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被染红了。横滨在淹没的红里,慢慢地浮在血雾中,阳光落下,却映不透这层蔓延的红纱。
鲜血飞溅,喷起的血柱甚至飞到了二楼,一蓬鲜血狠狠摔在侦探社的窗户上,在众人紧缩的瞳孔中炸开。
“啊!!!”
一声惊恐的大叫,中岛敦摔在地上,他刚睁眼就面对这急转直下的发展,被吓得大脑空白。
“血、血……”敦颤抖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贴上窗户,眼睛瞪大,声音都变调了。“下面……好多人……全都、全部都……死了……!”
他按在玻璃上的手贴在一片深红中——死者身体中的血缓缓流出,汇成涌流的红,大范围地吞噬浸染,染红了整片目之所及的街道。
“啊,港|黑那边也是。”中也盯着电视屏幕。
“政|府大楼那边……差不多的情况。”安吾从手机中抬起头,表情严肃,“剩下活着的人,还在往这两边移动。”
“看来这种群体自|杀的献祭,还只是召唤仪式的第一步。”
太宰治思索片刻后,手指轻点三下,在桌面上连成了一个三角形。
“异能特务科、侦探社、港|黑……白天、黄昏、黑夜。三者的底色与风格各不相同,却都代表着【秩序】,共同维持着横滨的稳定。”
“但现在,染血的权威已失去威严,横滨的【秩序】被用这种方式彻底颠覆打破……”
也许一切从更早之前就埋下了种子。书的真假混杂、后遗症、港|黑大楼被撞击、那场大混乱……或者在更早之前,在李奈的店出现在那个小巷中时,事情的走向就已经注定了。
太宰治面色凝重,抬头看向窗外鲜红的世界。
“混乱,要降临了。”
滋滋——
电视爆出一声接触不良的杂音,众人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到染上血色的港|黑画面被雪花点覆盖,然后杂音骤停,一只染着鲜红指甲的手从雪花点后伸出,猛地将镜头挪正。
画面清晰起来,却从外场拍摄一转变成了演播间画面,主持人看向镜头,在直播中露出迷人的笑靥。
很奇妙,之前她一直持续解说着,但她似乎仅仅作为一个背景板的声音存在,明明镜头也对准了她,但似乎此时才恍然第一次看到这张脸。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她的声音也轻快了起来,“你们在恐惧吗?”
演播间混乱起来,背景中的杂音在大喊着“这不是台本上的……”“演播事故!”“快点,谁去阻止她!”
主持人对这些杂音充耳不闻,她端坐于镜头中央,发自内心的笑容真诚而快乐。
她开口,不紧不慢地缓缓讲述。
“外面的吵闹?不,其实不是那个吧。你在深刻恐惧着的……是这个真的如此无聊的世界。”
主持人嘴角微垂,声音也落了下来,仿佛压抑着什么。
“世界就这么平淡,你莫名其妙来到这世上,被莫名其妙放到一个位置上机械地运转,重复与很多人一模一样的人生,然后无趣至极地死去。”
“也许你曾经短暂意识到过,但你无力反抗这庞大的秩序。也许你曾麻木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何物。”
“没关系,这很正常。”
背景中的杂音越发大了起来。“快去!”“停播!”“别拍了,把摄像机关了!”
主持人的笑容却反而扬了起来,她侧身弯腰,仿佛跟亲近的人说悄悄话般眨了眨眼,小声笑道:“你看,现在他们变成背景了。”
不知为何信号一直稳定直播着,主持人重新坐正身体,语调再次轻快起来,充满激动之情。
“但现在,我们的救世主来了!也许你曾听过祂的传闻,从每一个阴影的角落,从每一句窃窃的梦呓……是的,所有人都知晓,我们心知肚明。”
一个秃头男人从镜头扑进来,因为大腹便便阻碍了他的行动,他一边凶神恶煞地吼着“闭嘴!”,一边慌张连滚带爬地向主持人靠近。
“请容我向您介绍我们的神明,我们的主,混乱的源头、微笑着的混沌、疯狂与愉悦的缔造者……祂其中的一个名字,叫做李奈。”
主持人一边保持着明媚的微笑,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手伸向文件夹中。
“我让你闭嘴!”秃头男人已到身旁,高扬起手,立马就要狠狠扇她一嘴巴。
但他的动作僵住了。
一把冰冷的枪抵上了太阳穴。
“讨厌的上司。”主持人轻声道。
她带着如花般的笑靥,鲜红的指甲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上司沉重的身体倒下,飞出的血溅上了镜头。
她笑容愉快,看也不看,扣枪向后。
“烦人的周一!”
砰!
墙上的日历多了一个弹孔。
“狗屎的工作!”
主持人抬枪向镜头,砰!
镜头被子弹击中,屏幕顿时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但即使如此,直播仍运作着,透过密布的裂痕,仍能模糊看见主持人脸上热烈的笑容。
“没人能拒绝李奈,就像无人能拒绝毁灭与疯狂。”
她轻轻说了一句,下一秒却笑得更加灿烂。
“所以把这些东西通通推翻,召唤我们的主,带来极致的混乱与快乐后,将一切毁灭!”
主持人眼睛明亮,猛地站起,以极大的热情振臂高挥。
“这感觉……真是……”
她脸颊染上亢奋的绯红,将枪管随手捅进死不瞑目上司开了孔的头颅中,笑着左右转动搅了搅。
枪管拔出,脑浆混着鲜血迸出,她将沾满红白的枪管靠近红唇,轻轻一吻。
“真的……”
“爽爆了!”
她将枪管用力塞进口中,大笑着扣动了扳机!
砰!
中岛敦猛地跌坐在地上,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疯了……都疯了……”
“敦君。”
太宰治淡淡道。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恐惧了。接受、适应,并努力挣扎。不然……”
中岛敦对上了太宰治清醒而锐利的视线。
“下一个疯的,就是你。”太宰说。
敦悚然,旁边的镜花默默蹲下,安慰式地搂住了他的肩。
费奥多尔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风中浓郁的血腥味吹了进来,敦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声。
“太宰君。”费奥多尔突然说:“他们要进行下一步了哦。”
“……哈。”
太宰治望了一眼朝这边走来的教徒,普通市民竟也纷纷跑了出来,在大街上四处大喊大笑,尽情宣泄,血脚印踩得遍地都是。
只是第一步而已,横滨就已经开始崩坏了。即使以后驱逐了李奈,这份疯狂的混乱又该何时才能消化呢。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教徒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压倒性的情报差啊。”太宰治捂着眼睛,反而笑了起来,“费奥多尔君?”
费奥多尔轻轻一挑眉。
“是时候了。”太宰治说:“你所持有的……第二件‘商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大笑声,果戈里一脚踩在窗框上,白色的斗篷在血味的风中扬起,脸上半边面具闪过冰冷的光。
“是谁备好了舞台?是谁打好了灯光?是谁——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果戈里将半个身子探入窗户内,仿佛话剧演员般夸张地一手抚胸一手高高举起,抑扬顿挫地自问自答。
“是我!果戈里!”
白发的青年轻盈地跳进屋内,笑容满面地摘帽致意。
“小丑魔术师,轮替登场!”
但很显然,这不合时宜的热情开场白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有费奥多尔深色的眼瞳深深注视着果戈里,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尼古莱。”费奥多尔静静道:“你买到了什么?”
果戈里回以笑容。
“是怀表哦,费佳!”
他掏出怀表,暗铜色的表链缠绕在手套上,表盖啪一声弹开,表盘暴露在外,指针停在12点的位置,静止不动。
“它的作用是……?”费奥多尔仍观察着果戈里的表情,“店主有向你说什么吗?”
“没有哦。但我自己试出来了呢。”
果戈里兴致勃勃地展示赤|裸的表盘,手指按在了指针上。
“只要拿着它。然后将这里的指针逆时针转,就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而顺时针转,就会去向未来。然后一放手,指针就会弹回12点,拿着它的人就回到现在了。是不是很神奇?”
其他人微微一愣。
“时间啊……”太宰治低声道。
这样的东西,竟然被费奥多尔得到了。
但费奥多尔却似乎并没有预料中应有的高兴。他仍审视般看着果戈里,继续问道:“缺点呢?”
“嘛……果然瞒不过费佳呢。”果戈里的笑容略带上了些许遗憾:“似乎穿越的时间越长、改变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被一种叫‘猎犬’的生物追呢……不过我还没被彻底盯上,所以不知道被追上会怎样啦,应该会死吧?”
“穿越的时间越长?”太宰治思考了一下,发出了疑问,“这个时间长度,是指起穿越至更早的过去,比如1小时前与1年前的差距;还是指穿越者【身处过去】的时间?”
“都有吧?”果戈里轻飘飘道。
他笑着将怀表放进费奥多尔手中,眨了下眼睛,“怎么样,费佳,试试看?”
这份使用说明堪称详细。但是……费奥多尔却仍定定地看着果戈里。
他心中仍有疑虑。虽然果戈里的表现一切正常,没有一丝破绽,但他心中怀疑的阴影却越发扩大。
——真的有人能见过李奈后,不受影响吗?
虽然费奥多尔十分确定,果戈里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的真话。
他摩挲着怀表光滑的外壳,手指迟疑地碰上指针。
窗外响起一声带着笑声的尖叫——那些教徒又有动作了。
“费奥多尔。”太宰治沉声道。
已经到了危急关头,费奥多尔知道。眼下他的选择几乎就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拨动指针回到过去,破坏第一步的自|杀血祭。
这本应很安全。穿越的时间短、改变事情小,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具备被“猎犬”追杀的条件。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手指绷紧,微微发力。
——但在指针真正移动前,他倏然停下,收回了手。
“不。”费奥多尔竟将怀表递给了太宰治,“太宰君,你来。”
“……?”太宰治有些惊讶,不禁道:“你对李奈的忌惮竟已到这种程度了吗,竟舍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亲手将这种东西交给我?”
费奥多尔眼眸沉沉。
“是的,我承认,我产生了恐惧。但那又如何?”费奥多尔冷冷道:“恐惧是神予人类的馈赠。”
太宰治不置可否,接过怀表后,指尖毫不犹豫地抵上指针,先谨慎地微微弹动了一丝。
似乎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太宰治的身影忽闪了下,已是一副凝重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怀表。
“太宰先生……?”敦不禁问道。
“确实回到了过去。”太宰治眯眼看向表盘的刻度,“而且这个时间……我明白了。”
“什么?”
“这枚钟表穿越的时间节点,是根据持有者的过往来计算的。当你抵上指针时,就已经将所经历过的人生分布于表盘之上。拨转指针,就是拨动过去。”
敦还有些茫然,费奥多尔却已明白了过来,表情空白了一瞬,攥紧了手指,差点惊出冷汗。
因为那代表着……
“比如我今年22岁,那么这22年,便会均匀分布在这12个刻度中,假如将12拨到11,应该就会穿越1.8年前左右。”太宰治仍在继续解释,突然笑了一下,“如果是已活过很长时间的人,那估计稍稍拨动一下,就会穿越到很久以前吧。”
而“猎犬”的追杀,是根据穿越的时间长度来算的。
也就是说——
费奥多尔垂首,黑发落下,掩饰住脸上冰冷的表情。
——刚刚只要他拨动指针,就必死无疑!
“那么,既然已经弄清了规则,就能精确定位了。”太宰治将指腹重新抵上指针,“事不宜迟……”
当指针开始移动时,费奥多尔突然开了口。
“尼古莱。我记得,你说你自己‘试’过了,对吧?”费奥多尔看向果戈里,“你将指针拨向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果戈里眨了眨眼,随即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
“我拨向了未来。”他轻笑道,“——为了一场魔术秀。”
话音刚落,果戈里便已发动异能,骤然出现在太宰身旁,手指伸向怀表。
费奥多尔的瞳孔瞬间缩小。
“太宰君!”
太宰治迅速反应过来,险而又险地挡住了果戈里的手。
但同一时间,从时间的洪流中猛地伸出一只手,透过异能的换位,从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轻巧探出,狠狠将指针转动了小半圈!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果戈里哈哈大笑。
“真是令人感动的联盟——!我真心实意地要为这份灾难降临下,人类求生的团结而感慨落泪!”
“但世界毁灭又如何!我即使身为人类的一份子,仍要为我个人的意志高歌——”果戈里跳上窗棂,在高处肆意笑道,“你们无法否认、也无法剥夺——选择毁灭的自由!”
“看看下面的人吧!”
果戈里看向下面无数尸体,眼中浮现出同情般的悲悯,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扬起,夸张得像是小丑的油彩。
底下倒在血泊中,毫无生机的尸体突然动了。
——所有尸体的脸上,都开始浮现出了笑容。
“他们……解脱了。”果戈里轻声道:“而我们仍困在此处——在这个世界的牢笼中。”
/
少年织田作之助看着自己的身体,自言自语,“说起来,我怎么没变成猫……诶,店长?”
织田看向突然站起的李奈,疑惑道:“您去哪里?”
李奈眨了眨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我?嗯……去花园吧。”
织田:“……店长。不想说可以不说。”
李奈笑了一声。
“其实都差不多啦。”李奈走向黑暗中,脸庞上露出愉悦的微笑,“我去欣赏一下……我的花。”
他走过漫长的甬道,手掌按在一扇门上,随着门缓缓开启,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微妙起来。
“真期待啊。”李奈说:“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声音涌入——冰球碰撞酒杯的声音,闲聊声与偶有的笑声,酒保擦拭杯壁的声音——
昏暗的暖光下,三人共同坐在lupin的长桌前,轻松地聊着天。
坂口安吾、脸上缠绕着绷带一身黑的太宰治,以及……织田作之助。
李奈带着微笑穿过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没有人能看见他——只有年轻的黑|手|党太宰治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皱了皱眉后又低下了头,无聊地晃着杯子里的冰球。
李奈脚步不停,径直穿过酒吧大门,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那个人半跪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着,撑着地面的指节屈起,用力之大,在地上硬生生留下了鲜红的长痕。
“……李奈。”
他嘶哑着开口。“你是来观赏我的痛苦么?”
太宰治抬起头,眼神恐怖。他没有流泪,但血肉模糊的眼眶中缓缓滴下鲜血,在脸颊上拖出一道泪痕般的血迹。
李奈轻笑了起来。
“我只是在给你选择呀,太宰君。”他笑着说:“你知道的,如果你在这里改变过去,织田作之助就能活下来。——不是什么别的世界的织田,是这个与你有着诸多回忆的,你的挚友,织田作之助。”
“看看那边透出的光。听听他们说笑的声音。回忆想必已充斥着你的脑海——但这些都已沦为一座破裂的墓碑。你难道不想改变一切吗?”
“但当然,代价是毁灭。不管是你自己,还是那个未来的世界。”
李奈轻声细语,向太宰治露出了甜蜜而愉悦的微笑。
“来吧。”李奈笑道:“选吧,太宰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 4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