的蹑着脚进屋。她袖子上的花被熏黑了一块,一板一眼行礼时恰好露在外面,嘴里还叫着:“姐姐。”又显出些愚笨的可爱来。

佳音看在眼里,心想这就是父母娇养的女孩,天真、大胆,没有后顾之忧。她心下明白,只管做个好说话的泥菩萨,对她多优容,两人反倒融洽起来,有了几分姐妹交谊。

佳音把油灯挪到小桌上,正在挑灯芯,也没责备的意思:“还知道礼数,看来是挨了罚了。”小崙偏着眼觑她,见佳音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只当蒙混过关,绞着手指头埋怨:“什么呀,我爹那一套烦也烦死了,整日都是女儿家这样那样。读过几本书就自诩是个书生了,天天把规矩挂嘴边,都是‘纸上谈兵’,上回把醋做药喝了,嘻嘻,把我娘都乐坏了!”说完自己先绷不住了,站没站相,悄悄扭着手揉起腿来。

小崙还是孩童心性,她不经心,佳音却听的明白,看了小崙一眼,眼大口小,鼻头欢快的翘起,眉眼间舒布飞扬之色,几乎可以想见几年后的容光了。

心下想的是:刘管事虽然自诩读书人,做事却是商人的精明,走一步看两步,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恐怕是小崙的终身有谋算了。

再看小崙,尚且还是心思单纯的年纪,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父亲,不知她经不经得住那王权富贵磋磨。

佳音默默想了一回,暗叹夜聚魑魅,果然邪门,兜兜转转一大圈,哪里都是“姻缘”两字。嘴上不忘附和:“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刘管事也是为你好。且打住,你大半夜蹲在我房门口,定不是想我了,说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登时,小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吱喳起来,急得不行:“是什么来着?”原地转了两个圈,拍手“哦”了一声:“对,是那个,紫瓶子的解酒药,我爹说要交给吴侍卫,他还在二门外等我呢。”

看她没城府的样子,佳音扶额说知道了,走到隔壁,拉开书橱上的屉子,拿出一个瓷胎葵口瓶,一指大小,盖帽上镶了一颗紫色的玉石做纽,瓶口处萦绕着一丝浅淡的兰花香气。

佳音仔细看着小崙拿好,不放心的嘱咐:“千万拿好了,这药不便宜,也没多的,要是摔了......”话没说完,小崙手因为长时间翻花绳,手指有些木木的,手一抖,那小瓶子立刻以一个难以捉摸的姿势直往下坠。佳音脸上陡然生动起来,竖着眉毛伸手要接,指尖好险挨上边,那厢小崙也下意识伸出手,她手跟不上脑子,两人撞在一处,反而把瓶子推远了。

情势急转直下,佳音这会儿是真怒了,怒中更多的是心痛。只听空气中发出轻微的相碰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呼吸。

小崙知道坏菜了,怕被责罚,掩耳盗铃般紧紧闭上眼。过了几息,也没听到“银瓶炸裂”的声响,她忍不住眯开一条缝,觑着眼去看。只见佳音扭着身子,以一个极严厉的姿势,翘着脚把那小瓶子轻轻抵在柜脚上。她的鞋面上缝了一颗不大的珍珠,光滑圆润,那药瓶正正好端坐在“珍珠凳”上,小崙看不出什么高低,只觉得好厉害,心里想着嘴上也忍不住惊呼:“哇呀呀,好厉害的把戏!”

佳音前刚摔了一回,现在又发了力,身上不大好。她缓缓出了一口气,轻轻一抬脚,小瓶子姿势不变,直直往上落,佳音这回没费什么力,扬手稳稳接住,行动间松散的领口里发出小小的叮铃声。铃声落下,药瓶已经出现在她手里。

小崙躲过一遭,又开了一回眼,显得比佳音还要高兴。她来了一年多,整日里一多半是在吃糖耍乐,万事不关心,只知道姐姐是个好脾气,办事牢靠,全不像别人说的面冷心硬,不好相与,佳音姐姐不过是有些内向、不爱说话罢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佳音,素着一张脸,还穿着旧衣裳,却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刚才那一下子,她身体好像藏着惊人的力度,从前说书先生闲话里的美人蛇,仿佛有了真实的形貌。

佳音很少生气,做出发狠的样子也吓不住人,她把那历了一番死劫的瓷瓶交给小崙,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小崙还在飘飘然,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美人滋味,木头人似的接过,另一只手却迅速抓住佳音的袖口,眼睛亮闪闪的,一看就要倒豆子似的说出一箩筐话:“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妖怪变的?”一行说,一行下意识抓紧了半面瓶身,两人仿佛在角力。

这样精力旺盛的小姑娘,佳音应付的心焦力殆,她少见的打断小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再指向外间引她去看。

只见月洞门下立着一道挺拔的影子,显然是来催她的。小崙这才咬着手指,把胡思乱想丢在脑后,扭着屁股朝那方向跑了。

雨珠像背抓子划拉在窗框上,久候似的,又淋漓起来。

没了小崙,周遭马上安静下来,佳音趿着鞋把脸埋进被子里。吵嚷过后,脑子里又清醒的浮现出瑞珠的话,“难道你们就没一点心思?”佳音心下微妙,这一声仿佛透过纸窗,明晃晃的在诘问她。

不由的又浮现出霜华说话的样子。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陆洧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品格,自然会有跟他匹配的好女子相伴终生,这才是天付良缘,颂世佳话。

佳音阖上眼,她理智上这样想着,心头却又憋闷胀麻。一忽儿想到梦里,陆洧说:“你是我的妻。”一忽儿又想到陆洧异常的神色,转眼又听他说道:“你我毗邻而居,从小一起长大。”昏沉中也忍不住笑笑。

这些年,她们确实一同长大,可她住的可不是这条街。

她少时失怙,听说母亲跟人跑了,自此飘然一身,被在秦楼女、楚馆人里养大。八岁时,她有了“母亲”。她被京城红极一时的名妓相中,破例要收她做女儿。

彼时的千江月业已三十五六,这个年纪本该早过花期,岁月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仍似少女一般,明眸善睐,眼波流转。

佳音捧着一盏滚烫的热茶,天还不亮就起来梳洗,从下人居处出发,穿过一重又一重帷幔,最后停在长廊尽头停下,手高高举着茶盘,膝行着往里进。她那时穿的单薄,膝盖跪的青黑一片,只觉得路好长,怎么也走不完。一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只脚凳,凳子上铺着华丽又夸张的丝织品,上面一双小脚,只着了袜,盈盈立着脚尖。

佳音不敢抬头,手从抬起就没松下来过,一直微微打着颤,她把脸深深埋在地板上:“女儿给夫人请安。”

这倚红偎翠间,多的是讲究。如今给娼妓做女儿,也得讲究规矩礼仪了。这认亲茶从房里端出来,要走一个时辰的路,天井里头来回的走,端进来时,那茶不可洒落一滴,茶叶悬停不散,水温刚好以可入口。

等到坐中人端起茶来喝,这时手还不可放下,品评过后,千江月不紧不慢的赞一声:“好香的茶。”这才算完了,即刻就要把托在手里的盘子递交给边上人,再慢慢抬起头,让“母亲”细看容貌、身段,倘或满意了,就在发间簪一支牡丹花。

佳音顺利得了花。说是女儿,其实更是徒弟,千江月立意要她承了自己通身调弄男人的本事,势要再现一番当年盛景。

没过多久,楼里有个跟她交好的女孩,满面泪珠的来求她帮忙,说是身上见了红,不敢让血腥气扰了贵人雅兴。佳音嗅觉敏锐,知她身上确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对着那双发红的眼,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答应下来。

这日来的却是个生面孔,前头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大堆人,全然的富贵身家。那公子进屋吃酒,却放任停在肩头的猎鹰横冲直撞,吓的美人四散,果盘跌落一地。

这长毛的畜生没人阻拦,更是长了气焰,团团转着要冲出屋外,那尖利的指爪深深刺进屏风,正好擦着佳音面皮而过,险而又险的擦掉一块油皮。屏风后的几个乐伶都给吓的一脸菜色,纷纷弓身往外跑,却被坐在外间看戏的公子哥扯着胳膊抓进怀里调笑。

屋内一时嘤啼不休。

佳音不敢硬碰硬,这种野物都金贵,见那畜生还要扑上来,想也不想一个蹲身,用琵琶挡了大半身形,从屏风死角里悄悄跑掉了。

她心下紧张,不时回头看,没成想斜刺里伸出一条腿来,轻易就把她绊倒在地。佳音头晕眼花,却是刚才领头的小郎君,已经侧着身子把她压制在条案下。

这小郎君看腻了美人,闲的无聊,早注意起佳音这边的动静。只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小美人,发髻已经歪斜了,几缕碎发散落,遮住些许眉眼,像只狡黠的兔子挣扎求生,看的他心痒难耐。现下正得了机会,如何能不一睹美人庐山真面目?他一把捏住女孩的脸,见佳音挣扎扫兴,也不恼,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嘴里大喊:“蜜柑。”

原来这东西叫蜜柑,竟有这般甜蜜的名字。那畜生听到呼唤,不情不愿的抖着翅膀往回飞,在空中稍做盘旋,稳稳落在这小郎君左肩之上。

主仆两个都紧紧盯着佳音看,那小郎君像是看出佳音心思,倨傲的扬起肩上爱宠:“小美人,你看我这乖物如何?”

流落风尘时,佳音不能拒绝;认妓为母时,佳音不能拒绝;如今被人做股掌之戏,她同样不能拒绝。

女孩胸口起伏,垂下眼帘低声说:“自然威风。”

那人听了,也不管她违心不违心,胸腔震动,旁若无人的大笑两声:“真是个好女孩,这鹰可是河南府的供品,虽比不得海东青之流,但已是极难得。”说着拉住少女的手高高扯起,拉的她领口大开,露出半枚小巧的铜铃铛,只要指甲盖那么大。“你既然喜欢,不如摸摸看。”说着带着她往那猎鹰羽毛上蹭,佳音见那“蜜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下死力抓她,兔子似的直往后缩。

眼看将近,那少年郎嘴角大勾,拐了个弯把美人柔荑放在鼻下,深深一嗅,兰麝熏心,不觉飘飘欲仙。

今日养母做庄,在酒楼里大宴宾客,无人能来搭救,佳音心下绝望,加上此处人多嘈杂,气温一次比一次高升,各种香气粉尘弥动,她被闷的头昏脑涨,又经连番受辱,两眼一番,直接昏了过去。

周遭的富家子弟哈哈大笑,直叫他陆三:“好凶猛的爷,这就晕过去了!”

那陆三爷不舍怀里的小美人,抱了她起身,打算往外走。迷迷糊糊间,佳音听见一道清凌的男声,四平八稳的叫了一声:“三哥”,话还没落,她彻底晕过去。

醒来后人已经在马车里,边上坐着一位小公子,正是最后说话的人。

雨还在下,回忆嘎然而止,佳音翻了个身,面朝窗户对着,慢慢摸出脖子上的铜铃铛,轻轻摇了摇,叮当声应声传来,却不刺耳,有雨飘在铃铛上,结成一颗透明的水珠,她用拇指捺去,慢慢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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