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之!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考虑过我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过这个家……”
……
林月初刚走进院子,卫夫人愤怒的责骂声便从房内传来。
这已经不是林月初第一次听见卫家夫妇争吵了,自从上次无意撞见卫夫人痛斥卫公子后,接二连三的,他便时常听见二人因为货款发生争执。但无论亲耳听到多少次,林月初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与卫夫人只见过一次面,平日里,卫夫人也鲜少外出。按理来说,他与卫夫人甚至谈不上相识,但只要一想到那日,卫夫人在婢女搀扶下缓慢前行的身影,一种异样的感觉便涌上林月初心头——明明应该是迎接新生命、合家欢乐的时刻,卫夫人却三番五次情绪激昂地控诉卫灵之。
真的是那笔丢失货款的原因吗?实际上,货款丢失也算不得是卫灵之的责任,谁也无法预料到路途中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么大一笔货款,真金白银,想来卫灵之心里也不好受。这样的道理卫夫人能不明白吗?林月初不禁动摇,难不成是卫夫人在卫家受了什么委屈?
一时之间,林月初也被房内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卫夫人痛哭流涕的声音绊住了他的脚步,叫他一尊雕塑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与此同时,伴随着一些器物碰撞发出的破碎声,林月初明显感觉到卫夫人不可控的抽泣声中夹带着浓浓的怒意与失望。
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眼见事态愈演愈烈,林月初实在无法袖手旁观。况且,若二人的争执真出自那笔货款,那信誓旦旦接下任务的他心里亦是难安。
就在林月初寻思如何行动时,一抹黑影忽然晃进他的视线——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位婢女。
见林月初一动不动站在院内,婢女先是一愣,片刻的犹豫后,这才缓缓上前行礼。这只是处于自身的教养与卫家的待客之道,行完礼,婢女便理所当然地起身欲离去,可眼前的客人却是出乎意料地伸手拦住了她。
突然被林月初伸出的手挡住去路,婢女面庞上写满了疑惑与抗拒。
“你不要怕,我就问你一些事,很快就结束。”安抚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女孩,林月初又将目光转向卫灵之房门。
一见对方目光往自家老爷的卧房瞟,婢女显然更加不安了,但即便如此,处于礼貌,她还是颤颤巍巍地点了头。
“我问你,你们公子与夫人可还好?”
听到林月初的问题,婢女脸色明显一变,还没等林月初有所反应,她便垂下眼匆匆欲行。
见她这副谨言慎行的模样,林月初反而按下自己焦躁的心。三番两次的催促可能反而会让对方退却,林月初知道,必须指引着她回答。
“看来如此场景也是常见啊。”林月初朝卫灵之房间方向扬了扬眉,话里话外皆是意义所指。
婢女这才轻轻掀起眼帘看向林月初,目光落在对方眉尾那颗惹人注意的痣上,她的心里既惶恐又有些无可言说的复杂。
“夫人如今有孕,你们既在卫家,怎能袖手旁观?应多劝劝她,切莫动了胎气。”
林月初的话看似关怀,实际却隐藏着责怪与不满,有所感的婢女立刻反驳道:“不是的。”
见对方态度有所松动,林月初保持沉默,同时刻意地回避对方投来的焦急目光。
“我们有劝的,”婢女的声音陡然弱了下来,“可是……”
“卫夫人和卫公子经常这样吗?”林月初微弯着身,语气缓和道。
婢女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否认。
“还是说,近来如此?”
虽然此时婢女还未提供任有价值的信息,但林月初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
万般纠结下,婢女最终还是开了口:“也不是,只是先前没如此严重过。”
“到底是何事?”林月初语气更轻更缓了些,“看夫人如此模样,我于心不忍啊。”
在婢女怪异惊恐的眼神里,林月初连忙补充:“你们也应替夫人分担些才是啊,夫人十月怀胎本就艰辛,这卫宅还有如此让她操心之时,任谁见了都会不忍。”
“我们这些做下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说到痛苦之处,这个乖巧老实的女孩也有苦难言,“老爷他实在是——”
“老爷”三字一脱口,婢女后知后觉自己差点犯下滔天大罪,这次,不顾林月初的挽留,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般快速逃离。
“我知道你有苦难言,你大可同我说说,”林月初还是不甘放弃,朝前快步追赶,“现在卫公子信任我,或许我能解决……”
任由林月初说得天花乱坠,婢女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事到如今,林月初也无能为力,对方到底有没有将话听进耳里,他也全然不知。
进房点灯,眼前旋即一片明亮,可林月初心里一片漆黑迷茫。奈何无人愿意告知……想来也是,别人的家事,怎会让他一个外人掺和。没想到,在与婢女对话后,这种不祥的感觉便愈发强烈地萦绕在他的心头。疑惑未解,林月初知道,如今只有将货款被劫一事探究到底才能换得一片心安。
林月初正冥思苦想之际,门外却有人来访,“师弟?可已睡下?”
原来是李云端,林月初立刻起身相迎。
“辛苦师兄了,此趟可有收获?”
跨步进门,这回李云端不再是像上回的愁眉苦脸,“没有明显的怀疑对象,但卫灵之……”看出林月初的期待,他长话短说,“但是,我打听到一件事!”
林月初同样一喜:“何事?”
“卫灵之好赌!”顺手合上房门,李云端极力压低声音,“万事通说了,想调查卫灵之必须上赌场一瞧。”
此行明明是去调查卫张两人的仇敌,为何结果却变成了调查卫灵之?或许李云端自己都没意识到,可林月初早就皱起眉头。虽然路线已被更改,不过这次李云端带回来的倒是个全新的线索。
“和他相反,张察翰这个人倒是简单……”
李云端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可林月初的心绪却早就到了九霄云外。
卫灵之嗜赌,这是他们先前从未知晓的,但这看起来倒像是个无关紧要的事,与货款被劫也没什么必然联系。不过,回想起刚刚卫夫人的爆发,难道是与此事有关?
“万事通可还有说些什么?”苦思之际,林月初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云端。
“还有一句,不过不算什么线索,”李云端回忆着,“他说晚上去赌场调查或许会与卫灵之碰面。”
“晚上?”
“对,是晚上。”李云端肯定道。
林月初点了点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在卫灵之每次前去赌场前,卫夫人都会想方设法试图唤醒他的良知,而卫灵之却次次无动于衷。
“我刚刚进门时碰到了卫灵之,他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但我不清楚他是否要去赌场。”
林月初神色复杂地看了卫灵之一眼,随后,他将李云端未回来前卫家发生之事通通告知了对方。
李云端也未曾想到卫灵之竟有如此恶习,人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如今卫灵之亲手摧毁的,是一个圆满的家,伤害的,是一心为他的夫人,甚至是还未谋面的孩子。
“原本我们也不应管此事,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们也就提醒两句吧。”
见李云端都如此话语,林月初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
“还有,我们要去赌场调查卫灵之吗?这会不会与案件有关?”赌博一事只是个小小插曲,卫灵之为人如何,也不是他们二人能左右的,但既然已告诉林月初此事,李云端也就多嘴一问。
可令李云端意想不到的是,林月初态度却十分坚决。
“查!”林月初眼神坚毅,“必须查。”
就在李云端想开口细细询问时,骤然响起的敲门声立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敲门声很轻很轻,却持续不断,仿佛一个满心纠结之人最终下定了决心。可半夜三更,门外又会是谁?林月初转头警惕地看了李云端一眼,随后上前替这位不速之客开门。
未曾想,当林月初推开房门,站在门外的,竟然是刚刚那位与他有过短暂交谈的婢女。
“快进来吧,外面风凉。”不敢有丝毫耽误,林月初连忙侧开身子,好让对方进门。
这是慌张到了极点,婢女朝身后望了望,随即立刻钻入林月初房中,只是意料之外的,房中,圆桌旁还端坐这另一名男子!惶恐地看向林月初,她有一瞬间的失措。
林月初读懂了对方脸上的意外与惊慌,于是,他急忙上前安抚:“他是我的师兄,此次与我一同前来,你应该见过他的。”
“明白。”婢女低着头嗫嚅了一句。
“我知道你有事要告知我,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先请师兄回避,但是你大可以相信他,我会向你保证,今夜我们的对话,不会被其他人知晓。”
林月初语气温柔,态度诚恳,加上李云端也在一旁真挚劝说,在二人的保证下,婢女的心很快就动摇起来。
干脆眼一闭牙一咬,婢女终于鼓起勇气:“你真的可以劝说老爷吗?真的可以帮助夫人吗?”
话毕,婢女抬起头,林月初却发现她眸中湿润。
“我尽最大的力量,不过再次之前,你要将你所知的一切告知与我。”
于是,伴随着婢女划过脸庞的泪,林月初与李云端得知了卫家背后的不堪。
原来卫灵之生性好堵,早在卫夫人——也就是孙梧未过门前,他便染上赌博,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赌徒。一开始,仗着灵察布庄生意红火,他并不在意赌博带来的收益与亏损,那时他还能借着灵察布庄粉饰太平,甚至他还成功娶到了孙员外最疼爱的小女儿。
可十赌九输,就算是运气极佳,也奈何不住赌坊的人做局。孙梧很快发现她的丈夫嗜赌如命,且为了维持长期的赌博,她的丈夫不惜挪用布庄的资金,就为了贪欢一夜。
孙梧怒火攻心,急忙找到张察翰,向他坦白了一切,好在张察翰并不计较卫灵之挪用资金一事,他只劝卫灵之莫要一错再错。奈何卫灵之早已病入膏肓,直至现在,他都执迷不悟。眼看着临盆在即,卫灵之却依旧死不悔改,孙梧是又气又急,心如刀绞,即便夜夜吵闹,却依旧无济于事。
话已至此,尊月楼的二人也都了然,安抚着泪流满面的婢女,林月初再一次保证今夜的一切只有三人知晓。
婢女擦干眼泪,一言不发。她唯愿夫人不再受苦,既然林月初已保证会尽力而为,那她也无意再打扰林月初与李云端。
离开之前,林月初特意问了她的名字。
“回公子,我叫柳儿。”柳儿回过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眶和鼻尖依旧泛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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