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黑色夹克工装裤,皮肤白到发光,刚刚的脚步是他那双黑到不近人情的靴子发出来的。
书房的灯光很亮,他站在那,挺拔的身姿却带着厚重的阴影。
家里闯进一个陌生男人,还是睡过的陌生男人,这比看见鬼还可怕。
黎向浠后退,大腿撞到桌角处,她疼得呲牙。
男人却还是一脸冷漠。
不会是入室抢劫吧?劫什么?
黎向浠张开嘴巴想要喊。
他率先压低声音狠着说了句:“闭嘴。”
只是简单两个字,黎向浠觉得有一把刀抵在她脖颈上那样,她迅速抿嘴,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直到院子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院子铁门关上的声音,确认沈推凡离开,男人视线里紧绷的弦松下来,黎向浠才敢解放呼吸。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降低音量,似乎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凶。
“这是我家。”他语气很硬。
黎向浠拧眉,对于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并不打算相信。
男人微微侧头,眼神凛凛。
黎向浠试图找到他住在这里的证据,看了看他身后的隔间。
书架推开,里面有个密室类的房子,不大,黑漆漆的。
沈推凡刚刚没有带她去那里。
还真是他家啊。
黎向浠尴尬笑了笑,无措地指了指门口,“那你跟……沈推凡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盯着她,眼底带着森严的戒备。
“你会说话。”
陈述句,像是审判。
把黎向浠的笑容审判回去,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男人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宽厚的肩膀像是一堵墙,压迫得吓人。
距离越近,黎向浠的眼神就越不安。那晚灯光比现在亮,他们距离比现在深,她总是无意间想起他健硕的身材,他的腹肌,和他腹肌下方那雄壮……
耳垂发烫得厉害,黎向浠抵在桌子旁,无处可退,只能别过脸。
他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将现金扔到桌子上。
599块,那张五十人民币的左上角染了黑色。
黎向浠还在思考怎么解释,头顶传来沉沉又讥讽的声音:“我不做生意,嫂子。”
嫂子。
黎向浠脑子炸开。
她看过很多段子,比如网恋对象是二姨,约P对象是小舅,看的时候她笑得多厉害,现在她就有多想死。
更可怕的是,如果沈推凡知道这件事,向家知道这件事,联姻不成,黎蔓怎么办。
尽管现在她尴尬得想要遁地,但事情发生了,还是得解决。
喉咙堵着一股不当人的情绪,黎向浠指尖互相扣着,硬着头皮说:“别……别这么喊……你哥哥自己也那样说的,还没有结婚,我就不算是你嫂子,我们就算那…样了…我也不算……”
或许是她话语带到那晚的场景,男人的眼神有了起伏地从她脸上瞥走。
黎向浠居然从一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渺小甚微的……羞涩?
只有简单地一下,但却让黎向浠看到了希望,这个男人有可以攻破的缝隙。
两秒的尴尬后,她的手在两个人之间无措徘徊,尽可能冷静地商量:“既然知道我们是这样的关系,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以后打面罩的时间还长,我们正常相处,可……以吗?”
她小心翼翼看过去,男人耳垂微微泛红,表情却还是不打算和她商量的样子。
黎向浠带着知错的笑容,“首先,我那天用手语是怕你不搭理我,毕竟你也知道自己很抢手,我不这样,怎么会让你注意到我呢。”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男人的身段。
这样的谈判方式是黎蔓教她的,把责任用夸奖的方式甩出去,会让对方更容易接受一些。
或许是听够了这种夸赞,这招对这个男人没用,他纹丝不动,反而用一种看小丑的眼神看她。
黎向浠皱了皱鼻子,从睡觉的尴尬,变成马屁拍错腿的尴尬。
她破罐子破摔,“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就结婚,也算是我的坟墓,所以我才那样的,我只是希望在结婚前谈一场,或者有过一次好的体验,当然,你那天给我的体验很好……”
“不过我发誓,我那天根本就没看见什么,你也知道,我们当时……”
当时都不在状态。
气氛有些微妙,黎向浠也没敢再说下去,眼神却不自觉落到他脖子上,伤痕早已不见踪影。
他眼神转回来,将她视线落点抓了个正着。
他转瞬即逝的羞涩不见了,语气反而更不屑,“不是没看见?”
又一个谎言被拆穿,黎向浠瞳孔慌乱逃跑。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事情都发生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况……”
“还是你觉得钱不够?我那个时候没有更多现……金。”黎向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神像是一把刀,要把她劈开那样。
她声音弱下去,像蚊子声一样补了句:“但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他没有回答。
两人就这样僵持,黎向浠不抱希望地垂头。
老宅绿化好,夏季尾巴,蚊子依旧猖狂,无人说话,气氛沉沉,嗡嗡的声音是唯一自由的存在。
黎向浠的心地跌下去,她已经在思考,沈推凡知道以后的解决办法了。
她打算让沈推凡也去找一个,这样就公平了,不用被退婚。
直到头顶传来另一个蚊子声,“嗯。”
久旱逢甘霖,黎向浠仰头,漏出大难不死的笑容。
或许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表情有些勉强,但又不屑地补一句,“下次不要被我抓到。”
话里有话,黎向浠觉得,他还是认为她不忠诚,对他哥哥不忠诚。
黎向浠知道,她有错在先,而且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嫂子形象了。只是,这样的态度让黎向浠想起向应天。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出轨的,我最讨厌出轨,很讨厌,超级讨厌。”黎向浠把对向应天行为的厌恶,带进了这句话里,眼神真挚。
却换回男人鼻腔不屑的哼声,“随你。”
“我的出现,不要让沈推凡知道,还有,你,搬出去。”他转身往门口走。
黎向浠跨一步堵住他,问:“为什么?不是说要和平共处?”
男人瞥一眼,绕过她。
黎向浠又去堵住。
一来二去,男人眉间烦躁的情绪大了些,他伸出右手,黎向浠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和脖子。
他只是用两只手指,很嫌弃地捏着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一边,走出去。
“你去哪里啊?这里不是你的家吗?”黎向浠小碎步跟上去问,试图拉近关系。
毕竟,如果他也住在这里,她就不会没有人说话了,况且,他以后还得叫她一声嫂子,住在一起应该不算什么。
他没有回答,快步下楼梯,黎向浠也加快脚步追过去。
“现在出去很晚了,你吃饭了吗?”
男人:……
“你晚上回来吗?这个房子很大,我自己住很无聊的。”
“那你搬走。”
“不,你搬回来住,我们可以聊天天。”
“别总想那些事。”
“我指的不是那方面,这个房子太大,离市区又远,周围没有人,太安静……”
黎向浠一顿噼里啪啦,直到门口,男人突然停下,黎向浠差点撞上去,一歪身子躲过去,又趔趄撞到门上。
他转身,一个警告的眼神,黎向浠就安静沾着门板。
见她老实了,他走向那辆黑色连号跑车。
原来机场F1是他。
黎向浠觉得意外,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怎么会踩下那样热情的油门。
然后黎向浠得出结论,要她保密他住在这里,是怕他哥哥沈推凡知道后,不让他去飙车了。
看不出,还是个怕哥哥的好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总能告诉我吧?我都答应帮你保密了。”她站在门槛上喊。
“裴非。”男人冷冷扔了两个字,上车离开。
“沈裴非。”黎向浠看着车尾灯,这样错误地重复一遍。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撒下来之前,雷打不动的生物钟让黎向浠准时睁眼。
她没睡好,刚来第一天,认床,而且老宅太大太空太安静,那个沈裴非又一晚没回来,她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就把他赶走了,但她又必须住,否则沈推凡会起疑心的。
黎向浠走去厨房,冰箱是空的,锅碗瓢盆放在柜子里,染了重重的木质味道,灶台未沾油滴,连调料都没有,根本没有生活的痕迹。
黎向浠打车出门,在周边逛了一圈,摸清这里的构造。
出别墅区再步行半个小时左右,有一个小超市,里面柴米油盐都有卖。旁边还有小菜市场,去早了能买到新鲜蔬菜。
再往前几百米有个大商场,不算高档,玻璃微微泛黄,有些年头了,但不影响逛街看电影吃饭。
黎向浠去了一趟超市和花店,提着几大袋“战利品”回到别墅。
蔬菜水果和冰淇淋堆满冰箱,调料整齐摆放到灶台上。买回来的向日葵,一瓶摆到客厅,一瓶摆到用餐台。
然后找了半天工具,去院子修剪花草树木。
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持续到两天后,黎向浠等来在京北的第一个周末,又可以约朋友见面了。
“浠浠,我晚上加一个小时班,跟方统说过了,你晚上先过去找他。”倪婷给她发语音。
倪婷是黎向浠去特殊教育学校认识的志愿者姐姐,比黎向浠大五岁,长得古典温婉,一头柔顺长发,很照顾她,大学毕业在京北发展,也在京北结婚落户了。
“好,我跟方统聊一聊。”
黎向浠回复完倪婷,瘫在沙发给方统打了个微信视频。
方统是她们在特殊教育学校的朋友,不会说话,听力偏弱,家境不错,也落户京北了。
两人对着镜头有一茬没一茬比划,从以前聊到现在,又聊到未来的打算。
直到院子里响起熟悉的引擎声,黎向浠才跟方统说了再见。
裴非从门口进来,眼神快速掠过干净的庭院,桌上的向日葵,带过沙发上时,速度放慢了。
黎向浠盘坐在那,双腿纤细修长,皮肤白皙细腻,头发乌黑浓密,双手捧着一本恐怖小说,一副懒散的模样。
见他进来,她的小脸立刻从书上挪出来,两只眼睛又大又闪,像是会说话那样。
裴非承认黎向浠长得不错,从清吧看见她开始,他就这样认为。
但这不能成为沈推凡擅自使用他家的理由。
“我让你搬走。”他眼神从她腿上挪开,语气依旧不太好。
黎向浠并不介意他的赶客,而且她可以理解,只是可惜她不能走,她还要他也住下来,陪她说话。
黎向浠起身往裴非方向走,卷起的裙摆沿着她腿部滑落。
“你吃过午餐了吗?晚上要在家吃吗?我给你弄吧?我买了好多东西,如果你不出去的话,不过我今晚要出去,你可能得自己吃了。”
对她的长篇大问,裴非不给表情,直径往二楼走去。
黎向浠小碎步跟在后面,锲而不舍,“你说话呀,别不好意思,我厨艺虽然不好,但黎蔓好歹也夸过我呢。”
裴非停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前,转头,“黎蔓是谁?”
见这招有用,黎向浠立刻喜笑颜开,“我妈妈,我妈妈叫黎蔓,她长得可漂亮了,我的头发就是遗传她的,看!”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甩着发尾。
裴非觉得这人有病,话太多,而且前言不搭后语。他不耐烦地转身推门。
黎向浠愣住,随即扬起嘴角,“原来沈推凡上次不让我进这个房间,是因为你啊,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她发自内心感叹。
却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关门的刹那,黎向浠看见他的表情,像是要杀了她那样凶狠。
嘭的一声,走廊又独留黎向浠孤零零的身影。
她嘴角耷拉下来,手机恰好收到方统的信息:
【今晚,去迎香里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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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另一边,房子陈设简单,桌子,柜子,床,还有一排冠军奖杯,再无其他。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阳光透过整面墙的玻璃照进来,光线极佳。
桌子前,男人坐在椅子上,面色俊朗冰冷,手里娴熟把玩着蝴蝶刀,余光锋利偏向门口,似乎把外面那个女人当成了敌人。
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许子炀。
他转眼,放到耳边,“说。”
“哥们儿落地了,晚上老地方,迎香里。本来我想哥几个喝,杨余瑞偏要带上他最近追的一女的。”
许子炀语气轻快,话也很多。
裴非手里的蝴蝶刀速度加快,余光又不耐烦地飘向门口一番。
许子炀停了一会儿,补一句,“你莫名其妙退役这件事,我今晚就不唠叨了,但你回国大半个月,进我车队当顾问,跟大家也算兄弟,到时候收着点性子,别甩脸色了。”
裴非没回答地挂断,将手机扔到桌面。
他右手一抬,蝴蝶刀飞出去,刺在一张五个人的全家福上,划破沈推凡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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