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烟花摆在推车上被推到了院子里，林渝一手揽着周韵诗的肩膀，说话语气活像个土财主：“别说姐姐没花心思为你们过这个节，现在全城烟花禁售，光是弄到这些东西就花了我不少工夫。”
而和众人的兴致勃勃相比，周韵诗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视线反复在江清和和张顾年两人之间跳转，实在好奇在她走后两人在院子里都说了些什么。她说不上有多了解张顾年，但她太了解江清和了。他脸上的疏离和漠然太显而易见，对着张顾年时连最基本礼貌的伪装都不屑表露，而十几分钟前他都还不是这种态度。
“韵诗，别愣着了，来放烟花了。”季之秋给她递了一支正在燃烧的仙女棒，随即伏在她身边轻声讲，“想什么呢，眼睛都快留在人身上了。”
她指江清和。
周韵诗收回视线，随意挥动着仙女棒，笑得有些敷衍：“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几个上一次聚在一起跨年是什么时候的事。”
“要说所有人都到齐，上一次要追溯到高三那一年吧。”
“好像还真是。我还以为也就前几年呢，没想到已经是这么久远以前的事了。”
人和人的相遇与重逢都需要缘分，少时离别，总说还会再见所以无需伤怀，但再见那日终究还是会在时间长河里逐渐变成后会无期。
每年跨年，S市地标建筑底下永远人山人海，城市大屏配合地播放着倒计时的时间，所有人欢声笑语地期待着新一年的到来。而到了明年今日，许多人身边陪着的又会换一张新面孔。
就像当下。饶是关系好如他们几个，这几年聚在一起也总是三三两两。明年的跨年，大抵也不会再像是今天这副场景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江清和走到廊边递上一支新的仙女棒，打断了她那莫名伤春悲秋的思绪。
她摇头：“没什么，就是现在的画面看起来有点太温馨了忽然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江清和歪头一笑，在周韵诗没反应过来时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院中：“去感受，代替感悟。”
林渝和何桐两个率先玩疯的人此时一个在前面摆烟花，一个跟在后面点，配合默契。不一会院子开满了大大小小的“火树银花”，不知道哪里下一秒就“盛开”了。
彼时离周韵诗最近的烟火不过半米，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季之秋站在一旁宛如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清和，你们俩也小心点身上的衣服。阿桐，别摆梅花树下，会烧到树的。”
“之秋，韵诗，你们俩过来，我们一起摆个爱心的造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渝站在花火之间呲着牙冲着她乐。
“怎么摆，你教我。”
“我教你。”江清和也加入其中。
冷焰火确实好看，喷出又落下，跳跃的火星都宛如珍珠落地。整个院子被各式各样的光点点亮，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像他们这里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张顾年站在廊下接了个电话，在烟花绽放的声响里周韵诗还是分辨出那是应昂的声音，他声音辨识度太高，标标准准的播音腔，说话跟新闻联播一个动静。
“真过不去，缺了我怎么就不行了。”
“在看烟花呢。”
“骗你们干什么。”
接着手机那头又换了个人，因为那声音明显低沉了下去。
张顾年的视线从满院的烟花转移到了周韵诗身上，正好和她同时投过来的目光对上。他微微笑，对电话那头说：“嗯。所以真不过来了。”
“滚蛋。”说着他笑着挂掉了电话。
“是谈启光他们？”周韵诗好奇发问。
“嗯，他们在‘暮色’跨年，问我什么时候过去，我说我和你在一起。”
“暮色”是一家据说开在S市市中心最高点的娱乐会所。传闻站在“暮色”包厢的落地窗前能真真切切俯瞰被夕阳笼罩的整座城市，比站在泰山之巅还要有“一览众山小”的视觉冲击力。
当然这只是一种浪漫说法。“将整座城市轻松踩在脚下”才是这些有钱人愿意为此一掷千金的真相。
张顾年见周韵诗神色闪烁，补充道：“和他们几个在一起左右不过打牌喝酒唱歌，每年都是这些节目，无聊得很。”
“是嘛。”周韵诗附和地笑笑，“那和大家一起到院子里玩吧，别一个人站着啦。”
不知是林渝还是何桐终于开始点燃那些放到天空中绽放的中大型烟火，一朵接着一朵绽放时林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遥想高一那年我们几个第一次在一起跨年，我也曾对着烟花许下了一个宏大的愿望，只可惜啊，到现在都还没有实现。”
季之秋率先想起来，失笑说：“阿渝，你那个愿望只能说是有生之年吧。”
众人也跟着笑。
林若安在一旁给不解的张顾年解释：“当时我们刚学完近代史，所以当年她许愿说希望小日子快点灭亡。”
张顾年听完后反应了一会，明白过来后忙冲林渝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又转头问周韵诗：“韵诗，你当年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就不说了吧。”周韵诗连忙摆手表示不参与这场回忆。
相较于林渝的“豪言壮志”，她的心愿显得太单薄。那日漫天烟花下她诚心向上天祈祷如果有一天命运能成全她和江清和，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当年的心愿在场的除了张顾年大家都心知肚明，包括她愿望里的那个人，林渝和季之秋两个人更是不知道拿这事嘲笑了她多少回。
于是这次她们俩率先默契地冲张顾年摇摇头，示意他别追问下去：“顾年，你不要问了。少女情怀总是诗，往事不可追。”
没等张顾年脸上的疑惑打消，林若安忽然大喊一声：“同志们，马上就要零点了，就让我们把烦恼全都丢在今年吧！”
何桐立马拿着火种上前点燃了最大号烟花的火星，蹿上天的烟花在几秒后炸开，整片天空瞬间被五颜六色填满。
伴随着客厅里电视传来的倒计时，新的一年到来了。
“周韵诗，新年快乐。”这个声音的来源来自于她的左手边。一转头，江清和目光灼灼，视线始终地停留在她被烟花映衬得绚烂的脸上。
曾经的那场灿烂烟火下，好像是她先开的口。那时所有人都在低头许愿，只有她快速说完愿望后仰起头冲着天空大声喊。
“江清和，新年快乐啊。”
所有人都能听见。
……
张顾年当晚就走了。江清和要回单位汇报项目情况，林若安和何桐相约去逛车展，三个人早上一起出的门。
临近中午时分，周韵诗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瘫得如同烂泥。昨晚放完烟花后又一起喝了太多酒，她现在都还有点恍惚。
“酒还没醒呢？坐端正了。”季之秋从厨房洗了水果端出来，忍不住纠正她的坐姿。
林渝跟着附和：“真该让清和和张医生都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保准他们大吃一惊。”
“只有张医生会大吃一惊。她在清和面前也没少这样，他不还是那啥嘛。我看我们这些人里清和才是真正的恋爱脑。”
“你们俩够了啊。”两人一唱一和，周韵诗摸着自己疼痛的脑袋赶紧出声打断，“大好的假期能不能不说糟心的事情。”
林渝扔了一颗葡萄进嘴巴，笑着说：“现在说糟心了？我看你昨晚也挺开心的啊。两个男人为你暗自较劲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爽？”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周韵诗忍不住冲林渝翻了个白眼：“要我给你安排一场让你感受一下吗？我就知道你们俩没安什么好心。说，是不是又拿我打赌了？”
“韵诗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冤枉啊，张医生可是你自己邀请来的。”林渝和季之秋已经笑成了一团。
损友，绝对的损友。周韵诗舒展四肢，整个人如同躺尸一般仰在沙发上，嘴里发出哀嚎：“那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林渝伸脚轻轻踹她了两下：“得了啊，少在这里上演甜蜜的烦恼，我看你自己清楚得很，提什么张医生，你就是放不下清和。既如此，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两人趁早和好得了。”
周韵诗“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不要。我也没有放不下。”
“你就嘴硬吧。在昨天之前我还没觉得，我还以为你对张医生的态度跟对其他男生是不一样的，你们俩之间或许还有戏。但经过昨天一晚上的观察，尤其是还有清和在旁边作对比，太惨烈了。韵诗，原来你不是骗我们的，你对张医生真的没那方面的想法。”
“谁说我没想法了？”
周韵诗试图反驳，但立马得到了林渝的反击：“那如果让你在江清和和张顾年之间选一个人接吻十分钟，你选谁？不准犹豫，三、二……”
“……”好几个字在嘴巴里打架，最后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之秋叹着气摇摇头，似是恨铁不成钢地替她回答：“你选江清和，别挣扎了。”
林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韵诗，下意识是骗不了人的。你看张医生的那个眼神根本就毫无波澜，平淡到演都演不出来。我现在改变我之前的想法，支持你趁早跟人把话说清楚。说实话，昨天我都快要怜爱张医生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举目无亲只能孤零零看着你，而你，啧啧。”
“他才没你这么戏多，我看他昨天也挺开心的。”
“那只能说他这个人比较体面。他和我们大家认识的时间都不长，也就只跟你熟一点。可某人，昨晚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某人身上，他心里铁定很失落。”林渝的语气甚至都开始变得语重心长，“韵诗，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事我们确实还是应该要对自己诚实一点。既然认清了现实，就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和之秋的这片苦心。我们俩可是牺牲了和各自老公共度佳节的机会来帮你做这个抉择的。”
这一段话听得周韵诗头比之前更疼了：“昨天晚上说喜欢大家聚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啊？”
“那昨晚上只对江清和一个人说新年快乐的人到底是谁啊？！”林渝和季之秋几乎异口同声。
双拳难敌四腿，她周韵诗本来也不是辩论型选手，说不过林渝和季之秋也很正常。她甘拜下风，但也不忘给自己挽回一点颜面：“那是因为他先对我说了新年快乐，我总得回应一句吧。”
“对了，我突然又想起一个人。王杨！”林渝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沙发上弹射站起，“他昨晚是不是给你发消息来着？还假装是大冒险输了。”
“停停停！”周韵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立马喊停。
林渝没有理会她继续说：“这种把戏，啧啧。韵诗，如果你还是抉择不下，张医生这样温温柔柔的你不喜欢，那王杨这样的呢？欢喜冤家也不是不行啊，偶像剧里都爱演这一套。”
“我再饥不择食也不会对公司的人下手的，正常一点好么！”周韵诗抓住林渝的手臂试图钳制住她。
两人在沙发之间来回跳跃追逐，林渝的嘴还没有停下：“王杨这人吧，以前嘴巴是贱了一点，但我看他变乖了之后还挺有意思的。好好的大少爷放着家业不去继承来你家公司给你卑躬屈膝地当打工人，你真不考虑考虑？”
“我考虑出家都不会考虑他的。”
坐在一旁看好戏的季之秋笑着总结道：“韵诗，你最近的桃花还真的有点泛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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