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凌的碧空下,一面明黄大旗在风中飘扬。
旗上祥云托着半轮红日,如朝阳初升之景,似有阳光穿透云间,洒下耀眼的光辉。
“日神显灵了!”
舍奴们激动地呼喊,虔诚跪拜。
吕平海和吕小云紧跟在吕朝晖身后,一同走上旗台,双手合十,低头祈祷。
吕小云趁机扫了一眼台下的吕溪悦,她并不相信所谓的日神显灵,一定是小溪在绣布上动了手脚。
难道她会法术?不可能!
在幻月大陆只有上民才能修炼法术,一个从没出过农庄的舍奴怎么可能学到?
吕朝晖心情大好,祭旗显灵将使吕氏布坊名声更盛。
他袍袖一挥,睥睨着台下众人:“天神显灵,庇佑吕氏一族,今岁必得丰收。感天厚慈,本舍人不敢独享,特赐尔等粮种,命尔等尽心照料田产,不负上天之恩。”
舍奴们听不懂文绉绉的话,但他们听到了“赐粮”的字眼,顿时欣喜若狂,在奴头的带领下谢赏。
吕朝晖琢磨一番,又道:“至于不敬日神的贱奴,死罪可免,就送去狱人岛吧。”
狱人岛是幻月大陆最恐怖的存在,岛上全是被流放的罪民,连同他们的后代都是罪奴的奴籍,终生不得出岛。
吕溪悦本想再求情,却见吕小云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舍主已网开一面,何况狱人岛上的生活再艰难,好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吕朝晖吩咐吕平海发下赐粮和粮种,随后走下旗台,命人将吕溪悦带来问话。
布衣清退四周众人,独留吕小云在一旁伺候。
“她有些本事”,吕朝晖端茶浅饮,对吕小云说:“和当年的云舍令分外相似。”
吕小云小心翼翼地回话:“禀舍主,舍奴小溪很有天赋,也或许是误打误撞,至于是否真有本事,还待日后分晓。”
经过日神显灵一事,布衣男子对吕溪悦心生忌惮,规规矩矩地将她带到舍主前。
吕小云提醒她:“在舍主面前回话需行跪礼,自称为‘奴’。”
饶是对这种动辄跪拜的礼仪感到厌烦,吕溪悦也得照做。
吕朝晖缓缓说道:“我见你针法熟练,落针规矩,可你却在缝补绣地时故意留白,又在缝制贴布时走了三轮针,将红白棉线和丝线交错布绣,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为了制造神迹,吕溪悦利用丝细棉厚的特性,将三色线交错走针,使绣样表面更加立体,再加上绣地缝隙的留白,当阳光穿透这些缝隙,射在缝隙周围的绣面时,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反射,让绣面看起来似有光芒射出。
而且这里的棉线也略带光泽,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原来的时空里,只有在化学试剂的加工下,棉线才能在染料本色的基础上发光。
吕溪悦恭敬地回答:“舍主慧眼。奴见那棉线也有光泽,才想到了这个方法。”
“呵呵!”吕朝晖抚须笑道:“你不懂织染,所以不知棉分粗细,细棉中又有精棉、良棉和次棉之分。”
吕溪悦注视着吕朝晖的袍脚,这才发现衣袍的布料并非丝织物,倒像是这种略带光泽的棉纱所织。
“你有一双巧手,做个农奴可惜了……”吕朝晖阖眼思考,片刻后吩咐吕小云:“把她安排进绣坊。”
吕小云领命,便交代吕溪悦:“你回去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随行。”
等吕溪悦离开后,吕朝晖倏地睁开双眼:“她行针虽稳,但针脚还不够紧凑,绣样虽栩栩如生,却还不够精致。待她进了绣坊,先让她绣扇面之类的小物件,练练她的针脚。云舍令,一个农奴竟敢执针双面成绣,为何绣坊的熟手却不敢尝试?”
吕小云解释道:“禀舍主,绣坊有规矩,有瑕疵的绣品须每日焚毁,面料精贵,熟手们自然不敢轻易尝试。”
这个道理吕朝晖自然明白,他接着说道:“她那三线轮针的法子,熟手们也不敢尝试吧?你再从庄里挑个手巧的,一起送去绣坊。”
“遵命。”
舍奴们大多在田中翻地,要在这几日内播下粮种,才能赶上接下来的雨水天气。
吕溪悦回到茅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她仅是找了块麻布将两身麻衣和绣绷包好。
“小溪。”
吕溪悦看着门口的人,笑着回应:“奴头叔,怎么了?”
奴头走进屋内,将一块麻巾递给她,叹了口气:“叔知道你这手艺被贵人看上了。离开庄子后,你要更加小心啊!”
吕溪悦捏紧麻巾,这就是那张绣了小花图案的麻巾,她感激地说:“奴头叔,谢谢你。你能请求舍主彻查磨绳之人,放过其他被冤枉的人吗?”
奴头连忙摇头阻止:“千万别!能不能查出来还两说,可不能再牵连其他舍奴了。管首认定是搓麻之人,就不会再细查。小溪,奴隶的命根本不算命,你还不明白吗?听说云舍令以前也是蚕山的舍奴,因为会缫丝,被舍主抬成舍人,现在风光着呢!你一定要好好学手艺,以后也能把奴籍除了。”
原来舍奴可以被抬为舍人!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好奇地追问:“这是真的吗?”
“我骗你做什么?”奴头见她还捏着麻巾,干脆一把夺过,扔进了火塘。
“奴头在吗?”
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吕溪悦听出那是吕小云的声音,急忙蹲下身子,拾起柴枝添进火里。
奴头跑出门,扑通一声跪地,头也不敢抬:“舍人有何吩咐?”
吕小云问他:“庄里可另有手巧的女子?”
奴头苦着脸摇头:“舍奴只能披发穿麻,奴看不出谁手巧。”
“平日里小溪和谁走得最近?”
奴头想都不想便道:“小花。”
“舍主令小溪和小花进布坊做事。”
奴头掐了掐大腿,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庄子里能出两个工奴,他的脸上也有光。
火塘的火苗变大,瞬间将麻巾化为灰烬,吕溪悦放下心来,抬头却见云舍令静静地站在门边。
吕小云盯着火苗道:“舍主安排你和小花进绣坊做事。吕氏布坊下有棉坊、丝坊和绣坊,三坊之中唯有绣坊里没有舍奴,你可明白了?”
吕溪悦沉默片刻,点点头道:“奴明白了。”
“今日之事,你虽做成了,但太过莽撞,你的性子若不收敛,进了布坊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记住,奴隶的命从来算不上人命!”
吕小云说完便走了,留下吕溪悦盯着火塘若有所思。
从这一刻起,她必须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即使前方的道路再艰险,她也要勇敢地走下去,只为摆脱奴隶的身份,为自己争取自由的人生。
当接到奴头的传话后,阿亮一家惊呆了,周围的舍奴们纷纷道贺,让阿亮和亮婶倍感荣耀,他们急切地拉起小花,回屋整理行装。
亮婶关上门,反复叮嘱小花进了布坊离小溪远点,可小花明白她能被选进布坊是因为小溪的缘故,她不知道阿妈为什么这么讨厌小溪。
亮婶戳着小花的脑袋,恶狠狠地说:“她和她阿妈都不安分,你和她走得太近,将来会被她连累的。你进了布坊好好学手艺,若像云舍令那样被抬了籍,你的孩子就不再是舍奴了。”
阿花躲着亮婶的手指,反驳道:“我和小溪是最好的朋友。我能进布坊还多亏了她呢!”
“呸!”亮婶啐了一口,怒道:“她就该被送上狱人岛。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用野花拜她阿妈。她阿妈也不是好东西,当年把你阿爸的魂都勾走了。”
小花立刻捂住亮婶的嘴:“阿妈,可不能胡说!那会要了小溪的命。”
亮婶拉下小花的手,叮嘱道:“只要你离她远点,我就不会说出去。”
想起那天小溪无缘无故滚下山坡,小花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低泣着说:“我答应你。”
午后,吕朝晖带着手下回府,随行的人中多了两个舍奴,小溪和小花。
从农庄回到逸合镇已是月升星起,吕溪悦两人被奴婆引至坊后的小院,那里有好几排房舍。
布坊的管事奴婆听了传话,又把两人带到最后一排房舍,指着最里面一间说:“从今日起,你们就住这里。明日我会来教你们布坊的规矩,你们一定要牢记,以免冲撞了贵人。”
屋内有四张木床,两个木柜和一个圆桌,桌上还有一盏油灯。
小花开心地跑到木床边,低呼道:“这么大的木床!这个屋子真好!”
小溪摆弄着油灯,发现灯里没油,只得作罢。
放下包裹,她直接躺上床,累了一天,她想睡了。
小花还在兴奋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黑暗中,小花悄悄地说着:“小溪,如果我们生在一百年前该多好啊!我听达阿婆说,那时候的幻月没有舍奴,人人都可以编发束发,可以穿好看的衣服……那时候天上有两个月亮,每到六月初一,两个月亮会同时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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