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睿宁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弹,好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在顷刻间便溃不成军,眼泪断线般滚落而下,举起拳头去击打一切让他委屈让他心碎让他一败涂地的东西。
寇尘没躲,硬生生用左肩接下了,细密的疼痛蔓延开后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喉结动了动,继而一把将叶睿宁按进怀中。
鼻尖的味道陡然放大,叶睿宁先是一愣,而后坦然的把脸埋在他肩头,细细地啜泣,“我想回家。”他从抽噎的间隙里说,“这里的人对我一点都不好。我想,想回家,我要回怀庆。我要回家。”
“胡说什么呢。”寇尘很自然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但即将碰到的时候却又犹豫了,转而将手落到他肩上,“哭一场就好了。外面……外面不安全。”
莫说是出府,叶睿宁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该有,没有岐王的命令,莫说一个活人,就算是只麻雀也飞不过王府的围墙。自古以来,王权的力量太大,更何况岐王生性残暴,战场上杀神般的人物,遇事佛挡杀佛,根本无法抗衡。
叶睿宁自知出不去,可他不甘心,哭着骂道:“你把我带来的,你就得带我回去,要么我就,我就……”他推搡他一下,破罐子破摔道:“要么你就干脆杀了我吧!”
此话一出,寇尘的手上的力量陡然又变大了,勒得叶睿宁后背很疼,但这样却反而让他觉得很踏实,以为着他被抱得更紧了,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哪怕这都是假的。
“他们教你的东西,你不要太用心学,但也不要怠慢,知道吗?”
叶睿宁摇头,嘴巴都快噘到鼻尖上去,“不知道。”
寇尘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顺着他哄劝道:“照我说的做就行,这几日殿下很忙,等闲下来应该会召见你,到时你乖些,别像对我一样顶撞他。”
一提这事叶睿宁就烦,白他一眼,见外头没人便转身往院子走。他出来够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寇尘跟在他后头,机敏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叶睿宁由他跟着,问:“我听,管家他叫你统领?”
“嗯。”
“为何?”
“王府的暗卫,一半归我管。”
“这么说,你在王爷那是能说得上话的?”叶睿宁眼珠滴溜溜一转,“那你能不能帮我跟殿下求求情,别再天天派人看着我了,我手无寸铁的,伤也没好,有什么好看着的?”
“你老老实实的,殿下自然会把守卫撤走。”他对上叶睿宁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心脏又隐隐欢跳起来,伸手揽过腰把他抱在怀中,道:“你住哪?”
“就在前面。”叶睿宁抱着他的脖子,像进京前的许多次那样歪头枕在他肩上,“你别叫守卫发现了,我是偷着翻墙出来的。”
寇尘单手把他往上颠了颠,揶揄道:“看来恢复得很好,都能翻墙了。”
“还疼着呢。”叶睿宁回头看快到了,扭着身子就要下来,寇尘按住他的腰,侧头在其耳边轻语:“别动。”
温热的气流洒在耳后,叶睿宁微微歪过头,半边身子都酥了,老老实实趴在肩头抱住他的脖子。寇尘于是抱得他更紧,轻轻一跃翻上墙头,悄无声息落进院里,在墙边的死角跟他告别,“回去吧,好好睡。”
叶睿宁点点头,蹑手蹑脚离开了。
寇尘目送叶睿宁进去房间,眸子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公子,公子可回来了!”夜倚鸢见叶睿宁完完整整地回院,忙点起书桌上的烛火,“既然回来了,公子就赶快抄写吧,夫子叫抄的东西多,再不快些,今晚恐怕就没得睡了。”
“睡什么睡,还不如不睡!”叶睿宁一下坐进床里,抓了枕头高高举起要丢,结果想起方才寇尘说的要乖一点,想了想又愤愤地扔回床上,趴在被子里哀嚎。
“公子,莫要再喊了。”夜倚鸢放下墨锭,走过来坐到床边,手心在他背上轻轻地拍,“咱们殿下虽是个武人,但休息时却是最喜静的,公子当心惹恼了他。”
叶睿宁红着眼坐起来,尝试着调整了两个呼吸,又无助地躺回去,“我不要抄书啊啊啊啊啊啊!”
夜倚鸢着急道:“公子!奴婢知道公子天性不爱受拘,可如今被困在府中已是回天无力,再如何折腾都是白费力气,倒不如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奴婢同您一样,从官眷沦为了阶下囚,被变卖为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公子,您却不是,您的身份尊贵,殿下待您也好,您还是有出路的!”
叶睿宁愣了半晌,“那,他会放我走吗?”
“什么?”
叶睿宁突然笑了下,满眼热泪,“我是说,他会放我出去街上玩吗?”既然再回不去怀庆,那么骗一骗自己又有何妨呢?
他心中苦楚,夜倚鸢岂非不知,只是管家选她来侍候叶公子,定然不会希望看到二人抱头痛哭,她暗暗叹息,小声道:“会的,只要讨得了殿下欢心,他会同意您出去玩的。”
叶睿宁没有再接话,深深闭上双眼,任由一大股眼泪顺着原本的泪痕淌了下来。
当晚,叶睿宁一边抄着深奥难懂的文章,一边在心里痛骂这个狠心的夫子,自己写得手都酸了,眼睛也疼得厉害,可直到天亮也还是没有抄完。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叶睿宁画着鬼画符,愤愤不平地扭头怒叫。
夜倚鸢在一旁研着墨,看着满纸丑陋的大字直叹气。
墨锭不知疲倦地在砚台上转过一圈又一圈,发出唰唰的细微声响,夜倚鸢疲惫地直打哈欠,再一抬头,发现天色彻底亮了。
叶睿宁龙飞凤舞地画完最后一行大字,甩手就把毛笔扔出去八丈远,“终于写完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整宿未眠让他的精神极为萎靡,“老天爷,看在我一晚都没睡的份上,你就派个小神仙去告诉岐王一声,别叫我再写字了吧。”
“公子赶快去歇着吧。”夜倚鸢强打起精神整理着桌面,说道:“不然等师傅们来了,可就真的没得睡了。”
“好累啊。”叶睿宁疲倦地打哈欠,一步一晃地往床上走,“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诚则灵,等他一觉睡醒过来,那个狠心的夫子果然不见了——不止他,是所有师傅都不见了!
叶睿宁登时乐开了花,跑进院子一看,门口的暗卫也被遣散了!
“天呐!”
叶睿宁兴奋得张牙舞爪直跺脚,将手中抄写的文章甩得哗啦乱响,虽然很可惜,但一晚上不眠不休换来的回报远比这几十张纸好的多。
夜倚鸢替他感到高兴,笑盈盈道:“恭喜公子,终于得偿所愿!”
叶睿宁跟她对视一眼,抬手就把这十遍文章给撕了个稀巴烂,丢在花坛里拿泥巴盖住,夜倚鸢觉得叶睿宁这股爱憎分明的劲儿特别可爱,也来帮着他一块埋。
盛管家来的时候,俩人才刚刚堆好土,叶睿宁擎着两只泥爪小跑过去,乐得合不拢嘴,“盛老伯,您怎么来了?”
盛管家给他见了个礼,“看公子心情愉悦,想必是有喜事吧?”
叶睿宁露出个狡黠又含蓄的笑,撒娇道:“老伯明知道,就不要取笑我了。”
管家和蔼地点点头,“公子高兴,老朽这里还有一桩大喜事要告与公子,保准公子啊,笑开了花!”
“真的?”叶睿宁眼睛直亮,“快些说与我听!”
“岐王殿下知道公子善画,因此请了京中有名的才子来教习公子,并允许公子今后可以在王府内随意走动,以便描摹花草虫鱼。”
“啊,这算哪门子喜?”叶睿宁又蔫下去,“不还是要习画。”
“公子可别断章取义,只看前半句觉得悲伤,您也得听听后半句啊。公子现今正处在爱动的年纪,这岐王府邸这么大,保准公子玩个满意!”
说到这,叶睿宁倒是想起来了,“殿下他……最近不忙了吗?是要召见我吗?”
“殿下身为皇子,怎能不忙,只是前段时期事务繁多,这几日又松缓下来罢了。”
“哦……”
叶睿宁甩甩头,也懒得再去想这个,上次听寇尘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别对岐王那么好奇,他便也不问了,能出去随便走动就好,何必再索求那么多呢。
叶睿宁自认不是个贪心的人,虽然有时候会贪点小便宜耍点小聪明,但也知见好就收才是长久之道。
送走管家,叶睿宁又回房去睡了个回笼觉。这几日总被夫子责罚抄书,身上疲乏得很,更何况昨晚还摔了那一下。
想到昨晚,叶睿宁忍不住偷乐,他拉过被子把脸埋进去,许久睡意才暖烘烘地卷了上来。
这一觉睡得久,夜倚鸢端着午膳回来见叶睿宁还在睡,走过去晃他一晃,“公子,公子,起来用膳了。”
叶睿宁半梦半醒的不清醒,拱拱肩膀甩开她手,哼哼唧唧继续埋进被窝里头睡。
“公子,今日厨房煮了羊肉汤,奴婢闻着香得很,公子起来试一下?”
叶睿宁不动,睡成一滩软泥。
羊肉汤得趁热喝,不然凉了容易闹肚子,夜倚鸢见说不醒他,想了一想,跑到桌前把羊肉汤给端了过来。
羊肉汤热气飘摇,辅一凑近,叶睿宁闻着味就坐了起来,仿佛有一把无形的手在推着一般,看得夜倚鸢直乐,“公子快醒来吧,这羊肉汤凉了可就不好了。”
虽说坐起来了,但叶睿宁人还是懵的,抱着被子,闭着眼睛咕哝着什么。
夜倚鸢凑近了去听,拼凑出来他是想吃糖葫芦。
“公子想吃糖葫芦?”夜倚鸢心说这该去哪里淘换,“王府里怕是没有这物什。”
叶睿宁睡得左晕右摇,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扭一扭身子,忽而朝床下张开双手,“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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