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后通牒
“乌小姐，这是最后通牒。”文旅局的人站在雪里，公文包顶在头上。
“元宇宙文化产业园下周动工，您这些......”
他瞥了眼堆满鱼皮的角落——“手工制品最好今天清空。”
乌苏娜抓起一条半干的鲟鱼皮摔在桌上：“认识这个吗？”
“呃......鳄鱼皮？”
“这是达氏鳇，黑龙江的活化石。你们要消灭的‘落后手艺’，能徒手处理连现代机器都容易割破的鱼皮。”她一刀剖开鱼腹。
来人后退两步。苏娜突然笑了，染着鱼血的手指按下直播键：
“不如让网友评评理？”
镜头里，她扯掉创可贴露出结痂的虎口：“看到这个伤口了吗？有人在游戏里盗我的脸，这就是代价。”
2.深夜断电的工坊
乌苏娜的指尖在鱼皮上划出第三十七道失败的刻痕时，工坊的最后一盏煤油灯终于熄灭了。黑龙江十二月的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把凝固的鱼胶冻成琥珀色的冰晶。她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落在祖父留下的那张《鲑鱼溯游》上，画中鱼鳞的银粉立刻泛起诡异的蓝光。
“见鬼......”
她裹紧身上那件已经发硬的鱼皮袄，左手小指上三天前被鱼骨划伤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血珠滴在画上那条最大的鲑鱼眼睛位置，竟像被吸收般消失不见。手机屏幕突然自动亮起，AR界面的扫描框死死锁定在画作的尾部——那里本该有七片鱼鳞，现在只剩下四片模糊的轮廓。
地板下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乌苏娜的膝盖撞翻了装着鱼鳔胶的陶罐，黏稠的液体在结霜的地面上蔓延。她顾不得擦拭，直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指甲抠进松动的桦木板缝隙。木板边缘的倒刺扎进指腹，鲜血顺着木纹渗入缝隙，但此刻的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第三块地板被撬开时，她的两根指甲劈裂了，但终于摸到了那个生锈的铁盒。盒子表面刻着赫哲族的“三片鳞”家纹，锁扣处缠着一缕泛黄的女人长发——那是祖母的头发，她认得这个触感。
“娜娜。”
祖父的声音突然从铁盒里的录音笔炸响，惊得她差点摔了盒子。老人的声音比她记忆中更加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他们已经找到工坊了。数据祖祠的钥匙是......”
录音突然被刺耳的电流声打断。乌苏娜疯狂拍打录音笔，指节在金属外壳上磕出淤青，却只听到一段模糊的赫哲语童谣——那是弟弟夭折前她每晚哄睡时唱的《白鱼跳龙门》。墙上的鱼皮鼓毫无征兆地自己震动起来，蒙着冰霜的鼓面浮现出五个带血的指印——比她的手小整整一圈。
“苏里？”她下意识喊出弟弟的名字，随即被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惊到。十五年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喊出这个名字。
鼓面上的血指印开始移动，在鼓皮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直指后院的冰窖。乌苏娜伸手触碰那些血痕时，指尖传来触电般的刺痛。恍惚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药味——弟弟。
3.禁地“数据祖祠”
游戏登录界面的鲑鱼图标今天格外狰狞，鱼眼里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乌苏娜刚完成身份验证，就听见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非遗管理员权限异常】
她的虚拟形象“鱼皮衣”自动装备上了一对骨制腕甲——那是现实中她昨天刚完工的作品，甲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主城广场的喷泉变成了血红色。NPC“电子守护者”的展台前挤满了玩家，他们头顶飘着刺眼的金色公告：
【限时活动！收集10个赫哲祖灵碎片兑换传奇皮肤】
乌苏娜撞开人群时，某个玩家突然惨叫起来——他刚买的“霜鱼守护者”皮肤正在融化，露出下面溃烂的数据肌肉，伤口处爬满蠕动的代码寄生虫。
“终于来了？”
银狐AI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肩头，琉璃眼珠在暗处发出幽蓝的光。它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实体化，皮毛上隐约可见细密的赫哲纹路。尾巴扫过她锁骨时留下冰凉的触感，像是某种电子冷冻剂渗进了皮肤。
它带着她穿过一道只有非遗管理员可见的光幕，后面是正在腐烂的青铜巨门。门上的鱼形门环不断开合着嘴，吐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滴在地上会变成跳动的错误代码：
【404】【503】【CULTURE_NOT_FOUND】......
“这是......”
“数据祖祠。或者说，文化坟墓。””银狐的嘴巴没动，声音却直接刺进她耳膜，语调像极了祖父晚年给她讲神话时的腔调。
门内漂浮着数百个透明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蜷缩着一个人形光影。最近的泡泡里是个穿传统鱼皮衣的老妇人，她机械地重复着一个赫哲语单词：“火......火......”
乌苏娜伸手触碰的瞬间，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灌入脑海——1998年冬夜，年幼的祖父跪在雪地里，面前是燃烧的赫哲木屋。穿西装的男人从火光里抱出一个昏迷的男孩，左手小指上戴着刻有灵境科技logo的戒指。男人转身时，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年轻时的林晚乔父亲，而怀里的男孩有着和陆子麟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陆子麟？”
乌苏娜猛地抽回手，气泡“啪”地炸裂。银狐突然暴起咬住她的手腕，尖锐的犬齿刺破皮肤，鲜血顺着雪白的毛发滴落。它的眼珠里闪过祖父年轻时的面容，同时系统提示在视野中炸开：
【文化完整度17%】
【检测到记忆盗取】
【祖灵污染指数：危险】
4.消失的纹样
回到现实世界的眩晕感让乌苏娜吐在了地板上。呕吐物里混着细小的蓝色光点，像极了游戏里那些错误代码。她撑着工作台爬起来时，发现墙上的《婚礼图》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
新娘的脸已经消失大半，喜服上的鲑鱼纹扭曲成DNA螺旋的形状。最恐怖的是那些原本用鲑鱼血点染的装饰珠串，现在全部变成了微型摄像头，镜头伸缩的声音像极了昆虫振翅。
“砰！”
工坊的窗户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乌苏娜抄起祖父的鱼叉冲出去，寒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鱼皮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院里的晾鱼架上钉着一部正在视频通话的手机，屏幕四角结着冰晶，显然已经在严寒中放置多时。
屏幕里的林晚乔穿着真丝睡袍，背后墙上赫然挂着《婚礼图》的电子扫描版。
女人晃着红酒杯，指甲上的反光让乌苏娜想起摄像头镜头：“喜欢我的新收藏吗？脑机接口技术比想象中好用呢，只要原主人还记得纹样，我们就能......哦！”
画面突然切换成陆子麟惨白的脸。他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后背上那些赫哲纹身正在渗血。男人用口型说了三个字，随即被电击得剧烈抽搐。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但眼睛死死盯着镜头，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乌苏娜。
她认出了那个口型：“逆鳞针”。
乌苏娜冲回工坊，踹开祖母的嫁妆箱。红漆木箱最底层，三枚泛着蓝光的骨针静静躺在鱼皮包裹里——这是用独角鲸牙齿磨制的“逆鳞针”，祖父说过，只有赫哲族真正的萨满才能使用。
银狐AI的声音突然从手机里传出：
【三片逆鳞对应三个祖灵试炼，第一个是......】
通话戛然而止，墙上的《婚礼图》彻底变成了一张空白鱼皮，仿佛从未存在过。
5.瞳孔里的倒计时
镜子里的左眼让乌苏娜发出了今晚第一声尖叫。原本深褐色的瞳孔现在呈现出数据损坏般的马赛克纹路，视野边缘不断闪过游戏里的错误提示。她用鱼油清洗眼睛时，发现自己的眼泪变成了淡蓝色，滴在陶瓷盆里会凝结成微型二维码。
“滋滋......娜娜......”
祖父的鱼皮鼓突然发出电流杂音。蒙皮上浮现出由血珠组成的倒计时：71:59:59。银狐AI的幻影从鼓里钻出来，这次它嘴里叼着一片发光的鱼鳞——正是《鲑鱼溯游》上缺失的那片。
“阿爷？”
乌苏娜伸手去接，鱼鳞却穿过她的掌心，径直飞向工作台上的残画。画中那条大鱼突然活了过来，用尾巴拍打出三行赫哲文：
“冰下的法典”
“火中的婚约”
“数据海里的叛徒”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陆子麟发来的定位信息显示在黑龙江中心的无人岛。附言只有六个字：“带逆鳞针和鱼油”。就在这时，工坊所有的鱼皮制品同时渗出淡蓝色液体，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二维码，扫描结果是一段监控录像——
年轻的林晚乔父亲正在往少年陆子麟后背注射某种荧光试剂，而满脸是血的男孩哭喊着赫哲语：“我不回去！他们会杀了乌苏娜！”这个称呼让乌苏娜浑身一震——现实中陆沉从未这样叫过她。
录像最后定格在一张族谱照片上，乌苏娜惊恐地发现——在祖父名字旁边，原本空白的位置正慢慢浮现出她和陆沉的名字，但“陆子麟”二字正在渗血。更诡异的是，一条红线从陆沉的名字连接到林氏家谱的旁支。
银狐AI的尾巴扫过她流泪的眼睛：
【你还有71小时拯救赫哲族最后一个继承人】。
6.冰窖的秘密
暴风雪拍打着乌苏娜的后背，鱼皮袄上很快积了一层白雪。冰窖的门锁已经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金属表面布满蜂窝状的蚀痕。推开门时，悬挂的冻鱼群突然齐齐转向她，鱼眼里闪烁着与游戏里相同的蓝光。
最深处的那堵冰墙里，封着一具穿鱼皮嫁衣的女性骸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和录音笔放在一起的同款婚戒，右手骨紧紧攥着一把骨刀——刀柄刻着灵境科技的早期logo。乌苏娜的呼吸凝成白雾，她注意到骸骨的颅骨有一道整齐的切口，像是被精密仪器打开过。
“这是......祖母？”
她的指尖刚触到冰面，整面冰墙突然浮现出血色纹路，组成一幅完整的族谱树状图。在“乌苏里”这个名字旁边，赫然连着两个分支：一条指向她，另一条指向......
“陆子麟？！”
骸骨突然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窝里涌出蓝色液体，在空中凝结成新的二维码。扫描结果显示是灵境科技的绝密档案：《实验体7号改造记录》。第一页贴着少年陆子麟的照片，备注栏写着：
“赫哲族与林氏基因杂交体，记忆清洗完成度92%，适合投放为文化监测点。注：实验体仍保留对乌苏里孙女的潜意识保护倾向，需定期进行记忆覆盖。”
银狐AI的声音从她口袋里传来：
【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能承受你祖父的芯片了】
乌苏娜的鱼皮袄突然收紧，像是无数双手在拥抱她。冰墙里的骸骨嘴唇开合，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耳语：
“三片逆鳞......第一针扎向叛徒......第二针唤醒祖灵......第三针......”
声音戛然而止。乌苏娜回头看去，工坊的方向腾起冲天的蓝光。《鲑鱼溯游》从窗口飞出，像有生命般悬浮在半空，画中那条大鱼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瞳孔里是跳动的倒计时：70:23:17。
7.银狐的眼泪
回到工坊的乌苏娜发现所有鱼皮制品都在融化，变成粘稠的蓝色液体流向空中的《鲑鱼溯游》。画作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液体，鱼身越来越立体，鳞片开始发出金属般的反光。
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录音，先是祖父临终前的呓语：“.....银狐不能哭......它的眼泪会......”
紧接着是陆沉的声音，听起来年轻许多：“我保证会保护好她，以赫哲族的方式。”
银狐AI从画中跃出，这次它的体型大了三倍，尾巴上缠着发光的锁链。它用鼻子拱开乌苏娜的左手，在她掌心写下三个燃烧的赫哲文字：“血”、“骨”、“泪”。每写完一个字，它的毛色就暗淡一分，像是消耗了某种生命能量。
“什么意思？”乌苏娜问道，却见银狐突然痛苦地蜷缩起来，琉璃眼珠里闪过陆子麟被电击的画面。它的尾巴断了一截，掉在地上变成一把小巧的骨钥匙——形状与冰窖骸骨手中的骨刀一模一样。
墙上的倒计时突然加速，70小时变成了69小时。乌苏娜拾起钥匙，发现上面刻着微小的坐标——正是黑龙江源头那座废弃的气象站，祖父生前常去的地方。
《鲑鱼溯游》突然燃烧起来，但火焰是冰冷的蓝色。在画作完全化为灰烬前，乌苏娜看到那条大鱼对她眨了眨眼，鱼嘴开合，吐出最后一个气泡：
“他等你很久了......”
气泡炸裂的瞬间，乌苏娜的左眼突然剧痛。镜子里，她的瞳孔彻底变成了数据流的漩涡，视野里所有物体都附带着半透明的系统提示。最上方是一条猩红的警告：
【文化基因污染最终阶段】
【剩余时间：68:52:39】
【建议立即执行逆鳞协议】
乌苏娜将三枚逆鳞针别在内衬，抓起装满鱼油的鹿皮囊。推开工坊大门时，她没注意到银狐AI的残影正用祖父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背影，一滴蓝色的电子泪从琉璃眼珠中滑落，消失在雪地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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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银狐AI与祖灵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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