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盘膝而坐,御剑穿梭于悠悠白云之间。
他名张灵隐,号玉松真人,出身于代代相传的白云宗道门世家。自幼灵秀非凡,据传他出生之时,星宿异动,紫气东升,道光普照,瑞气盈空。随着年岁渐长,张灵隐在道法和剑修上皆展示出极高的悟性,真乃惊才绝艳的道门天才。
白云宗视其为继承人,倾注心血培养,只因宗门自创立以来除了祖师爷竟再无人得以踏入仙门。
白云宗的开山祖师,张云心老天师,曾云游四海,行至八荒。登临至如今白云宗所立之地——鼎天山,感知此地灵气丰沛,天地精气交汇,乃修道之绝佳福地。
于是,他留下来,在一处山洞中闭关潜心修炼,修成无极道法后,开宗立派。而老天师终于在他三百九十七岁那年,脱凡升天。
然而,宗门传承千年,代代先贤继承祖师遗志,勤修苦练,虽有才俊辈出,却始终未能重现祖师的辉煌,仙途依旧漫漫,未有继踵者。
自张灵隐降生,宗门便寄予厚望,认为此子或许有望突破白云宗千年以来的飞升困境。
玉松真人自幼便深得道门真传,从出生起未曾踏出过宗门一步,而他也一心向道,潜心修炼,不曾接触世俗之事,专注于破除尘念、追求大道成仙。
他第一次下山是在十五岁,跟随师兄师姐一道处理宗门任务、亦为历练磨砺。
自他记事起,他的生活便是一成不变的,日日五更起,炼气养生,读经诵咒,画符练剑,睡前打坐调息,修炼心诀。
道观内的时光,安静、枯燥,仿佛时间在此处凝固。艰深古老的道法书籍,符箓剑器、丹炉香火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于他而言,修行如同一潭静水,世间万象都与他无关。
他生来只有一个目标,那便是成仙。
在这唯一的目标面前,其余不相关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必须做出退让的,可以毫不犹豫舍弃、斩断的。一切只为了那一个目标。
然而,他首次踏足尘世,便是那繁华至极的长安城。眼前的盛况,对他而言,宛若异世。他心中涌动着好奇、激动,甚至一丝恐惧——毕竟,他也只是个十五岁初出茅庐的少年。
长安街头车水马龙,商户云集,人群熙攘。有文人墨客、珠光宝气的贵妇,穿着奇装异服的外族商旅。摊贩的叫卖声、酒肆中胡琴与琵琶的旋律、茶楼的笑语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食物的浓郁气息。
金漆木雕的楼宇,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在这繁华景象中飞快游移,如同一个新生儿,如饥似渴地接受着外界的讯息。心中充满了既震撼又不安的情绪,那种从未经历过的混乱与喧闹,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在长安一官宦家中处理完降妖的任务后,他们一行人继续踏上了旅程,四处游历,领略不同的风土人情和山水风光。到哪都是一派歌舞升平、富饶祥和的景象。
最后,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总的来说,第一次的游历给少年时的他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回忆。
可是二十年过后,当他再次下山游历,却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景象。天灾**,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肆虐,旱魃降世。
他这一路走的越来越沉重,他走过尸体推挤成山的战场,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士兵,腰部已经被马蹄踏断,身体扭曲得不成形,盔帽下是张年轻清秀的脸,他双眼绝望地望着玉松真人,嘴里微弱地唤着“娘……”
他大限将至,玉松真人心里清楚地知道。道法自然,命数不可违。可他无法直视那双痛苦无助的眼睛,于是他写下幻境符,贴在士兵额头。年轻士兵眼中的恐惧与痛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的光芒,最后他带着笑意、安详地闭上了眼。
玉松真人走过瘟疫横行的村庄,村民各个面色灰暗,高烧不止,咳嗽不断,宛如行尸走肉。可眼下国破家亡,朝廷官员忙着逃命或守城,谁还顾得上控制疫情蔓延?
村中那口古井上上空盘旋着乌泱泱一片苍蝇蚊虫,老妪颤颤巍巍地从井里打水,捧给烧得四肢抽搐、嘴唇发紫的孙儿喝,殊不知,他们耐以生存的水源早已被上游腐烂的尸体污染。
玉松真人终究还是难以抑制援助之心,净化了水源,可这一次施法,他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反噬之力猛然侵入体内。
修道之人,本应心如止水,遵循自然因果,不干预他人命运轨迹。
这最简单的道理,作为白云宗千年一遇的修道天才,如何不知?
可他修行数十载,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做到超脱弃世。这不,今日又古道热肠,救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他不禁苦笑,自己一介道士,竟然堪比江湖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
他低声喃喃道:“天生天杀,道之理也*。世间之苦,皆由天道循环,唯顺应天机,方能超脱。”
“可天命偏偏在今日今时将引我至她跟前,也明知我会心软救人,这便是这女孩的命数。况且当时她气息虽微弱,却毫无死气,可见命不该绝,我不过顺势而为罢了。”他默默想着,心中略感宽慰。
可转下又回想起那群因饥荒而丧失人性转而吃人的村民,和地上大大小小的人形白骨。
“这些人的苦难,真的是他们注定的宿命?天道,当真如此无情?” 他越想越觉得心绪纷乱,身下的御剑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的波动,微微晃动。
玉松真人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将杂念强压到心底。
可是,他就是一个总在不停思考的人。
四周的云雾在他御剑的驱动下被撕开,他低头望去,土地和苍穹一般广阔无垠,下面的人影和城镇,微小如蚂蚁。
“当前世道衰退,生灵涂炭,死亡的人越来越多,阴气汇聚成一团,新生的婴儿却寥寥无几,阳气不足以相抵。此阴阳失衡之时,正是妖邪之气最易乘虚而入之际。”
玉松真人深邃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严霜,神情愈加凝重,“或许,这不过是开端。看来,回去后需与诸位长老商议对策,恐怕大乱将至。”
*摘自《阴符经》,自然界发生的生生死死现象,是自然界固有的运行规律。
我怎么这么啰嗦呀,写了两章还在写玉松真人,本来没打算加这么多戏的,可是写着写着觉得玉松真人的心路历程还是蛮重要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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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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