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苏婉为刘渊举行了简略的葬礼,将他与苏秀岚合葬一处。如苏墨寻所想,苏婉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恨刘渊,她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她对自己的母亲所承受的痛苦感到心疼。
这几天上课苏墨寻经常走神,英语社的朗诵练习也不太走心,主要是前几天御羲突然地搭话让她始料未及。那天实在太累了,她居然在简单的几句对话后就睡着了。到现在她越来越不能肯定那天晚上到底是在睡梦中发生的还是真的有发生过。
但即使真的发生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御羲始终没有出来见她。
“……苏墨寻?苏墨寻!”
“啊!什、什么?”
苏墨寻下意识地应答,发现文以薰正站在自己面前,脸色不太好。同样脸色不太好的还有除副社长以外的一众社员——因为副社长又欢脱地逃掉活动了。
“你怎么了?这几天你老心不在焉,每次到你的段落就卡住了,你如果没把握好状态能不能别拖累大家?”
听得出文以薰已经在克制怒意,但语气还是明显不太友善。她对于苏墨寻被推选为领诵是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太给她难堪,可这几天她的表现实在配不上大家的期待。她这样漫不经心地对待一场全社准备已久的比赛是不是也太傲慢了?
“咳咳……”夏目清和清咳两声,试着缓解气氛,“以薰你别急……你们先练一下自己的部分。苏墨寻,你来一下。”
苏墨寻叹口气,跟着他到活动室外。
“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爷爷的事?”他倒是开门见山。
准确来说,不止。她没说出来,她知道夏目清和不会骂她,只是说出来,以夏目清和的鸡婆性格肯定又要问东问西。有些事情如果总需要解释,会很累。
“你放心,我自己会调整好的。”她露出一个微笑,想表示没问题。
夏目清和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死盯着她许久,咬着下唇又摇了摇头。
“根据我侦探的直觉,你一定是还有别的事情。”
苏墨寻刚想开口就被他立马制止了:“不不不!你别说你千万别说!我已经发誓不要再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扯上关系了!”
她笑:“是啊,所以你相信我会自己处理好就行了,那社长,我去练习了。”
也是啊……没有人会在知道她的情况后还愿意再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即使她说了他其实也不会鸡婆地追问,那就离她远点,再远点吧……反正她一个人,也已经没关系了。
两人谈话所在地的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柏树,一只红色的小鼠正缩在其中一棵的树干上。
御羲看着苏墨寻走回活动室,而那少年仍摸不着头脑似的愣在原地。难得的是,这次他关注的不是苏墨寻——他的眼神始终放在那少年身上。
他用尾巴扫了扫一旁盘腿而坐的树公:“树老头,你不觉得这小子不对劲?”
树公抱着拐杖,张嘴笑道:“嚯嚯,你也感觉到了?”
御羲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夏目清和,仔细感受着对方的气息。他看得越仔细,心里的不安越强烈,因为夏目清和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说出他的结论:“这小子是人类无疑,但他的血里……为什么会存在妖力?不,应该说他的血就是妖怪之血!”
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存在?在这个时代,人类与妖怪结合本就已经算是一件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使是人类与妖怪的结合,也没有这种人身妖血的例子。
“这还真是披着羊皮的纯种狼……不行!不能让他再接近墨寻!”
“哟哟哟!这时候你犯急,可你也听到那小子说不想跟小姐的事有牵扯了。”
“什么不想牵扯!那臭小子刚刚不就在牵……”
御羲气撒到一半突然停住,他那诡异的感觉又增强了,他觉得……刚刚夏目清和往这边看了一眼!
“树老头!那小子是不是看了我们一眼?!”
“嗯?”树公捋了捋胡子,“你看错了吧?我们隔这么远,还那么高,谁会想着往这边看?”
“不会错!他绝对是往这边看了一下!”
虽然很快就装作没事样地走掉了,但他刚刚肯定往这边看了!
御羲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夏目清和的出现是个巧合,这些年觊觎苏墨寻的妖怪其实不少,都是他暗地里清理的。好在苏墨寻的感觉并不敏锐,所以他处理起来也比较方便。
他眯起眼,觉得那个少年不能轻视。
舞蹈教室里传出一阵阵竹剑相互敲击的声音,伴随着发力时的怒吼。听着声响便可感觉出使剑之人的力道,两人的搏斗都是货真价实的。
“啪”地一声,夏目清和的竹剑飞落在地,只差几步就要甩到舞蹈室的镜子上。
他甩了甩手,对着黎斯抱怨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最后一招轻点,砸碎镜子又得赔!”
黎斯将竹剑架在肩膀上,伸伸懒腰,摇头晃脑地回他:“反正这教室是以你的名义借的,要赔也是你赔。”
夏目清和对着他的小腿飞起一脚,黎斯一时没防备就被撂倒了。正当夏目清和得意之时,黎斯又瞄准他的后膝盖,一剑挥过去!膝盖后方受力极易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夏目清和自然也中招。
两个人筋疲力尽,都乖乖躺在木地板上喘气。
“呼……你说的苏墨寻的事,也太玄了吧?”
“啊?‘太旋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太奇怪了……妈的,每次跟你讲话都这么累。”
“嘁!——我还没有那么无聊到编个睡前故事给你听。”
“我的天……这种奇幻小说才有的情节……”
刚开始夏目清和真的只是讲了个故事给他听,讲完还一本正经地问他是不是挺神奇的。他随意地点点头,然后夏目清和口风一转,说这是个真实的故事。
他是有点被吓到,可转念想想夏目清和的背景,就觉得这他妈的确可以是个真实的故事。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你看到人家姑娘这几天魂不守舍也不去安慰一下?嘿!你还是夏目清和么?英雄救美的机会你都放过!”
黎斯手一伸,想摸摸他的脑袋看他有没有发烧,被对方一掌拍开。
“滚滚滚!这种机会还是不要了,我本来在中国行动就得低调,跟她有太多联系的话……被‘那个人’找到就麻烦了。你要是很闲你上好了。”
黎斯嘴一撇:“算了算了,苏墨寻那种类型的我应付不来。”
“……她什么类型?”
“呃……”他指了指胸口,“这里太满的类型。”
夏目清和不小心想歪了几秒,然后明白过来黎斯的意思。
不管黎斯什么意思,他都决定不再跟苏墨寻有更深的牵扯。但苏墨寻那副样子的确挺让人不放心的,按说社长应该肩负起每个社员心理成长的健康才对!可是……可是……
啊啊啊!这种爱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接下来几天夏目清和就处于这种纠结不断的状态,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在意,但还是会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苏墨寻。
如她自己所说,看起来心情的确有所调整,但也许只是为了不影响比赛而在逞强,她心里的结却还在。这是夏目清和的结论。
而世界上存在一种循环叫“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被这么盯着好几天了。
御羲在树干上,瞪得毛都炸开了。
“这小子还说不会牵扯!他都看了墨寻好几天了他肯定图谋不轨!!”
“御羲你冷静点。”树公在一旁拉住他,生怕他一激动就把整栋楼给烧了。
“那娃娃估计只是看小姐神色不好才比较关心而已,人类很脆弱的,总是有点不舒服就得看病什么的。”
“他这么看就是不对!”
树公无奈地叹口气。御羲不只性子高傲,还脾气火爆,总是不动脑子做事这点让他很苦恼,所以苏婉才特意让他来看着点。要不是他一直拦着,御羲早该冲出去了。
“你这么冲出去就会撞见小姐了。”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御羲立马不动了。也辛苦了树公每天都得说一次来提醒他。
御羲又缩成一团,静静地看着露天舞台上的苏墨寻。
她在笑,但他看得出来笑得很勉强。几时开始,她学会为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而伪装自己。也为了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总在无意间疏远。
为什么人类总喜欢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这是在南海火山数百年的生活不曾教过他的。后来树老头告诉他,隐藏情感是有很多原因的,也许是为了保护别人,也许是为了保护自己。
“人类之所以喜欢隐藏,只因为他们所思所想比我们复杂太多。一旦心复杂起来,伤害就会变多,那时就不得不隐藏。御羲啊,你如果有想要保护什么,你就会不自觉隐藏起自己了。”
于是他藏了自己六年。
苏墨寻用这六年学会的,就是如果一个人能承受,便没必要露出过多的感情来。而事实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独自承受的。
只要心足够隐忍与坚强。
只是同时,御羲也觉得,她在渐渐失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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