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悚然,空气似乎都因那恐怖残酷的景象而凝滞了一瞬。
中原中也最先动作,他一把抢过怀表,利索地弹开表盖,当即就要拨转指针。
“中也!”太宰治下意识阻止道:“再用那块怀表的话,【时间】会越来越崩溃……”
“那也已经没有办法了吧!连眼下这一关都过不去的话,连头疼那种麻烦的资格都没有了!”
中也一拍桌子,锐利如刀锋的眼神在一张张脸上掠过。
“你们在犹豫什么?难道我们还有别的退路?清醒一点,现在还不动起来才是真的彻底完蛋了!”
“你以为【时间】崩溃的后果,只是什么未来的危机那么简单吗!”太宰治猛地看向他:“还有你们……消失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每一次使用的人,都有可能被困在时间流中再也回不来,难道那也没关系吗!”
“那又怎样!”
中原中也一把拽起太宰治,将他扯到自己面前,逼视向他双眼深处:“喂太宰!我不知道李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但我认识的你,可不是个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啊!”
太宰治怔了怔。
“要做什么就尽管说吧。任何后果,我与你一同承担。”中也放开了他,平静道:“起码代表我本人……我相信你,太宰。”
太宰治沉默半晌后,轻轻勾了下嘴角。
“……真是的,这种时候耍什么帅啊。”
太宰捂着眼睛笑了一声,随即深呼吸了一下,站直身体,冷静的鸢色眼眸看向周围的人。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中也、安吾,你们还是先拿上怀表,分别破坏剩下两处的血祭。”太宰治抬起眼睛,“费奥多尔,送神术的仪式过程是?”
“很简单——以血,洗血。”费奥多尔拿过纸笔,“仍是用鲜血覆盖代表秩序的三处地点,相对的是流血者必须饱含强烈送离李奈的愿望,并同时念诵驱逐词——我写在这里了。”
“好的。那么中也、安吾,你们两人回归后就再各自返回港|黑和政|府,准备送神术。在拨怀表之前留下信物,如果……你们回不来的话,就由剩下的人拿上信物,继续这一流程。”
太宰治的话很平静,却莫名沉重。
明明知道每一步都在亲手将横滨送入混乱的、失序的深渊,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得不咽下这份有毒的希望……去努力求得一个成功。
——明明好不容易才跨越险些崩溃的痛苦,却又陷入了这样的困境。
这一切早就在你的预料中吧,李奈?
但没关系。既然能撑过一次,就能撑过无数次——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我都会保持清醒、反抗到底。
“至于我……”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我去李奈的店里——去他的面前。”
“什么?!”
“你们当真以为李奈的意愿会被这种东西所决定吗?即使是费奥多尔看到的未来中,也没有看到李奈真正出现吧?”太宰治苦笑了一声,“也许无论是召唤还是驱逐……都只是人类自顾自的行动而已。”
“可能我想多了。但我们——身为人类,我们赌不起。我们只能拼尽全力,一股脑地用上所有可能的办法,以求那个存活的未来。”
太宰治摊开手掌,一枚20面骰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中。
“既然我是他选中的主角,又何惧登上舞台?”
——最后一次,引发“奇迹”的机会。
“我要……”太宰治说:“与神明对赌。”
空气一片寂静。
“别那样看着我啊。”太宰治轻声道:“高兴一点吧,大家。起码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已明晰——我们有希望了。”
没有人说话。
中原中也以行动代替了回答,他拿起钟表,同时摘下帽子,扣在桌上——那是假若他无法返回,留下的信物。
中也与太宰擦肩而过,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像以前在港|黑无数次默契搭档时那样轻声道。
“……让大家高兴,自己倒是笑一笑啊,混蛋。”
中原中也抵上指针,毫不迟疑地拨动。
“走了。”
明明已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但他只是简单丢下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的话,随即身影闪烁,消失在了空气中。
沉默。漫长的沉默。
——消失的时间果然被延长了。
过了近一分钟,中原中也才再度出现,但再回到众人视野中的他狼狈了不少,他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没人探究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众人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中也将气喘匀后,重新戴上了帽子,转身离开了侦探社——时间紧张,他还必须返回港|黑准备送神术。
坂口安吾走上前,默默拿起中也留下的怀表,另一手摘下眼睛,放在了原本中也放下帽子的位置。
他走过太宰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轻轻拍了拍太宰的肩。
太宰治闭了闭眼。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太宰,抱歉。”安吾轻声道:“还有……这一次,终于能站在友人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安吾似乎笑了一下。接着他同样毫不犹豫地拨动指针,消失在了原地。
太宰治的手指攥紧成拳,又无力地松开。
——时间更长了。
已经近三分钟了。这三分钟的每一秒,都像是刀尖割肉般漫长。
一直等到众人都快放弃时,坂口安吾才再次出现。但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周围的景象就瞬间忽闪,从侦探社的场景变幻为一片未建的废墟。
下一秒,残破的废墟又瞬间变红——整个世界一片鲜红。敦正好踩在一具尸体满面的笑容上,被眼球炸裂迸出的房水吓得大叫。
风是潮湿而鲜红的。过多的血液蒸发染红了天空,血云降下细密的红雨,像是倒悬的血海渗漏的眼泪。
过重的潮湿血气吸入肺中,连大脑深处也泛起痛楚的腥味。太宰治抬起手掌,看着粘稠的鲜红自指缝中流下——滴在侦探社的地板上。
“过去、未来……”太宰治垂下眼睛,“时间……崩溃了。”
太宰治抬起眼睛,注视着安吾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即使时间崩溃,安吾也没有放弃。他仍要回政|府处进行下一步送神术的准备。
太宰治深呼吸了一口气。情况真是十分糟糕啊。
但起码,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只要将李奈驱逐,一切因他而起的混乱就会渐渐平息。
只能如此相信着。就这样相信着,走向最终的结局吧——无论什么样的结局。起码他们问心无愧。
太宰治攥紧骰子。“那么,我……”
“等等,太宰。”乱步突然说:“——你手指上的伤口,为什么还没愈合?”
“伤口?”太宰治怔了下,下意识看向自己五指磨破的那只手,却骤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只磨烂的手上,伤口都已近凝固愈合。但另一只手上,被怀表指针压伤的浅浅伤口,却仍在不停地渗着血。
太宰治瞳孔收缩。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不详的预感涌起,他立即掐住指节试图强行止血,但没有任何作用,然后他又改为去抹溢出的血,但只是薄薄一道破了皮的伤口,流出的血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太宰!”
太宰治随着这声惊呼抬起头,接着他同样看见了——在已开始扭曲的时空深处,向他奔袭而来的生物虚影。
那怪物速度快得夸张,似乎有些像狼,但又绝不是狼,它灼热的兽眼闪着光,死死地锁定着太宰治的方向,交错的下颚突起,不断滴下蓝紫的粘液。
它快速移动着,仿佛伴随着烟雾——又似乎它本就与那烟雾是一体。它的身体轮廓不断变化着,没有任何一秒是确定的形状。
由于时间的崩溃,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疾速奔来的怪物,也都看到了那闪光的灼热视线紧盯的目标,太宰治。
——猎犬追来了!
太宰治倏然后退,敦抄起杂物向猎犬大力掷去,同时太宰举枪接连向那边射击,镜花召出夜叉白雪,雪亮的长刀猛地劈下!
但这些攻击统统落空了。物体穿过猎犬浮动扭曲变幻的身形——这怪物没有实体!
太宰治的瞳孔骤缩,猎犬交错怪异的下颚已至眼前,向他张开了狰狞的巨口!
这已经不是凭借意志便能越过的障碍了。人类所拥有的物理手段全部失效。无法阻挡、无法躲避……他必死无疑。
在临死的那一刻,太宰治脑海中闪过了很多。
lupin那扇紧闭的门、费奥多尔惨白痉挛的手指、中也锤在肩膀上的力度、安吾轻轻拍下的触感……
明明,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明明好不容易,才硬是挣扎着握住一线希望的曙光。
此刻,全部崩塌。
太宰治看着近在眼前的利齿,脑海中最后浮现出的,是阴影中李奈微笑的面孔。
自以为咬紧牙关撑过去了,结果所有努力与希望,都只是在此刻全部覆灭为全然无力的绝望。
“原来我……根本没有逃掉啊。”太宰治低低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么,李奈?”
他已在这一瞬间想了无数种求生的可能,却又被马上通通否决。越是拼命去想,便越是绝望地认识到——他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太宰治闭上了眼。
但紧接着,他猛地睁开了眼。
在险而又险要咬下的时刻……猎犬的视线偏移了!
那个方向是——
“国木田!那块怀表不能再用了!”太宰厉声道。
不知何时醒来的国木田独步握着怀表,手指抵在指针上,站在不远处。他也许是最晚醒来的,但不知是否是某种出于对【守序】规则的敏感,此时,是他最先做出了行动。
“既然是时间的‘异常’会引来猎犬的追杀,那近在咫尺的、另外的‘异常’,应该起码也能短暂吸引它的注意力吧。”
国木田手指微微用力,就要压下指针。
“国木田!时间已经崩溃了……再用,你就绝对回不来了!”太宰治猛地站起,下意识就要伸手阻止。
“啊,我知道。但……我的‘理想’中,可没有你死去的将来啊,太宰。”
国木田向他笑了一下。
“做你想做的吧。”国木田看向太宰治,手指平静地拨动指针,“——我相信你。”
“国木田……”
猎犬随即转头奔向那个方向,太宰治下意识走了好几步,却只碰到闪烁的幻影。
最后的最后,国木田在临消失前,仿佛要给他力量般、用尽全身力气般伸出手,却只在太宰治背上留下了轻轻的一推。
“向前走吧,太宰。”国木田说:“别回头。”
国木田独步消失了。怀表自混乱的时间流中掉落,啪一下砸在了地上。指针静止在12点,但曾持有怀表的人已彻底困在了不知哪段时间的深处。
太宰治咬着牙,紧紧攥着手指。有那么一瞬间,敦还以为会看到太宰的眼泪。但没有,太宰治只是再度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
“不能浪费啊……国木田为我争取的时间。”太宰治低喃了一句,睁开眼迈向门外:“我要过去——我要站到,李奈面前!”
侦探社到那家店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时间的崩溃更加严重了,身周的场景忽闪着,太宰治在频闪的尸山血海中艰难前进,因为脚下走的路会时不时软陷——堆叠的尸体踩起来,像一块吸饱了油脂与脏水的地毯。
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国木田的“异常”,只吸引了猎犬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循着血味标记而至的猎犬再度袭来,而这一次,是敦拿起了怀表。
“……能认识侦探社的大家,真的很开心。谢谢您。”白发的少年脸庞仍带着稚气,按上指针的手指还有些颤抖,但他仍努力地向太宰治笑了一下。
“我一直、一直……相信着您。”
已虚化的手扬起,在太宰治肩背上轻轻一推。
“向前走吧,太宰先生。”
太宰治深呼吸了一口气,他重重地闭了下眼,但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前进。
时间的崩溃更加严重了。过去的幻影开始隐隐浮现,中岛敦出现在院长面前——他被困在了孤儿院的过去。
中岛敦的瞳孔震颤着,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哭嚎——怀表再一次从时间流中坠落,掉落在了地面上。
镜花深深地凝视着敦于过去中浮现的虚影,沉默地捡起了地上的怀表,擦干净了沾上的血。
太宰治继续向前走着,但随着时间崩溃加重,场景不断切换着,前进便显得越发艰难。
在路途终于过去大半时,敦争取的时间也再次耗尽了。
早已做好准备的镜花,干脆利落地拨动了指针。
“我和敦都会等着您,将一切恢复原状。”
镜花纤细的手伸出,与其说推,不如说是轻轻碰了一下太宰治的背。
“太宰先生,向前走吧。”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然后浮现在崩溃的时间流中。她被囚禁在一天之中,无力又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夜晚——她父母之死的那个夜晚。
许多声音浮现着。许多景象闪烁着。但太宰治一直都没有回头。他只是不断地、不断地向前。
最后他停在了一座尸山前——未来的景象投射到现在,成为了最后一道遮天蔽日的障碍。太宰治透过忽闪的间隙看到了李奈现已变成庄园的,繁复美丽的铁质大门。
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猎犬无法进入李奈所属的范围中,但偏偏只是这最后一步,镜花争取的时间再度耗尽——猎犬持之以恒、不死不休般扑了上来。
背对着凶狠袭来的猎犬拿起怀表的,是一个身着侦探服的身影。
“这就是最后了。”乱步沉静的绿色眼眸注视着前面,高举着怀表与太宰治擦肩而过,直面向那恐怖无形的怪物。
“前进吧,太宰。”他轻声道。
怀表掉落在地。
太宰治攀上尸山,艰难穿了过去,一手用力伸出,死死地扣住地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然后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向深处,推开了那扇沉重无比的门,走了进去。
李奈端坐在柜台后,向他露出了微笑。
“……李奈。”
太宰治带着满身的伤口与血迹,那一下接一下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感官中,他仿佛肩负着无与伦比的重负,却仍挺直脊背、稳稳地站在了李奈面前。
“我来找你了。”太宰治说。
李奈的面容半隐于阴影中,明亮的黑瞳中闪烁着越发兴致勃勃的愉悦。
“当然。”李奈微笑道:“我说过,你们最终都会回到这里的——回到,我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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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循此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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