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猎猎，姬长寂瓶子里的魂魄发出了剧烈震动。
扶桑在一旁开口：“哥哥姐姐，可以把我的族人放出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云靥终究是凡人，即使有武功，面对恶魂也无济于事，她索性退在后面，不让自己成为累赘。
扶桑继续游说：“恶魂盘踞百年，吞噬了不少人的魂魄，现在实力大增，对战难以战胜。哥哥，还请不要担心，放我族人出来，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许清洲脸上狰狞，语气森然：“阴间使者，你想怎么死？”
四周全是黑色的雾气，姬长寂懒洋洋地抬手，在云靥身边画了一个金色的保护罩。
“害怕就闭眼。”
他神色自若，动作行云流水，让人感到莫名心安。
那些慌着的心在此刻静了几分。
云靥站在姬长寂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安静的侧颜。
黑雾向姬长寂袭来，霎时之间围绕在保护罩的周围。
“找死。”姬长寂嗓音淡淡。
陡然之间，围绕在金色结界附近的黑雾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怎么……可能？”许清洲喃喃道。
“怎么不可能？”姬长寂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侧眸望着旁边的云靥。
没有被吓到。
姬长寂眸色一冷，他伸出衣袖轻轻一挥，霎时间。
恶魂从许清洲的□□剥离出来，恶魂倒地，发出惨烈的叫声。
不过一刹那，刚刚口口声声要他们命的人，如今宛若蝼蚁匍匐在地。
云靥扯了扯嘴角：“这个恶魂也太弱了吧？”
“你这是在帮我出头？”姬长寂听到云靥吐槽，想收了恶魂的手停了停，“云靥，继续吐槽，给你骂个高兴。”
“你这是懒得骂人？”云靥会错了姬长寂的意，“你可真是我见过最懒的鬼差。”
姬长寂：……
底下颤抖的恶魂在这时候突然感觉压迫自己的灵力，在这一刻退了许多。
他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人。
“原来鬼差不过如此，居然连我这魂魄都收不尽十八层地狱。”
“你就是个废物鬼差。”
“你们给我等着，要是我不下地狱，你们就要下地狱。”
接连不断的话，云靥只觉得烦躁。
姬长寂神色看不出喜怒，手一挥，许清洲说不出话来了。
霎时之间，男人的身上周围浮现出无数的字。
姓名：云清河
罪恶：不止十八层地狱
底色：黑
“你就这么想去十八层地狱？”姬长寂扯了扯嘴，“如此迫不及待，我倒是不想满足你了。”
“你胡说什么，十八层谁想去？”
如此急匆匆地反驳，云靥瞬间就察觉到了奇怪之处。
许清洲脸上露出苦笑，“像我这样的人去十八层地狱，也要害不少人。”
刚刚恶魂身上的凌厉气息陡然消失殆尽，留下来的只有脸上无尽的落寞。
“那我能不能请你，让我去十八层地狱？”
语气卑微。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人回应他一句。
云清河声音愧疚：“我想去找一人，等我死后，任凭大人处置。”
“我成为恶魂已经有百年有余，从无数小鬼口中打听过，他们说，阎王大人与鬼差是会听取鬼怨的。”云清河扯了扯嘴角，“鬼差大人，你收了我吧。”
真是超乎想象的发展。
姬长寂走到一旁的椅子，望着云靥：“过来坐。”
气定神闲。
云靥点头，她是人，能看到鬼魂就已经是奇异之事了，现在成为旁观者已经是最好的了。
扶桑也顺势坐在一旁。
云清河声音掺杂着几分数凄凉。
“我知道我是恶魂，所以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但我要说，恶人也是有苦衷的呢？”
他们没有说话。
云清河自嘲地笑了笑，他拿起刀刃，往自己魂魄灵体的心口一划。
姬长寂胸口微微震动，是那一个之前真正的许清洲送给他的一瓶心头血。
恶魂自嘲地笑了笑：“人和鬼都是一样的，永远不会感同身受，那我就让你们经历一下我所经历的事情。”
“这样你们也就能理解我的苦衷了。”
黑雾席卷而来，云靥只感觉脑袋昏沉的厉害，她垂下首，震动的瓶子在这一刻像她不断坠落的心。
“咳咳咳……”云靥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场景迅速变幻，寂静的竹林里。
小院的石板桌旁，清秀婉约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拿着绣帕，专心绣着鸳鸯。
喉间冒出压抑不住的腥甜，一股又一股，云靥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婉婷，你又咳血了，都说让你不要出来，吹到冷风又身子不好。”云清河手里提着梅花糕，衣袂上因途径泥泞小路，沾染了不少的泥垢，他快步来到云靥身边。
声音轻柔之余，带着无限的关心。
“清河，不用担心我。”柳婉婷轻蹙眉，对着云清河笑了笑。
姬长寂没想到恶魂居然能利用许清洲的血液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主要的原因还是怪自己大意，收了许清洲的那一瓶心头血。
他回首看到云靥时，她已陷入昏迷，因此困住恶魂与扶桑之后，他也甘愿落入这梦中，再次寻找云靥。
姬长寂想说话，却发现说出的话不是自己心中所想。
“怎么不担心，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肉麻，真的肉麻。
这是云靥与姬长寂脑海中浮现的评价。
但在这里他们，似乎改变不了什么。
云靥半垂着眼，喃喃道：“我死了也好，也不会拖累你了，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做大官的，而不是跟我这样的人在这里，一事无成。”
“清河，你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后，憔悴丑陋的模样。”
女子低低地咳嗽了一声，血忍不住溢出唇角。
云清河握紧拳头：“婉婷，我不会走的，我想跟你一起死。”
男人眼里全是诚挚的情意，云靥对上他深情的眸子，也不由心神一恍。
这是那恶魂与这个柳婉婷所经历的一切啊！
这个时候看来，就是他们郎有情，妾有意。
后面所经历的一切只能怪天！
-
时光过的很快，岁月的流沙悄然从指尖滑过。
云靥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胸口发闷的厉害，她想睁眼，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睁不开。
耳边传来的手云清河的声音。
“婉婷，哪怕杀光全天下所有人，我都不会让你死的，你要相信，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黑雾席卷云靥的全身，听到云清河这么偏激的话，云靥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这人是疯子吧?
居然要全天下给他们的爱情陪葬。
但有了那奇异的雾气之后，云靥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就觉得身体已然没有之前的疲惫。
云清河脸上也不再是之前的郁郁寡欢。
“婉婷，你要相信，老天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好人。”
云靥笑道：“清河，你说得对，定是你天天为我吃斋念佛，诚心祷告，所以老天才会让我病好。”
从那天过后，云靥的病果真就好了起来，日子也越来越好。
云清河也连中三元，从荒无人烟的竹林，到成群结队的仆从，再到纸醉金迷的皇宫。
唯一不变的，就是男人的心。
“婉婷，待我安顿好一切之后，我要一生只娶你一人。”
姬长寂双手握着云靥的肩膀，眼里缱绻暧昧。
男人的眼睛呈现淡淡的褐色，明明自己是被控制的，改变不了故事，可云靥的心里却在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
姬长寂的眼睛也是淡淡的褐色，他是不是也进来了幻境？
就跟上次一样。
感觉心不断加快，云靥笑靥如花：“清河，我等你。”
“婉婷，我不会辜负你的。”姬长寂在云靥额头上落下一吻，“为夫有事，晚上再来看你。”
男人挺拔孤绝的身影离开了这里，丫鬟端着点心进来。
“姑娘，大人可真是宠你，才高中状元就履行约定，马上要娶你了。没想到爱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姑爷从一介布衣，到如今的声名煊赫。”
云靥双颊淡淡的绯红：“你别打趣我了。”
“我一介布衣百姓，他的世界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人，只要在这三妻四妾的世界，他心中有我就够了。”
丫鬟还想再说什么，可又看着女子蹙起的蛾眉，生怕自己又说错话，惹得大人不悦，等会儿又挨板子的。
最终只低低地说了一句。
“姑娘，别乱说了，吉人自有天相，快吃梅花糕。”
-
那一句无心之话，云靥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云清河眼眶红：“婉婷，真的对不起啊，我本来就是布衣愚民，有幸受到上天的眷顾，以及老师的提拔，还有你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我才能有今天。”
“可天不遂人愿，圣上想把公主许配给我，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不忍老师……”
男人的声音哽咽。
云靥脚步后退了一步，她努力接受着这个消息，可微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
“清河，我不会怪你的。”
云清河滴下两滴清泪，缓缓道：“婉婷，我爱你。”
爱在王朝是致命毒药。
云清河与公主婚约来的很快。
云靥也被暂时安排到了别庄。
车辚辚，天空下起了小雨，马车内外装潢华丽，里面无丝毫的冷意，可云靥还是觉得身处冰窖。
碧荷在马车内，宽慰着云靥。
“小姐，你别忧愁啦，大人那么爱你，等一两年后肯定会把你接回去。”
“公主虽然脾气不好，可也总不能回拒大人一个纳妾的要求。”
云靥没说话，她掀开帘子，看着轿子穿过小路。
就像她跟云天河的关系，永远都见不得光。
轿子轰然倒地。
门外传来声音。
“柳婉婷，谁叫你抢了我们主上的男人，今天，我们就送你上西天。”
碧荷嗓音颤动：“公主，没想到公主真的知道了，她派人来杀我们了。”
四周慌乱到了极致。
云靥也握着帘子的手微微颤抖。
剑声传来。
外面进行着一场厮杀。
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云靥紧捏帕子的手也不断地收紧。
轿子外传来冷绝的声音。
“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你。”
风声呼呼，不知道过了多久。
云靥与碧荷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血淋淋的地上放着一袋银子。
碧荷声音夹带着哭腔，“是大人，救了我们。”
“小姐，公主真是个坏人。”
云靥眼里落下清泪：“碧荷，我想我真的应该走了。”
一切的一切，在云靥脑海中掠过。
柳婉婷与碧荷爬上了悬崖之上，在那里坐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云靥醒来，她不受控制地走向那悬崖。
决然地跳了下去。
这是柳婉婷之前做的事情。
人死灯灭，可魂魄是永远不会消散的。
在云靥死后，她看到碧荷也跳下了悬崖。
也看到三公主跟云清河缠绵悱恻，更看到后面云清河思念柳婉婷，然后被公主鞭打。
“云清河，既然你过了这么久都还在思念她，敬酒不喝，喝罚酒的话，我就派你去荆林为她守一辈子。”
天家的喜欢总是来无影，去无踪。
云清河被贬职了。
他穿过黄沙漫漫，从人才济济的京都来到荆林。在这里总想干出一番大事业，也会在寂静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婉婷”。
直到有一天，一位道士找到了云清河。
“大人想必看过话本，知道鬼界。传说中，人死后会被黑白无常带到阎王殿，根据生前所行之事，判决下辈子是人还是畜生。”
“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看到心中所爱之人。”
云清河处理完事情之后，眼睛一亮，“道士可否说什么办法。”
道士捋了捋长须，“这个办法，要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知公子是否愿意？”
“我愿意。”云清河忙不迭地回答。
“好。”道士缓缓开口：“人总有相似的一部分，灵魂也是。柳婉婷总能从上千人的灵魂当中寻找到与自己的相似灵魂碎片，然后死而复生，铸就不老之身。”
“大人，当你要为心爱之人夺得躯壳的时候，你死后或需要不入轮回，受尽千辛万难。”
“不知，你是否还愿意？”
云清河没有任何的犹豫，道：“我愿意。”
于是，罪孽便持续了千年。
地下城，人体实验，与许清洲与匈奴合谋，借助人类之力寻找柳婉婷。
—
脑袋中的昏沉感逐渐褪去，云靥再一次睁眼。
就看到许清洲与扶桑被落在一金色罩内。
不，确切的来说，不只是他们。
还有门外的人影憧憧，以及传来的嘈杂声音。
“冉冉，你在里面吗？”
“再砸不开，你们的人头也就不保了。”
“都是废物，还不赶紧。”
是云今安和成渊的声音。
云靥看了一眼周围，姬长寂岿然未动，就像还没有出幻境一样。
“姬长寂。”云靥轻轻地唤了一声。
“你，该不会真的被恶魂打败了吧？”
姬长寂在云靥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地扯了扯嘴里。
他转过身，望着云靥，挑眉轻谑：“你觉得我打不过这恶魂？”
云靥点头。
她原先还是真这样想，一个是看起来没有助手的白无常，一个是千年恶魂。
姬长寂没想到云靥这么实诚的回答，他手一挥，那站着的云清河突然抽打自己的脸。
人死了，□□不会痛。
可是灵魂始终会痛啊。
姬长寂开口：“看到了吗？你以为我是人间的酒囊饭袋？”
他语气意气风发：“我在六界，可谓是无人能敌。”
云靥：你就吹吧你？你以为天帝会下凡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个人可是管自己死后的十八层，现在还是不能得罪。
云靥点头：“嗯，你厉害。”
她语气干巴巴的，敷衍味有些严重。
姬长寂似不在乎她信不信自己说的话，视线移到许清洲身上，“你这个鬼啊……当真可恶。”
云清河声音颤抖：“我只是想救我爱的人，大人，姑娘，你们也看到了。”
“我有错，也是事出有因。”
姬长寂冷嗤：“鬼话连篇。”
“鬼头鬼脑。”云靥评价道。
姬长寂：“神眉鬼道。”
云靥：“瞒神吓鬼。”
二人一来一回。
扶桑无语了，忍不住开口：“你们两个，能不能先把我这个无辜的鬼给放开啊？”
“真是见了鬼了。”
你们两个，比鬼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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