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
“家中早就来信催促,我的确在寒山寺中耽搁许久,是时候回家了。”
武贞锦话说的轻柔,可是字字句句落在韩聿耳中却分外刺耳。他下意识要出口挽留,却发现自己毫无立场出言让她驻足。
万千言语终究只化为一句:“我今日亦准备下山,不妨让我送武姑娘一程,以报姑娘赠药之恩。”
武贞锦坐在马车之中,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韩聿一直骑马不急不徐的护在马车旁边。
此时早已冰雪消融,地面泥泞不堪,马车时常陷在泥坑之中,需借助外力推动,才能艰难行进。
车轮又一次陷入淤泥之中时,百般尝试都无计可施,武贞锦有些坐立不安,撩开车帘自马车内出来,主动表示想下车帮忙,却被韩聿出言制止。
“眼看就要天黑了,我和赤玖还是下去,你们也省些气力。”
韩聿眼见制止不了,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竟一把将武贞锦拉上了马,将她稳稳护在身前,一拉缰绳、一夹马肚,身下骏马便默契的朝前路飞奔而去。
众人始料未及,眼看两个主子纵马疾驰,消失在前路之中。
赤玖顾及小姐名节,手忙脚乱要抢启荀的马去追,却被启荀一把拉住缰绳:“姑娘莫急,殿下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您且安心等待一会儿。”
之后无论赤玖如何吵闹,韩聿的随行的绿领卫都充耳不闻,启荀静静守在赤玖身边,不许她轻举妄动,其他绿领卫则仍按部就班的继续努力将马车车轮推出泥坑。
自回到陈府,武贞锦就鲜少能有机会出门,纵使偶尔能出门看看,也都是丫鬟仆从围绕,与那些闺阁女子品茶、谈天,慢慢的,她似乎都忘记了,她也曾在马背上自由驰骋,也曾感受这如风的自由。
韩聿倒是有分寸,并没有的如脱缰的野马,做出什么放荡之事。他只是带着武贞锦驰骋许久,在临近进城关卡的城郊勒马急停。马儿有些始料不及,马前蹄高高抬起,使得武贞锦急速后仰,彻底被韩聿抱个满怀。
武贞锦下意识去抓身前的缰绳,却胡乱抓住了韩聿勒着缰绳的手,韩聿反手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手心,原本有些狂躁的马也渐渐归于平静,武贞锦的呼吸有些急促,半晌才平复下来。
待她平复心神,才察觉她与韩聿的姿势是何等暧昧:“殿下,我们回去吧。赤玖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韩聿本就是一瞬间的头脑发昏,身体比头脑更快做出反应,不管不顾的做出这种荒唐举动。此刻察觉武贞锦声音颤抖,似乎十分恐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会让武贞锦何等惊慌。
他飞快下马,站在武贞锦身前,给她赔礼道歉:“姑娘恕罪,是我一时失了神智,吓到姑娘了。”
武贞锦坐在高出,眼神哀怨的俯视着韩聿:“殿下,这不像您做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我......”韩聿也不懂,他曾自诩是个冷静持重之人,为何见了武姑娘,就时时刻刻心神不宁,轻易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动心弦,甚至屡屡做出一些出格之事,“姑娘待每一个男子都这般好吗?”
听了这话,武贞锦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冷了脸:“公子这是何意?是在说贞锦行为不检吗?”
“姑娘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姑娘是不是会对每个认识的人都如此古道热肠,时时关怀、处处帮扶,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自是不会。”
韩聿听了这话,顿时眼中有了希望的光:“那姑娘肯如此待我,我是否能斗胆认为,姑娘对我,有几分情谊......”
武贞锦被韩聿这番直白的问询骇住了,她本以为,还需要更多的筹谋,更多的试探与拉扯,才能与韩聿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时时与他构建回忆,用盐渍梅子给他养成味觉上的习惯,本就是为今日的离别造势,妄图让他因为分别而感到不适,让他时时惦记她的好,才能方便她日后伺机接近,让他继续沦陷。
可是他竟如此直白,让她措手不及:“殿下......此话怎讲?”
韩聿见武贞锦除了有些困惑,望向他时并无半分嫌恶,这才鼓足勇气:“武姑娘,之前我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半分好感,可是对你,我有了妄念。”
“殿下......”武贞锦无比动容,似是不信,十分慌张且恼怒地驳斥,“殿下莫要戏耍我,你我之间,云泥之别,贞锦承受不起。”
韩聿自知此时此刻,如此冒昧的表白,武小姐抗拒实属正常,他只得又坚定重复:“我并非玩笑,我怎会用这种事情与你说笑。我是真心悦你,若你愿意,我今日就跟父皇请旨,请他赐婚。”
武贞锦欣喜若狂,她从未想过,她之所求,居然能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纵使心中狂喜,她面上却不显,故作为难道:“我从未这样想过,事出突然,我现下心神不宁,不知该如何回复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好吗?”
韩聿本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毫无铺垫的做出狂悖之举,现下冷静下来,自是能理解他今日这番话对武贞锦的冲击,他不愿将武姑娘逼得太紧,却又迫切想要知晓答案。
“是我唐突,还望姑娘恕罪。只是我对姑娘一片真心,还望姑娘认真思考我今日所言,能尽早给我一个确切答复,以免让我日日悬心、寝食难安。”
待他二人骑马回到原地之时,马车早就被绿领卫推出泥潭。
赤玖焦急的在原地转来走去,一见小姐身影,赶忙上前查探,见小姐面色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顿觉小姐被人欺辱,试图上前护主。却见韩聿率先下马后,一把揽住小姐的腰肢,将她抱下马来,小姐全程没有半分挣扎。
她顿时偃旗息鼓,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站立在侧,静观其变。
“我想下请帖请你兄长五日之后游湖泛舟,若武姑娘不弃,可与你未来嫂嫂一同赏光,我必倒履而迎。”
为避闲话,武贞锦与赤玖提前一个街口下了马车。夜色已深,韩聿不放心,舍了骏马,远远跟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后。
武贞锦回府并未来信与府中交代,因而当武贞锦与赤玖站在府门之外时,原本倚在门框边打盹的看门小童欣喜非常,一路小跑着前来替赤玖提行李。
“表小姐,赤玖姑娘,您今日回府怎么没提前给府中来信儿呀!”
这边小童絮絮叨叨,武贞锦却并未听进一个字,临进大门前,她回身轻轻行礼,与韩聿道别。
韩聿眼见武贞锦平安入府,这才转身离去,一轮明月高悬,街上人来人往,他久居寒山寺中,许久不见这平凡的烟火气,难得放慢脚步,走走停停。
“这位少爷,仪表堂堂,可成亲了?”
眼见一小贩热情的呼唤他,他也难得好脾气的在卖油纸伞的摊位驻足:“老伯,晴天卖伞,销路可好?”
“人生在世,难免历经风雨,自然也就需要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伞。我做了三十几年的伞,见惯了天象无常,早些备上些,才能有备无患。”
“老伯通透,是晚辈短浅了。不知可有空白的伞面,能让我亲自动手?”
老伯一边在摊位翻找,一边打趣道:“公子这是要送心爱的女子?真是有心了。”
韩聿并未接话,只是想到过几日泛舟湖上,保不齐会遇到天气无常,他自老伯手中接过伞面,就着老伯的颜料,亲自绘制了一副“傲雪凌霜图”。
伞面仍需涂油处理,今日天色已晚,韩聿交了钱,记下老伯摊位的位置,约好过几日派人来取。
陈家众人一直埋怨武贞锦胆子大,竟然敢和婢女直接雇车回家:“你也忒大胆了,万一路上遇上匪徒,可如何是好!家里一直去信让你回来,也跟你说好让你表哥去接,你就是不听!”
武贞锦窝在老祖宗怀中撒娇,难得没有辩驳:“老祖宗,您都训了好半晌了,我今日在路上耽搁了一整日,除了囫囵吃了几块糕点,什么都没吃,您就忍心看我饿着肚子吗?”
一听这话,老祖宗和舅母顿时急了,舅母忙唤人备宴:“来人,快通知膳房,将小姐喜欢的荔枝肉、酒蒸羊、梅子姜统统备上,再冲上一碗杏仁茶给小姐暖暖身子。”
老祖宗则转头批评赤玖:“你身边的丫头也忒不尽心,哪有让主子饿肚子的丫鬟。不行寻个人牙子发卖了吧,我从房中给你寻几个能干的。”
赤玖听到老祖宗要发卖她,顿时吓得跪地求饶。
武贞锦见赤玖这番模样,忙抓着准备找人将赤玖拖出去的祖母讨饶,她这次不听家人劝阻,为接近韩聿固执的在寒山寺中住了这么久,家中的长辈早就心有怨气。又听闻她叔父繁灯大师圆寂,更是忧虑不已,担心她想不开。
长辈心中有怨有忧,她自是应该服软、开解:“赤玖这丫头跟了我五年了,我早就用惯了。再者说,我刚才说饿着肚子,本就是想跟您撒娇,您就听不出吗?在寺庙中这么久,我早就想您和舅舅、舅母了。您就不想我吗?”
老祖宗听到这话,顿时泪眼婆娑,抱着武贞锦心肝宝贝喊个不停:“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怎么什么糟心事都让你赶上了呢?”
武贞锦被祖母感动,又怕祖母恸哭伤身,忙为祖母拭泪:“祖母,有您和舅舅一家,我就一直都有家人。我从没觉得我不幸,您就别伤心了。”
作为家人,义父没享受到的一切,她必让祖母和陈家享用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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