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淮的脸色不佳,看起来心事重重,虽然没影响工作,但能感觉到他分了一半的神。
苍舒雀一早察觉到,只当是他觉得此次任务太过沉重,一心只想让他心情舒缓些,不停地和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苍舒雀怕惊扰伤者休息,小声问道:“亓官少尉开战斗机干什么?天上怎么十多个,今天需要用吗?”
伊祁淮被叫回了神,道:“有用,要射击仿生人。”
“战斗机上安装的是导弹吧,那其他人怎么办?”苍舒雀皱眉望着天,习惯性看向自己正在谈论的事物。
地震带来的伤害已经很大了,如果再投导弹,那不是直接告诉所有人要把陵秋浊城的人放弃吗?
伊祁淮耐心解释,他重新佩戴了传感器,用脑传播道:“这个没在外公开过。诸如亓官绒原这种战斗机安装的都不是导弹,是一种针对仿生人所做的萎缩试剂。战斗机高空投物有事无法命中或者出现误伤,所以这种萎缩试剂人类使用只会出现头晕、发烧、腹泻等情况,仿生人被击中的部位会当场软化,在五分钟内蜷缩。”
苍舒雀微睁双眼,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战斗机考核的严苛苍舒雀不是没听说过,层层筛选,需要平时成绩以及总成绩全部达到A ,相比之下,像战斗机导弹考核可能还简单些,或许亓官绒原这种情况需要S以及满级才能通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考过的。苍舒雀很佩服。
想象一个针头注入自己的血管里,就算出现头晕发烧现象,那也得有命活着,不然还没等出现症状,先因为针头撕裂血管而亡了。
这的确很恐怖,也幸好几乎没这方面的事故,不然早就舆论满天了。
伊祁淮聊着聊着面部逐渐放松,似乎内心杂乱的线逐渐疏通,他向苍舒雀提出了一个问题:“陵秋浊城出这么大的事,却并没有多少仿生人,你觉得为什么?”
“警告?或许是别的。”苍舒雀左思右想,自己也搞不懂,本以为会看见一大片仿生人军队,结果只是零零碎碎出现。他叹了口气:“阴谋论一下,那可能就是调虎离山咯。”
伊祁淮采纳了他的回答。他也觉得奇怪,却一直想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纠结半天,神也一直处于半游半归的状态,被苍舒雀这么一打断后再思考反倒清晰了很多。
他当即联系珈温邦城加强管理,对方也连连应下,让他先完成任务,之后迅速赶回基地。
每在进行一段任务时,所有通讯会与外界割裂,几乎不能主动与外界沟通,只有紧急通话状态能联系非任务内人员,其他联系方式都只能通过公用号码呼出。但由于身份不同,像先辈已英勇牺牲的子孙、少校及以上成员会在来电时出现“*”的前缀,其他则统一是“#”。
也就是说,“*”大多是必接,就算系统忙碌卡顿,也会通过机器人收集后重播,之后重新回拨电话,“#”则是看运气,运气好有人接,运气不好听百科机器人回复。
伊祁淮算是两个都占,所以他的来电会被迅速接起。来电顺序有先后不代表任何事情都是特例,他们这类人依旧不能在任务中知道外界的事情,必须有效保证他们的行动是最佳状态。
“例行检查。”一位女士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手中的文件挡住了她的脸,而声音却很熟悉。
苍舒雀和伊祁淮起身站在旁边,这才看见对方的面容。他们见过几天。
她也认出了他们,直到将面前伤者信息录用完毕,才牵了牵嘴唇:“救援队单于明心。”
伊祁淮弯着腿依靠车门:“称呼变了还有点不习惯?”他看向单于明心的左肩,身边变成了少尉,她理应介绍自己为单于少尉。
单于明心作势望了望,道:“我看这里没不认识的人,不用介绍得太正式。”
伊祁淮“嗯”了一声,眉头微皱:“不过你为什么来了?”
的洛离陵秋浊城这么远,难道是之前出了什么任务?可再怎么样,单于明心也不应该进救援队,除非是缺人。
可救援队为什么会缺人?
单于明心看伊祁淮的反应不太对,思考一番后道:“恰好在附近,上级又说陵秋浊人手紧缺,所以我就以救援队成员的身份来了。”
“好。”伊祁淮大概猜到外面出事了,他也不再问,收了声。
苍舒雀见自己插不上嘴,又不想让这个画面沉下去,变成三个人都不说话的局面。他随口问道:“你在哪里做任务呀?”
单于明心会错了意,以为是伊祁淮给了苍舒雀什么信号让他问的,自知瞒不过对方,无奈叹了口气:“水天来城,太……”
“水天来城的确挺近的,也难怪你能这么快赶来。”她被伊祁淮的声音仓促打断,“不过边缘地区应该已经被救助的差不多了吧,余震大概率也波及不到。”
单于明心愣了半秒回过神来:“是的,差不多了。”
她竟然私做主张,回错意后还想全盘托出,该死。如果不是伊祁淮阻止,她早该抖得一干二净。
她能感觉到,伊祁淮打断并不是因为他不想听,也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听,而是这个城与苍舒雀有关,他无法确定苍舒雀的心理。
单于明心内心狠掐自己一把,差点犯错影响他人。
“还有其他人,我先走了。”她没时间再聊下去,匆匆离开了。
苍舒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眨眨眼应了两声。伊祁淮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见真没听出什么也就安了心。
地面开始晃动,连车里也都开始站不稳。苍舒雀侧头看向车窗外的二次伤害,切实感受到本已凄风寒雨的城再度变成一摊废墟,好似一个偌大的垃圾场,是文明的终止地。
他看着这幅景象,竟也闪出了泪花,转瞬即逝。
余震持续了三分钟,这个世界也出现了有声和无声——耳畔回响落地平安之人的痛哭流涕和烟尘满天的死寂。
大雁飞过,可为什么感觉春天结束了。
苍舒雀深吸一口气,又平静地吐出。他继续跟着伊祁淮救助伤者。人手紧缺,他们各自分开工作。
一位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活像一个哭闹的孩子。她的头发明显染过,偏粽,发根还有新长出来的白发,额前的刘海已经被泪水浸湿,黏在脸上。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睁开也是一片朦胧,只能看见睫毛糊在下眼。
她的腿被绑好了绷带,不流血了,但苍舒雀还是想为此驻留。
他蹲下,神色说不上来的复杂,只听那人自说自话,嘴里东一句女儿西一句家人。
“菩萨我的女儿才十六岁!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不公啊!你还有多好的人生,你才考上心仪的学校交到这么多朋友,你每天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学,大家学你就不得不学。”
她抹了把眼泪,鼻涕却还流着:“你还没吃晚饭呢,叫你吃饭还和我吵架,”她愈发伤心,猛捶地三下,沙土也嵌在她大拇指的长指甲里,“不吵了,再也不吵了。你去哪玩了?现在还不着家,晚饭也还没吃。”
她抽了口气,鼻音浓重:“好歹吃完饭再走啊。”
苍舒雀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离去,虽然并没有见效,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
大爷盘腿坐在石头上,看着苍舒雀走来,问道:“干什么?”
“你的右手臂还在流血。”苍舒雀拿出纱布,开始处理伤口。
想象中的挥手闪躲并没有出现,大爷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看着远方,又听着耳边嘈杂的人情世故,道:“我家没了,孩子也没了。”
苍舒雀“嗯”了声。
他说不出好好生活的话,他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比他苦多了。
大爷无力道:“我活了这么久也就弄到了套房子。”
他说话声断断续续,又道:“因为这套房子欠了好久的债。”
苍舒雀默不作声,对方也没再传来声音。
苍舒雀看着他望着天空发呆,包扎完后又走向其他人。
看起来三十岁有余、大腹便便、还穿着一身土灰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对着手机另一头的人陪笑:“我这里出事了,那个截止日期不是还有一年吗?”
“延长这种事面谈,我还提心吊胆怕你死了,钱你借也给我借到手,先把我的还了。”手机里传出了更低沉的声音,他语气不耐,似乎很怕对方跑路。
男人注意到了苍舒雀,尴尬的冲他笑笑,继续回复手机里的人:“大家都不容易,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体谅……”
“不行!行了你也别道德绑架我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找人借钱,没什么事挂了。”还没等男人说话,对面就已经挂断了。
男人沉默半晌,自己也挠了挠头,似乎是为世间人情冷暖开脱,他牵起嘴角问自己:“……我道德绑架了吗。”
也许是疑问句,也许是陈述句,也许是对自己的怀疑,也许是给自己的安慰。
喜怒哀乐,世态炎凉,人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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