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多亏了木宸，不然我们根本出不来。”谭继凯叹息一声，两个眼圈黑的跟大熊猫似的。
“爸，还有我的功劳呢，还有我。”谭晶晶听他爸爸没有夸他，急忙开口找存在感。
谭继凯笑着摇头说没有那丫头，他就不需要那么多钱，更不需要被裹挟。
我默默摇头，一帮大贪官，说的跟真的似的。斯寒挖了一勺米饭，安澜在拍照，他很无辜地说让秦安澜圆润地出去。我知道他们组最近集训地厉害，不让吃碳水，连带着我这个借调的也受累，于是开口说：“秦医生，请将我的米饭P成鸡胸肉，好吗？”
秦安澜没好气地说我应该去趟黄粱。
“滚！”赶走了他，斯寒凑在我耳边低声说，“谭大贪官，说的跟真的似的。”
秦苏也听到了，点头翻白眼。
我偷瞄一眼举杯相庆的父辈们，在物质资源那么匮乏的年代，加上信仰不坚定，不造就大贪官都不正常。
我也默默替他们觉得不幸，小时候差点饿死，长大一点差点累死，老了，差点被我们一帮“不肖子孙”害死。
我堂哥木宸是我大伯木咏泰的儿子，在纪检组工作多年，这次要不是他，老木等人出来的没那么快。我家苏颖女士提议大家敬堂哥一杯。
堂哥笑了笑说都是自家人，在官场混迹多年，他将话说的很漂亮，将事办得更漂亮。整个饭桌上，他被长辈们“众星捧月”。
之前，说要放白永远的时候，他跟我聊过。他说，小易，听哥哥的话，不要咬着不放，咱们的5个人换他一个，值。
我当时没同意，说光杀人一条，就不能放。为防生变，我还去找了祖师爷。虽然什么口风都没探着，但祖师爷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话，公司的五个人是放了，但白永远没出来。
吃完饭，我在阳台上抽烟，他又来了。说想放了白永远钓大鱼。
我摇头否决了。
“要是小也被人玷污了，她还要跟人私奔呢？”堂哥很残忍的揭了我的伤疤。
我沉默片刻，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可能，大概，他也被裹挟了。
他见我不说话，又趁热打铁：“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可是差点杀了苏岩。”
我猛吸一口烟，咳嗽几声，小也死后，我抽烟抽得比以前厉害了，但还是菜。
“小子，官场之中，有来才能有往。你不能光救你相救的人。”
我点了点头，想问问他入职时候的信仰，他突然跟我说，他已经38了。
“行，这次我就放过他，但是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还让他做一把手吗？”我最后做了退步，因为，说白了，企业于官场之人而言，什么都不是，我还不具备与那帮人抗衡的能力，堂哥也需要更大的权力与平台。
“退贿，降职。不管怎么说这次光他的直属下属就抓了3个，他治下不严是再所难免。”堂哥告诉了我结果。
很明显，他们早已商量好了，他只是来通知我的。最后只能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本来以为，白永远半年之间连背两个处分（前半年纪检组就来过，因为他一个下属与部队的一个领导倒卖军用粮食中饱私囊而背了处分）最起码连降两级。
吃完饭闲聊的时候，大家又说起了白永远，他们说白永远找了人，将这次的处分挪到了下一年。所以他只是暂时停职，然后被派到山东学习三个月。
至此，整个氛围又凝重了起来。
老一辈将那件事只当做了一种饭后谈资，但是我们小辈心里真的都不是滋味。
老谢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所有的事情还是回到了原点。我知道他是在教育我涉事未深。我只能故作没听懂，低头跟云逸玩耍。
堂哥说有个领导想见见老谢，老谢便应下了次日的饭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堂哥派纪检组的车来接的我们。饭局在一家世界500强企业旗下的酒店。我们到门口的时候服务员见我们年纪轻，又面生，直接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谭晶晶骂他们狗眼看人低，我叹息一声。狗眼看人低又怎样，本以为我们已经很厉害了，但步入职场之后才发现，老辈们得游戏，我们依旧玩不转。
我们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堂哥派的人才来将我们接了进去但是安澜医院临时有点事情，来的晚，又没卡，直接被他们拦在了门外，死活不让进。最后又是堂哥派人去接的他。
吃饭的地方就在酒店大厅，为了显示他们纪检组的公正廉洁，午餐是四菜一汤。此外，还有自助，炒拉条、米饭、凉菜等，如果没吃饱，可以自己拿着碟子去盛。
虽然桌子上少了往日饭局的酒水，但也吃的舒心。
那顿饭，除了纪检组的人，就是各种局长、厅长，剩下的便是我们一帮年轻人。我们跟他们没有太多的言语，只能一碟子接一碟子的吃自助餐。
那天走的时候，他们的自助餐基本被我们吃干净了。
出门的时候，我还听有服务员吐槽：“这些小年轻真是的，把饭全吃完了，那我们吃什么呀？”
“你小声点，能来这里，肯定都是领导的孩子。”有人开口劝她。
接着那人便很快禁了声。
我默默叹息一声，中午的太阳暖哄哄的，但我却觉得自己身在冰窖，无助又绝望。
“领导的孩子”，以前小的时候可羡慕那些所谓领导的孩子。可是如今被别人这么说，却觉得无比的讽刺。
师父和祖师爷一心想搬倒白永远，可是这一次看来是不可能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白永远没有“死”。要再找机会，谈何容易。但我们又不能置自己家人的生死于不顾。
纪检组撤走的时候整个局里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那时候我才明白，秦苏那句“我真后悔进纪检组的门”的意思。若人嫌不说，还得帮人藏污纳垢，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来说，难免会想要暴走。
堂哥临走的时候跟我说：“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何必在乎再多几年。”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羽翼未丰的时候只能折服。可是堂哥等得了，我等的了，但有人等不了。
纪检组走了三个月之后，是斯寒和姗姗他们孩子的1岁生日宴，姗姗选在林家老宅办。
林家老宅封了好多年，快被市里当文化遗产了。由于当时文化局来人的时候姗姗没有答应，所以便搁浅了。她为了给孩子办生日宴，将宅子里里外外让人收拾装修了一遍。
宴会那天，除了十三师的人，市里的领导也来了不少。当然其中包括刚从山东回来的白永远。因为姗姗答应了生日宴之后将宅子捐给文化局，揭牌仪式也定在那天，所以书记到场理所应当。
那天我们局里的人，除了值班的，基本都去了。
姗姗平日里不喜欢古典的东西，但那天她破天荒的穿了汉服。站在身着警服的斯寒身边，倒也不显突兀。她怀里抱着孩子，浅笑着感谢所有的来宾，她说林家百年老宅从此就属于政府了，作为林家的一份子，能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将宅子捐出去深感荣幸。
接着是我大哥林珞讲话，他性子直，倒也没说什么拐弯抹角的美言，只说对于这个宅子，他并不熟悉。但是作为林家的子孙，他对祖辈的东西心存敬畏，也希望林宅作为文化遗产之后也能得到世人的敬畏。
接着便是书记讲话，文化局领导讲话。但那些都是官话，听的人耳朵起茧。
各种讲话完毕之后，老谢便宣布了开席。
宴会在林家老宅后院的一栋小洋楼举行。
吃到中间的时候大哥突然低声同我说他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我皱了皱鼻子，确实有。但已经放了很多鞭炮，有火药味实属正常。所以安慰大哥说应该是鞭炮的味道。
但是我忘了，他是军人出身，对火药味比较敏感。
我俩嘀咕完不到2分钟，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我们便被一股热浪掀了出去。接着，老宅便起了熊熊大火。
“二哥，云逸不见了。”谢苏爬起来，急急的同我说。
我一听孩子不见了，也顾不上什么大火了，于是跑上楼去找。楼梯一直在坍塌，我只能就着扶手奋力往上翻。
大哥和老谢见过无数这种场面，所以很快镇定下来开始疏散人群。
我在二楼没有找到云逸，只能去三楼，可是三楼的楼梯早已塌了，二楼柱子上裂开的口子宛如鲨鱼的嘴，我吓的打了个冷颤。急急喊着云逸的名字，自从小也死后，我对他没怎么重视过，我也没能做过一个好爸爸。
楼板已经开始塌陷，就在我有些绝望的时候楼板缝里掉下一个人来。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白永远，他额头中弹，刚刚摔下来之后脑浆奔了一地。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刚刚那声爆炸声其实是为了掩盖枪声。
就在我低头查看白永远脑部的弹孔的时候，一个凉凉的东西抵上了我的后脑勺。
“姗姗，该收手了。”最后我只能举起双手，来了这么一句。
因为那伤口的口径，只能是我们警局的枪能打出来的。再加上身后那熟悉的香水味道，我判定是她。
“我林家死了那么多人，你们一句牵涉甚广就过去了，我凭什么收手？”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我，“我以为二哥您是个君子，结果呢？”
火势越来越大，我被呛得连连咳嗽。她穿着高跟鞋，一脚就将我踩地跪倒在地。
缓了好几秒之后，我转头问她：“那你为什么烧档案室？让我们绕了那么大圈子？”
“你都知道了？”她倒是笑了，眼中满是苍凉。
“是我跪着求斯寒包庇你的。姗姗，哥哥前方百计的保你，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咳咳咳，到底是谁在背后教你？”
“他？包庇我？——呵呵，果然，他接近我是为了查林家的案子？后来又是因为受你所托？”
“珊珊，听话，白永远已经死了，咱收手好不好？”
“二哥不要以为从我身边抢走他，就可以趾高气扬的说教我，我告诉你，他心里，只有那个死人，你那死了的妹妹木槿。”
我点头，说自己知道，“姗姗，这里火太大了，咱们先出去好不好？”
“二哥，我不是小孩子，不要想着让我放过你。说到底，你抢走了他。我那么爱他，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的思想已经进入死胡同，怎么说都没用。我只能点头说我会陪着她，但云逸是无辜的。
“放心，那帮小崽子我早都送出去了，我可不想他们跟我们一样，全部变成神经病。”
我点了点头，觉得她还算有点良知。
就在这时，二楼的柱子开始朝着我们这边倒过来。我也顾不得她会不会开枪，只是担心她会不会被砸死。所以，来不及多想的我一个转身将她护在了身下，接着随着刺骨的疼和灼烧，有东西砸在了我的背部。
“二哥，二哥，你别吓我好不好？二哥——”我迷迷糊糊中听到姗姗在叫我，可是眼皮真的很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后来我便陷入了昏迷。弥留之际我见到了小也，她哭着跟我说当年她真的不是有意要杀熙熙。
我只是苦涩的笑了笑，没有跟她搭话。
我不是神，我救不了所有的人。当年，那场大火，不管姗姗怎样绝望，怎样求我，我最终选择了救苏岩。因为那个时候，我跟她不熟。
她说：“大哥哥，你救救我好不好？”
可是火势那么大，我妈又突然反水。我只能从另一个人手底下带走了苏岩。一来是子弹确实不够了，二来我不能对我妈开枪，我下不了那个手。这便是我藏在心里，不愿记起来的所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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