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正在介绍拍卖的流程,用词之谨慎,仿佛生怕他生气。
沈彦淮漠然地听着,视线停留在楼梯口的女人身上。
她深棕的卷发搭在脸侧,露出耳垂的红色挂坠,墨绿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许是不适应喧闹的社交场合,她的细眉微微皱起,睫毛修长,骨架瘦小,在灯光的渲染下像是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
洋娃娃?
沈彦淮勾动唇角,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和可笑,径直提腿朝前走去:“会场在哪。”
助理一怔,立马展手指向二楼。
他的身形路过厅堂,宾客们仿佛这才活过来,纷纷跟随其后。
“沈先生,之前的合作您意下如何?”
“沈先生,我是南林美术馆,你有意愿首次展览作品吗?”
“沈先生......”
......
闹哄哄一阵,厅堂随沈彦淮的离开而重回安静。
乔暖看向被西装们围住的沈彦淮,直到对方的身影踏入展厅,才缓而垂下眼帘。
她不喜欢互相恭维的场合,在厅堂内等了又等,待二楼的展厅门稍显空荡,方提步迈向台阶。
沈彦淮的助理站在展厅门口,手机搭于耳边,正在与某人通话。
乔暖驻足,指尖探向包内的名片,反复磨搓着页脚,在心里演练着邀请用的说辞。
思索间,助理已收起手机,转身要进入会场。
乔暖忙拦住他:“不好意思打搅您。”将名片递去,语气诚恳地说,“我来自明江美术馆,诚心邀请沈彦淮先生来我馆参展,请问可以联系方式带给沈先生吗。”
助理早已习惯这样的搭讪,随手将名片收入口袋,留下句“回去等通知”,就提步离开。
没过多久,走廊内再度传来喧闹。
宾客们肆意奉承着对方,又谦让地请同伴先行进门。
乔暖站在展厅门口,单薄的身影瞬间被淹没于人流中。
没有人注意到她,她的存在并不重要。
拍卖会的座次照常按照地位来划分,沈彦淮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身旁有助理相伴。
乔暖在第五排发现‘李梦希’的名字,刚整理裙摆落座,抬眼就看见一个极熟悉的背影。
在沈彦淮的右后方,坐着之前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看样子,他应当也是圈内有名姓的人物。
乔暖仔细回想,脑海中依旧对这个男人没有印象。
‘如果之前的对视并非错觉......’
她垂眼,搭在膝头的手紧攥成拳,“我应该是遭到了他无聊时的戏弄吧。”
拍卖会在铃响三声后开始,各类拍品依次上桌。
人们时而侧耳交谈,时而举牌喊价,一起进展得非常顺利。
可无论是瓷器,宝石,或是历史悠久的雕塑,沈彦淮都没有参与到竞拍中。
他漠然地注视高台,就像在看一场无聊至极的电影。
“最后一件拍品。”
主持人猛一敲桌,朗声说,“杨湾女士的作品《秋日》,十万元起拍,现在开始!”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喊:“五十。”
“九十。”
“一百五。”
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举牌,斜眸看向沈彦淮的背影,勾唇说:“三百。”
“嚯。沈二少可以啊。”
“杨湾的画哪里值这个价,摆明是给沈彦淮下套呢。”
“这两兄弟真行,赶这儿比赛来了。”
周围人肆无忌谈地议论着,眉宇间满是戏谑。
‘兄弟?’
乔暖微怔,回想起双方的脸:沈彦淮面色冷漠,戴眼镜的男人却是一副笑脸,两者并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沈彦淮对助理点了点头,后者会意,举牌喊:“五百。”
戴眼镜的男人眯眸,举牌:“八百。”
助理继续追:“两千。”
话落,周遭瞬间哗然。
戴眼镜的男人耸了耸肩,无奈地表示认输。
“两千万第一次。”
主持人喊,“两千万第二次,两千万第三次!”话落时落锤,“恭喜沈彦淮先生,拍得《秋日》。”
“疯了吧他。”
“厉害啊,天价拍一副不知名的画。”
“你们懂什么,这就叫有钱任性。”
......
三小时的拍卖会结束,举办方在御苑一楼开设宴席,宾客们大都前去休息或社交。
乔暖站在厅堂外,等待提前订好的出租车。
云层堆叠,天空又下起稀稀落落的雨。
忽而一阵哗然,沈彦淮在众人的簇拥中大步向前走。
他的双腿迈得飞快,好像要直奔着某处而去。
劲风拂过,辛辣的乌木气味飘至鼻尖。
乔暖眸子微颤,不由得攥紧包带,一时间竟不敢回眸去看。
她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任何响动都变得格外清晰。
沈彦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即刻就要达到她身边。
‘他认出我了?’
‘他是要在里戳穿我的身份吗?’
乔暖低下头,双眼盯着足尖,即使知道这只是猜测,心里依旧十分紧张。
分明身处嘈杂中,她却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近了,更近一些。
脚步声停在身边的瞬时,她恍然间抬头,眼中映出沈彦淮紧绷的侧脸。
裙摆扬起又落,他径直与她擦肩而过,再未瞥去一个眼神。
乱哄哄一片,纷闹的人群将她与他隔开。
‘这是最后一面吧。’
乔暖看着沈彦淮的车驶入雨雾,心里既庆幸又失落,‘你我本就不该再有交集。’
正想着,有人在身旁驻足。
乔暖握住包带,仍看向面前湿漉漉的雨地。
“真巧啊,又遇见你了。”
那人笑着说,“要去喝咖啡吗?”
乔暖侧目,见是那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迟疑道:“您是.....”
“哈。”
男人无奈地扶额,“都怪我太过高兴,差点忘记做自我介绍。”
他笑着伸出手,银黑相间的挂链悬在腕部:“李小姐您好,我叫沈铭杰。”
沈铭杰生得双狐狸眼,掩于笑容中的情绪却难辨真假。
乔暖想起他之前的逗弄,并未做以回应:“沈先生找我有事吗。”
沈铭杰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耸肩:“李小姐无需太谨慎,我只不过想与您交个朋友。。”悄然侧身,凑近她耳旁说,“况且雨天风寒,来杯热咖啡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唇角浅勾,十分绅士地轻声询问:“您愿意与我一起去吗?”
温热的鼻息扑在脖颈,乔暖下意识避让:“抱歉,我没有时间。”
沈铭杰遗憾地叹气,接过助理送来的伞递给她:“这雨确实越下越大了,您回去时可要注意安全。”转身,背对向她笑着招手,“那么我们就改日再见。”
等候在旁的工作人员一瞧见他,忙恭敬地为其开门。
乔暖看向手里紫色的雨伞,一时仍有些怔然:‘是我误会了吗,他好像并非浪荡之徒。’
回到岳川山庄,大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个不停。
乔暖尚未来及换鞋,抬眼就看见冷脸而站的李明江:“父亲......”
李明江怒喝:“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乔暖垂首,轻声说:“御苑,去参加长锦拍卖会。”
被雨打湿的裙摆往下滴水,她的湿发沾在脸侧,浑身因寒冷而轻微发抖。
李梦希实在看不下去,哑声说:“爸,是我让姐姐—”
“希希啊。”
俞兰芝打断她的话,拉着她回房间,“跟妈妈回房间。”不容她拒绝,径直朝二楼走。
等妻女离开,李明江沉声问:“见到沈彦淮了?”
乔暖点头,不自觉地攥紧雨伞:“我将联系方式交给助理,对方说让我等待通知。”
“等待,永远都是等待!”
李明江单手叉腰,手指重然点地,“长锦拍卖会一年才举行一次,圈内名流都会到场!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好的社交机会!”
“梦希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明白轻重吗?!”
他的脸色涨红,愤怒的咆哮声回荡于厅堂。
乔暖轻声说:“父亲,对不起。”
“一天到晚就说抱歉!”
李明江一挥手,沉声道,“以后这种事你不许参与,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乔暖:“我知道了。”
李明江怒得呼呼喘气,再不愿看见她:“还不赶紧给我上楼!”
乔暖缓步走向房间,关门前仍能听见李明江的斥责。
她疲惫地洗完热水澡,坐在床边擦拭发丝。
尚未干透的雨伞摆在旁侧,屋内弥漫着挥之不散的湿气。
乔暖望向那把伞,逐渐放缓手上的动作,垂眼,喃喃说出迟到的话:“沈铭杰先生,今天真的很感谢您。”
风拂过,吹得窗外的梧桐叶呼啦响。
书房里的窗帘紧闭,微弱的灯光照亮墙边的壁画,隐约能显出女人藏在发丝中的半张脸。
沈彦淮坐在桌前,左手抵在下颚,右手把玩着某张名片,‘明江美术馆’的字样在指腹间兜转。
“先生。”
身旁人开口,声音苍老,“新聘的司机是蒙城本地人,最近没有大批钱财进账,应该可以信任。”
沈彦淮:“嗯。”
“这是明江美术馆的资料。”
那人将文件袋递去,“展馆内设施老陈,并且长期处于亏损状态。”
话落,卡片在沈彦淮的指尖停住。
“离倒闭还有多久。”
男人沉默一阵:“如果没有先生的帮助,大抵只能再撑两月。”
沈彦淮抬眼,侧颜依旧隐于暗处:“寄封信给李明江,他知道该怎样做。”
清晨,餐桌前无人言语。
阳光洒过梅兰竹菊的挂画,厅堂里却没有半分风雅。
乔暖看见李明江的脸色,默然低下头去。
她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不让刀叉弄出声响。
李梦希刚想讲话,又被俞兰芝拦住,只好长长地叹一口气。
学生手捧信件跑进屋,冲到李明江的身旁,急声说:“老,老师。是沈先生的信。”
“就在这念。”
李明江瞥了眼乔暖,沉声说,“让她看一看,等到最后是什么结果。”
俞兰芝叹气:“多么好的机会,平白就这样错过了。”
乔暖低头,不理会她言语里的责怪。
学生面色紧张,打开信的一瞬却笑出声:“师母,您可想错啦。”
俞兰芝困惑地抬头,李明江也投以询问的目光。
学生清清嗓,腰杆挺得笔直,跟朗读奏折似地高声念:“沈先生说,要邀请李梦希小姐去府上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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