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举着火把走在前面,时常提醒他们二人小心脚下:“我起初听见声响,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呢,毕竟入冬以来,山中就没见过其他活人,我一个人在山中也憋闷的紧。要是你们夫妇不着急,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
虽然武贞锦给赤玖留了书笺,说是要进山采药,傍晚就回。可如今夜色已深,她和韩聿皆不知所踪,山下的人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若是他们一连几日不见踪迹,难保赤玖他们不会将事情捅到陈府和宫中,届时只怕难以收场。
“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与夫君此次出门匆忙,并未给家人留口信,只怕耽搁久了,家人担心。因而不敢长时间叨扰,待明日清晨,我们就启程回家了。”
临近张禄的小木屋,袅袅炊烟自他们头顶飘过,韩聿这才明白,为何武贞锦刚刚如此笃定,待她发射了彩色烟花,定会引来人前去救助他们。
张禄十分热情的将晚饭分给他们一份,又因韩聿与武贞锦以夫妇相称,固执的将他的卧房让了出来,分给他们夫妇住,自己则跑到另一间小木屋里凑合一宿。
武贞锦今日在外冻了一整日,早就已经疲乏至极,好在一切都按部就班、如她所愿,才不枉她尽心筹谋。
韩聿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时,武贞锦正守在炭盆旁烤火。见韩聿用她刚给他包扎好的手臂端水盆,她不免一丝担忧,若是他为此扯到哪处伤口,倒成了罪过。想到这里,武贞锦赶忙上前帮忙,却被韩聿用身子挡了回去。
“我来,你不必沾手。”
武贞锦争抢不过,只得看着韩聿笨拙的为她拧了一块温热的绢帕,递给她擦脸,武贞锦擦脸的功夫,他又从门外端来一个厚重的木盆,木盆中氤氲着热气,被他安置在她脚边。
“你本就畏寒,今日在外冻了一整天,晚上用热水泡泡脚,暖暖身子,才能睡得好。”
武贞锦从未想过韩聿身为皇子,此刻竟能蹲在她身前,用受伤的手臂替她端来一盆洗脚水:“殿下......您天皇贵胄,我怎敢让您服侍我呢?还是我服侍您洗漱吧......”
韩聿将准备下蹲在他身前的武贞锦扶起,将她安抚着坐在木床上:“这种时候,身份有什么重要的?你身子弱,自然应该由我来照顾你。别耽搁了,一会儿水就凉了。”
冬日柴火难寻,自然没有多少热水可以挥霍,武贞锦不再推辞,坐在床边脱着鞋袜,韩聿愿做正人君子,朝着门口正襟危坐。
武贞锦望着韩聿的背影,轻声道:“殿下,谢谢你。”
半夜他们二人对着窄小的床榻犯了愁,韩聿见武贞锦十分不自在,率先张口:“我去和张禄挤一挤。”
武贞锦却拉住他的袖口:“他这人太絮叨,总是刨根问底,咱们分榻而眠平白惹人怀疑。既然这里有两床被子,咱们就凑合一宿吧。”
武贞锦盖着厚被躺在里侧,韩聿又将大氅盖在她被上压脚,见她面色红润,这才心情忐忑的躺在她身侧。
武贞锦听着韩聿凌乱的呼吸,也知他此刻如她一般辗转难眠,许久之后,武贞锦率先开口:“殿下睡不着,是因为手臂胀痛吗?”
韩聿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吵到了武贞锦:“是我吵得你睡不着吗?不必挂心,无碍的。”
“刚刚接好骨,内里出血,血瘀导致肿胀和疼痛,都是正常,若是实在不舒服,我明日给你调配些止疼的汤药,夜里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韩聿自有记忆以来,母妃一直缠绵病榻,每次见他都是冷言冷语。深宫之中拜高踩低实属平常,没有父皇的认可和母妃的疼爱,他的日子实属难熬。从小到大,鲜有人这般温言软语的哄着他。
“武姑娘,你可曾议过亲?”
黑暗之中,武贞锦双眸闪亮,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倒是有人来提过亲,不过我与他们不太合适,也就没了下文。”
韩聿听到有人向武贞锦提过亲,有些紧张的侧过头去:“为何不合适?”
话一出口,韩聿便后悔了,这话实在唐突。
不过武贞锦倒没介怀,反倒轻声解答:“我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们不合适。”
“自古姻缘多由亲人做主,盲婚哑嫁比比皆是。姑娘家人想必十分开明,才能让你对婚事做主,生在这样的家族,难怪能将你养成这般独立的性子,”
武贞锦想起当初拒婚之时的情景,不禁哂笑:“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肯让我自己做主,也曾百般游说,只是我性子烈,以死相逼,他们才不敢妄动。为防此事重演,我当众立誓,此生不会将就,只会嫁给我心爱之人,这才免了许多烦恼。”
韩聿此刻心口酸胀,甚于手臂的胀痛,她虽勇敢,能云淡风轻的讲述过往,可是一想到争取到这样权益的她,需要如何拼尽全力、据理力争,才能换来这份男子从一出生就能唾手可得的婚嫁自由,他就心疼不已。
“你当真勇敢,比我强上许多。”
武贞锦转身面向床榻外侧,好奇的望着韩聿的脸:“此话怎讲?”
韩聿也顺势转身,与她对视:“我有所求,却时常不敢主动争取,往往事后回忆,都觉得怅然若失、追悔莫及。”
武贞锦激昂地回道:“您是皇子,普天之下,您当是最逍遥自在的人了。还有什么是您都求不来的东西?纵使真有些事情无能为力,起码也得尽力一试,才能无愧于心。”
韩聿听到这番慷慨陈词,不愿与她辩驳身为皇子的无奈,与她讲述来自朝堂和皇权的束缚是如何捆缚住他手脚,起码今日他只想听从她的劝慰,舒心这一次:“也是,今日不争取,日后便只剩下无尽的悔恨。武小姐,多谢你。”
“殿下不必客气,今天是您在我滚下山崖时及时救下了我,按理来说,我又欠了您一次恩情。神药一事,我定会竭尽所能,助皇贵妃娘娘早日康复。”
说完这话,武贞锦便很快没了声音,今日太过疲惫,她竟说着话的当儿,直接睡了过去。
韩聿为她掩好被子,轻声道了句:“武姑娘,好梦。”
一夜无梦,清晨的朝阳刺在韩聿紧闭的双眼,让他早早清醒。一颗头颅紧紧倚在他的怀中,他下意识惊慌的挪动身躯,怀中的武贞锦似乎十分不满,搂住他腰肢的手臂越发收紧,想要将怀中的“枕头”完全掌控。
韩聿不敢擅动,僵直了身躯,躺在荞麦圆枕上平复呼吸。他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抬手替武贞锦挡住了映射在她眼皮上的刺眼阳光。
韩聿的心疯狂跳动,怀中的温度令他心神激荡。
直至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响,韩聿才猛然醒神,他们现在借住在张公子家中,这种暧昧的场景若是让张公子看了去,可彻底解释不清了。
韩聿小心翼翼将武贞锦的头放回枕头上,轻手轻脚下了床,转身将自己的被子压在武贞锦的被子上,这才开始穿外衫,准备出门会会这位久居深山,却白白净净的张公子。
“韩公子,醒了?”张禄将手中的粥放在桌上,又笑眯眯说道,“洗漱的水我烧好了,你端去给弟妹洗漱吧。”
韩聿没有急于一时,反倒坐在了灶火旁,一边往火坑中添柴,一边漫不经心问道:“张兄一直自己住吗?这山中寒冬难熬,为何不下山寻个好去处?我见公子屋内摆满了各类典籍、著作,想必文采斐然,为何甘心避世呢?”
张禄似乎早就有了答案,娴熟的张口解释:“家父是前朝旧臣,为了躲避新君追捕才不得不隐居山林。日子久了,新君似乎不再在乎家父这种前朝之人,也就不再费力追捕。可是我们却早已习惯了山中悠闲自在的日子,也就在林中常住了下来。前几年家父离世,只留我一人在林中生活,我就时常下山用打到的野味换些生活所需,也算乐得其所。”
“我昨日在书桌前偶然看见公子的文章,里面的内容针砭时弊、内容详实,一看便知公子博览群书、见微知著。”
说罢,韩聿定睛观察张禄的神情,见对方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出声提议道:“不知公子可愿意下山,到我府中小住?”
见张禄神情依旧淡淡的,韩聿接着说道:“张兄,以你的才华,在山中了此残生,埋没了。”
“我无心政事,亦不愿入世参与纷争。”
武贞锦收拾停当,推门而出:“若张兄当真不愿参与世间纷争,又为何会写下这些文章呢?朝代更迭乃顺应天道,现如今胥朝已经立国十六年,早已与兄长和伯父避世之前判若两样。兄长偏安一隅、一叶障目,如何能随意判断呢?”
“好伶俐的一张嘴,韩小弟,平日里没少被弟妹训斥吧。”
见张禄不愿接话,他们二人只得落座,再另寻他法。
刚放下碗筷,就听见门外传来阵阵呼唤:“小姐!你在哪儿啊?赤玖来寻你了!您若听见了,就回应一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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