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组一共十二号人,按号牌依次进去做笔录。
御妖司的牢狱他们不是第一回来,平日都是作为押解的衙役,这次身份有些微妙——疑犯。
以这么个身份踏进牢狱,许承安心底莫名有些紧张,还有些害怕。
怕妖司里百八十种酷刑,怕水牢,怕虫狱,也怕威逼认罪……
师爷吊高了嗓音喊人:“肖永。”
苏禾捂着胸口扶墙出,和肖永在门口错身,交汇而过的瞬间他回头,声线还带着颤音:“肖哥,保重……”
里头真是太太…太恐怖了。
肖永无语至极,头也没回,两指掐诀给了他一脑瓜崩。
三组只剩肖永和许承安未做笔录,肖永坦荡不怕这些,苏禾这一声保重无疑是给许承安平添压力。
上次冯宝霖摸底她恰好在外捉妖,没做上笔录,今儿算是头一遭。
她在三组只负责揭榜缉拿,从不参与审讯,一是没赏金提成,二是手段血腥。她对没赏金的活儿一概不上心,也没正经了解过审讯流程,这会儿缠着赵冬和老陶猛补课。
课没补完,师爷就点到了她的名儿。
这……这么快?
倒也不快,肖永的问话时长是三组最久的,不过也正常,他是最后见到刘府司的五人之一,又是三组对外的负责人。
苏禾已经缓过神了,扯着她的衣角假模假样地揩泪:“许姐~保重,我会想你的。”
赵冬捂了他的嘴,把人夹在臂弯往后拉:“没事,照实了说就行。”
许承安的胆子完全是金钱堆出来的,平日里怂得像只鹌鹑,但若是让她揭榜捉妖领赏金,就算是蛇窝虎穴她都闯得毫不犹豫。
但凡有一秒都迟疑都是对赏金的不尊重。
有刘府司错案繁多在前,她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全府衙的衙役就属她这个半妖资质微末,没背景没靠山,拿来为此案顶罪再合适不过。
她在御妖司这些年赚了不少赏金,又是月光,时常预支,只要咬死说她为财害命,这案子就算是破了。
在等许承安进来的间隙,师爷已经将这建议告诉了新府司。
贺延翻阅着前头的证词,目光扫过侧坐的肖永,敷衍地嗯了声。
他不认同师爷的做法,更确切的说,他不认同前府司的作为。
冯宝霖个人能力还算不错,两次笔录大差不差,没有什么特别的新发现,疑犯是否为御妖司内部作乱还不能妄下定论。
许承安在门口缓了几口呼吸,才往里进,挨个打过招呼,局促地站在中间。
左边是各色刑具,右边是一个巨型十字钢架,锈迹斑斑的铁链缠绕上头,透着极重的血腥味。
她的正前头摆了张长条桌,桌后是玄色长袍,男人的脸被黄麻纸遮了大半,他的身侧站着师爷,再边上是肖永。
肖永难得正襟危坐,眉眼低垂谦逊,微微侧头向右,等着贺延发话。
贺延搁了纸,问:“刘府司出事那天,在哪儿?”
“那日我在溪口村抓妖,是只六色幻彩蝶妖,现在就收在牢狱里,府司可以提来对峙。我蹲了它三日,村里的村民都能作证。而且,溪口村离永安城来回需得五日,纵是日夜骑行也需两日,我是半妖,没有疾行的能力,还请府司明鉴。”
贺延在纸上将溪口村圈了出来,问师爷意思。
师爷铁了心要拿她顶罪,追问:“你又如何证明是你在溪口村蹲守了三日,而非是操纵了人偶?”
师爷这话一出,肖永皱了眉头难以置信,一脸古怪地看向他。
这算什么发言?
妖或是半妖确实存在有分身、控制、洗脑等等能力,但,她是许承安啊。
整个御妖司谁不知道她许承安是个废物半妖,她的能力在衙门最无用异能榜前第一,毫无争议——占卜。
在这个刀快斗法的年代,一个异能是占卜的衙役在御妖司里当打杂都不够格,她能进御妖司都是钻了那年招录规则不明晰的空子。
贺延不说话,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肖永先憋不住,接了话,语气不善:“师爷是在怀疑三组提交的档案,这每年的摸底可都是师爷一手督办的。”
肖永这人没什么好,除了领地意识强,就是护犊子。三组的事务从来不让外人插手,缉拿也罢,审讯也罢,只要案子交到三组手里就算是默认全权移交,在结案前只要合流程连府司都是不能强制插手的。
更何况,现在他们要联手将三组的赏金重臣推出去顶罪,那可是三组的钱袋子,用的还是这种无耻手段,这怎么能忍。
“是吗?”师爷尴尬地蹭了蹭鼻尖,又听见肖永补充道:“今年的摸底上个月刚结束,师爷不会是忘了吧?”
“怎么会,我…我是怀疑她有同伙。”
许承安笑了:“同伙儿?你吗?我一个三组小小缉拿捕快,连主簿院子都进不去,更何况府司的院子,府司院子可只有师爷最是来去自如,不知道师爷当夜在做什么呢?”
这话逻辑通,半妖本就身份低,出入限制,再者缉拿捕快一般只在自组院子里活动,出门办差还得打条子,捉了妖回来也是移交狱解处置,连牢狱都极少去。
反倒是师爷,这师爷不知姓名,是刘府司带来的,上任至今一直视为心腹,允他自由出入,近身同食,在衙门里没有官职,但仗着身后有府司撑腰话语权极大。
也不知道新府司会如何处置他的去留。
师爷被戳中要点,怒目圆瞪,跳脚要反驳,指头点着,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被贺延余光一扫,咬着牙退到后头。
贺延又问两句其他,没当场下定论,放两人回去。
三组松了口气,刚觉得这事儿揭过无关自己时,牢狱那儿又出了乱子——六色幻彩蝶妖跑了!
许承安知道的时候还在写关于它的抓捕报告,第一面都还没写完,笔杆子折了一支,紧着发出厉声惊叫:“什么——”
“谁跑了?”
赵冬又重复一遍:“六色幻彩蝶妖……”
许承安两眼一黑,从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地上,写了一半的黄麻纸随着动作散落一地,她没心思捡,整个人颓靡又生无可恋。
她的三级通缉妖!
她的业绩第一!
她的巨额赏金!
她的不在场证人!
跑了……
肖永从二楼滑下来,被这声吓了一跳,差点脑袋着陆。
赵冬路过捞了一把,将它平稳放到地上,安抚地拍拍许承安的肩。
昨日新府司召他们做笔录前,彩蝶妖就已经按规矩移交到妖塔,交送文书也是盖好章签了字的,赵冬按流程一手办的,利索干净,这责任赖不到三组头上。
妖塔建在府衙的最后头,设有法阵,由专门的衙役看守,用以关押三级以上的妖或异能非凡的半妖。
按规矩,凡抓捕到的符合妖塔看押的妖或半妖,不论认罪定罪与否,都该移交妖塔,以免提前逃脱,若要提审需得向主簿院打申请,由看守陪同入妖塔内审讯。
可以说,若非是府司下令解除,没有妖可以从妖塔中逃脱。
“知道咋跑的不?”老陶凑过来打听。
赵冬摇头,他一早按流程去提审,在审讯房等了半天,去提妖的看守先去报告了府司才回来告知他。
具体细节打探不出来,看守也在排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各组只知道三组到手的业绩飞了,赏金折了,都等着看笑话。
许承安眼神涣散,提不起一点劲儿。
声音虚浮无力:“赵哥,你说我现在去临浦街的桥洞能占到位置不?”
老陶扯扯嘴角:“这个时候你得往东,去临汾街口拐临兰街的那个方向,那儿桥洞多,捡钱的几率大。”
“哼哼,我还不想被四组的逮进去。”
老陶提议的那些地方是富人区,夜间巡卫多,严令禁止流民夜宿桥洞。
肖永幻回人身,收拾利落官袍,临出门前还不忘说教她:“好好改改你这月光的毛病,多少租金得留着吧,你又不想睡府衙。”
睡府衙这和加班有什么区别,再说三组的廨院就这么点大,旁边的几间都各有用处,能睡人的地方也早被需要通宵办公的同僚占了。
总不能睡院子里吧……肖永估计是没意见。
换之前许承安还敢,可刘府司在衙门里出了事,彩蝶妖又逃了,师爷又想着要她顶罪,她可招架不住。
等等,彩蝶妖逃了,那外头也不安全。
万一它记仇,要报复她……
许承安拽住肖永的裤腿,眼泪汪汪,无比真挚道:“肖哥!救我!”
肖永将裤脚解救出来,丢给她几枚铜板:“给自己算一卦,看看凶吉,凶呢横竖一死,吉嘛那就无所谓了。”
赵冬老陶等人都觉得有道理,苏禾搬了张小椅子,坐在边上看。
许承安盯着膝盖前头落着的几枚铜板只觉得晃眼。
“许姐,想开点,只要不是住牢里,哪儿都挺好。”苏禾托着腮。
安慰的挺好,下次别安慰了。
“而且你求肖哥也没用啊,他一只猫,出了事溜可快,哪顾得上你,上次的事儿你都忘了?”
苏禾说的是上次和肖永出外勤,抓只毒爪的事儿,肖永挨了一爪子,应激地跳开二里地,还是许承安甩了鞭子把它放倒捆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给出结论:不靠谱。
“要不还是进牢里吧,彩蝶妖总不会自投罗网,还有咱们轮流看着,多安全。”
老陶神色复杂,孩子有想法是好,就是人不怎么聪明。
也不怪苏禾,苏禾是肖永在田间捡回来的麦苗,将化妖的那几日发了山洪,被淹在水里四五日,估摸着就是那时候把脑子泡糊涂了。
苏禾支着下巴又思考一通,眼睛略过赵冬,亮了起来:“不然,许姐也找个人家嫁了,成了婚就有地儿住了。”
赵冬是他们中唯二有家室的,另一个是后勤的周叔,一个大勺能当大刀耍的半妖厨子。
赵冬成婚也有十多年了,没有孩子,苏禾正好被收留在他们家里当小孩养。
小孩单纯,但话还真没错,赵冬和老陶也认同。
许承安确实也到了相看定亲的年纪。
成婚?
确实是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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