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没有?”
年长女人将茶盏推向对面,对面的年轻女人伸手握住茶水,那手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像是泡在富贵乡里从不劳作的一只手。
她的皮肤吹弹可破,从外露的一小节白臂至秀颀的脖颈都如上好的羊脂玉,不见瑕疵。可再上看她的脸,虽也是美丽,但那面皮的质感却是一落千丈,白则白矣,毫无光泽,实在可惜。
茶水的温热不断传入掌心,她慢吞吞地浅抿了一口,勉强笑道:“你好不容易得闲来太梧看我一次,最近如何?”
年长女人嗤笑一声:“你倒是先怨起我来了,难道不是你躲着、瞒着我?哼,我自然是好的,要是能让我杀了他便更好了。”
对面人儿闻言低下头,却登时流下两行清泪。
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对年轻女人道:“采儿,他们都想朱子穆死,但我是向着你的……终究是为了帮我才害你们至此,所以我才忍耐至今,给你时间,自行解决。可这一年又一年,你们非但没有解脱,还越陷越深!”
“大人……”有女声在门外响起。
年长女人平和了面色,允人进入。
一女子得令轻启门扉,依次向屋内两人行礼,后熟练跪坐在年长女人身侧,为她们司茶。
她一边温盏,一边徐徐道来:“大人,女侯已经行动了,那我……”
年长女人将两杯刚煮好的茶倒入紫陶建水中:“阿潭,你把湖影阁管理的很好。”
阿潭会意了,欢喜道:“那我就留在这陪大人和江姑娘品茶!待事已了,善后即可。”
江采儿看着阿潭手上动作,道:“你就不闻不问了?万一在湖影阁打个底朝天,阿潭姑娘几年的心血不就付诸东流了?”
年长女人神色一凛:“付诸东流的不是我们,是司空渡。她既想为司空渡长久的做事,必然闹不出大动静,办错了事,也自有她真正的主子料理她,与我们何关?若她不知分寸,不过亏些钱财而已。阿潭,你可心疼?”
阿潭惶恐,俯了俯身子:“一切都是主上的,阿潭只会替主子心疼。”
年长女人笑道:“是了,又不是我们的,这心血也流不到痛处啊。”
阿潭将新茶呈上,又道:“他们一行人刚到,女侯就坐不住了。大人今日来太梧,她也是知道的,竟然疯魔成这样,不管不顾了。”
“疯魔……”年长女人喃喃,似对自己,又像是对江采儿:“不过各有执念,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江采儿心中明镜,唯有苦笑。
年长女人见她不语,劝道:“当断则断。”
江采儿接过茶盏捧至鼻尖,轻轻嗅了一下,茶香扑鼻,她悠悠开口:“前几日,司空渡在湖影阁约见与我……”
年长女人正细品着阿潭的茶,淡淡答了一声:“我知道。”
静了须臾,江采儿重重地放下茶水,秘色瓷盏砸在金丝楠木案上,发出悦耳的声音,这“砰”得一声,仿佛一锤定音。
她下定决心道:“这次,我会了断此事。”
-
此刻典有宁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剥着葡萄。她纤手翻动,片刻,一颗晶亮的葡萄肉就出现在她指尖,葡萄籽和皮则被随意丢到一旁的瓷盘中。
她也不吃,也没看戏,反而将果肉放在透影白碗内,盯着对面二楼拉扯的斗鸡眼和朱公子。
那朱公子像在找人,怒气冲冲,甩袖和斗鸡眼划开距离,斗鸡眼更乐了:“朱兄这是在找谁?不会是找你娘子吧?”
朱公子头一歪:“上次你说在湖影阁看到她和一个男子在一起,可是真的?”
斗鸡眼当即举手发誓:“真的,比真金还真,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说完,他又幸灾乐祸道:“江采儿今天出门啦?”
朱子穆脸色铁青,眼里泛着冷冽的寒意,继续换找别处。
典有宁听不见两人言语,只觉得画面有趣,不一会儿,面前的葡萄肉就已堆成小山了。手执瓷勺,狠挖一下送进嘴里,满满的果肉撑得脸颊鼓鼓,她露出满意的笑容:“甜!”
刚评价完,舞台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锣响,方才还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的看客们顿时激动不已,少数几人凭栏而立,等着看热闹。
小跑堂给他们续好茶水,退至旁侧,伸长脖子好奇地睨着楼下,兴奋道:“开始了!”
典有宁又嚼了勺葡萄肉,看向舞台。
只见一个藕合宽衫伶人拱手道:“各位客官!感谢客官们捧场!我家姑娘已将今日玩法写于纸上,放入小茶奁内,现被跑堂们随机带入各室,劳烦各位客官找找!”
侍候在侧的跑堂们闻言立刻手脚爽利起来,抱起茶奁,送至贵客身边。
湖影阁的每间雅室都配备茶奁,用于储存茶叶。客人落座后,跑堂们根据客人欲饮的茶种准备茶叶,后加入调饮辅料,置于雅室,再由现场烹煮饮用。
典有宁打开茶奁,未见纸条,礼衡不死心又翻找一圈,这时,有人高声叫道:“在这里!”
三楼对间的男人举起他肥胖的胳膊,笑得横肉乱飞。
伶人抬手:“请公子替姑娘示下!”
男人右手端杯,大咧咧灌了一口酒,他声若洪钟,乐道:“花容已乘秋千去,山骨碎架愿归来。”
……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立时交头接耳讨论何意。
忽然,有大片红绸软帘从阁顶降下,直垂一楼,将所有楼厢雅室遮了个严严实实。红绸鼓动,如幻如梦,幸运的肥胖男人被勾得心慌,忙欺身回栏,撩动红帘,企图看个究竟。
此时,红绸帘子升起,飘然轻拂过掀帘男人的脸。不知是不是那丝绸太过柔软,男人只觉得朦胧之间,如女人温柔细腻的手抚过,整张脸都麻了。
他上半身子紧压在回栏上,望着眼前情形,张嘴呆笑,肥肉/缝中的大小眼呆滞失神。“扑通”,男人手中的酒杯滑落水中,激起水花,他仍端着手,到底是痴傻了。
阁堂正中,平阳水上,两股彩绳高挂,悬扬在众人眼前。
那彩绳红白相间,缠绕而成,正被一个红衣女子左右紧握。秋风飒飒,她云髻华钗,随风起伏,血色裙裾高低飞舞,彩绳穗子掠动粼粼水光。
看客们的目光跟着她一飘一荡,那秋千越摆越高,欢呼声袭来,在飞至最高点时,她双手一松,借力踏空,似踩着脚下的风儿,盈盈地落在了梦荡台之上。
梦荡台有辅榭水堤连接,本不用如此登场。可她这番大费周章,即惊心动魄,又别具一格,确实吊足了胃口!
女侯稳稳而立,转身行礼。
典有宁见她青黛绘娥眉,眼角坠朱砂,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不由地跟着他人叫好。
莫同风斜看着她,将剥好的葡萄肉放进她的碗里,平淡无波道:“要不要再加一碟?”
典有宁还在回味刚才那一幕,未反应过来,礼衡大手一挥,先应道:“加!小哥儿再来三碟葡萄!”
“女侯在此谢过诸位。”
花魁娘子发话了!典有宁没理这个小插曲,顿时又扭头看向梦荡台。
有人已然迫不及待了:“女侯姑娘,那纸条上的玩法何解啊!”
女侯妩媚一笑,伸手指向秋千:“客官请看。”
只见彩绳悬木,秋千踏板上盛放着一个巨大芍药,木芍药雕刻得叶瓣毕现,花蕊心中却挖空了。那漏洞如掌碗大小,底下粘了一网藕合兜布。
女侯继续笑道:“向秋千投物,正中蕊心兜布者,胜。”
“这不简单!”礼衡乐道,遂从葡萄梗上揪下一颗葡萄欲抛,小跑堂立刻拦了下来:“客官且慢!”
礼衡疑惑:“怎么?”
小跑堂缩着腰,先给礼衡作揖赔礼,再解释道:“湖影阁凡是投物相关的游戏都是投玉石金银,最次也是铜板……”
礼衡纵是再大方随性,也是眉头一跳:“这是什么规矩?”
小跑堂尴尬笑笑:“女侯姑娘自登台以来就引得富贵公子,达官贵人们抛金洒银,博她一笑。那梦荡台都快被砸塌了呦,这平阳水底也是宝物无数啊!是以,咱们湖影阁还有专门的‘捞金人’,水性好的伙计每天都得下水嘞!”
礼衡捏着葡萄,环顾四周,见有挥金如土的已直接开始投银锭子,稍微囊中羞涩的便将银锭交给跑堂碎了,再投。
一个投铜板的都无,更别说投葡萄的了。
小跑堂双手捧成碗,又道:“再说了,若投物不限,果子糕点,奇形怪状什么劳什子都投进去,岂不是污了咱们平阳河嘛。”
礼衡撅嘴把葡萄丢进手碗里,小跑堂赶紧呵腰接住,低声试探道:“要不要我帮您碎银?”
衣晚林忙给小跑堂递个眼神,小子机灵,立时就撤下了。
礼衡从钱袋子里摸出一块银锭,赌气般地,往木芍药心一掷,没中……
他把钱袋子向桌案一丢,坐回软凳上,气道:“一点也不好玩!”
来玩“投篮”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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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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