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晖沉默片刻,“以后这种事,舅舅不用理会,奶奶一时兴起罢了。”
毕导摇了摇食指,笃定地说“不,我看你奶奶认真的很,你要不赶快定下来,指不定哪天她老人家就得押着你去相亲。”
陆晖说,“我不适合婚姻,目前没有定下来的想法。”
毕导扬眉,“你才多大,二十多岁,只不过前一段婚姻失败了,就说自己不适合婚姻,怎么着,这辈子不婚不育?”
陆晖没说话,握着帽檐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
毕导叹了口气,“不是你不适合,是那个人不适合你。遇上对的人,你就会知道,结婚是令人期待的,婚姻也是甜蜜的。”
陆晖抬头看向舞台,目光虚散开,半晌没有说话。
“都两年多了,你还没走出来吗?”毕导再次叹气,“小许,不是说她不好,当年你俩结婚,我也看在眼里,你俩可能不合适,你闷性子,她更闷,你一心在部队,她一心在实验室,两个人像两条平行线,怎么可能过下去?
果不其然,结婚才几天?她出国深造,转头就提离婚,你半句话没有,就离了。你们这段婚姻,像儿戏。
我听我姐说过,你离婚后,奶奶哭了好久,一提这茬就眼泪哗哗的,愧疚得不行,觉得不该撮合你和小许,耽误了你不说,还连累你这两年对婚姻都失去信心。”
他抽出烟盒,在手掌心摩挲了下,又塞回口袋,“这次也是,奶奶没敢知会你,悄悄给我打电话,我听得出来,她老人家是真急。你有心结,过不去,奶奶也过不去。”
陆晖垂下眼眸,低声道,“是我不孝。”
毕导轻拍了拍他的背,“我理解。心结哪是容易解开的。今晚你跟我一起,有看中的自然好,没有也没关系,就当看了场晚会,你瞧,我们剧组的年轻人,个个如花似玉,看着就赏心悦目。”
陆晖沉默地摩挲着帽檐。
这时,有轻盈的歌声悠扬地升起,袅袅依依,划过耳际,飘入空中。
空灵的声音,裹着满得都要溢出来的柔情,钻入心田,搅得心都化成一汪水。
陆晖下意识抬头,台上有个高挑的姑娘,穿着军大衣,正举着话筒在唱歌。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
台下离得远,他看不清五官,却感觉到姑娘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如同用力挣脱荆棘的野玫瑰,坚韧,灼目。
毕导看了他一眼,得意地小声介绍,“这姑娘叫林莺,唱歌好听吧?当初我就是被她的歌声吸引,看了她的面试,才决定招她进组。论技巧,她远不如专业歌唱家,但是她的歌声里有一股劲儿,和她的人一样,特别感染人。其实,看外形,她也不适合……”
陆晖打断他,“舅舅,先听歌。”
毕导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过了一会,小声叨叨,“又不是听不到了,晚上还有正式表演呢。”
曲终,林莺走下舞台。
陆晖这才转头看向毕导,“舅舅你刚才说什么?”
毕导却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挤挤眼道,“我什么都没说。”
陆晖憋了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毕导却没等他开口,站起身径直走向舞台,“我得去看看流程。年轻人,没经验,不行。”
陆晖看毕导头也不回地走远,也起身戴上帽子。
临出门前,扭头看了眼台上,下一个节目已经在表演了,前一位表演者早不见踪影。
经过简单的排练,夜幕四垂时,剧组的军民同乐联欢晚会正式开场。
林莺穿着马胜男借来的礼服,外面裹着军大衣,和马胜男一起坐在台下,看其他同志表演。
距离林莺的表演还有三个节目时,协调人员过来叫她去候场。
林莺起身,马胜男寸步不离地跟上。
林莺回头看她,“我都参与过排练,肯定不会掉链子,你就安分地坐在这里看表演吧。”
马胜男不依,举了举手中的保温杯,哑着声音说,“我现在是你的跟班,负责端茶送水。”
林莺无奈,裹紧棉大衣,打头往后台走。
到了后台,有两三组正在候场的姑娘笑着打招呼,“哟,歌唱家来了。”
“你下午唱得真好,听得我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一地。”
马胜男得意地挤到前面,“我们宿舍的光荣。”
有个姑娘问,“听说你们原打算两个人合唱?可惜胜男嗓子哑了,这个机会全让给林莺了。”
马胜男毫不在意地说,“莺儿唱得比我好。”
林莺把她扯到身后,笑了笑,“姐姐们的节目快开始了吧?期待你们的表演哦。我们也要准备了,就不打扰了。”
她把马胜男拉到一旁,脱下棉大衣,转了一圈,“你看看我的衣服还需要整理吗?”
马胜男放下保温杯,替她理了理领子,“衣服挺好,就是你的嘴,唇色太淡了,我给你描描。”
说着,拿起口红就往林莺嘴上戳。
林莺忙避开,“我的妆容本来就淡,你画个血盆大口太不搭了。”
马胜男不服气,“现在流行这种画法,你不懂,你看她们都是这样画的。快,让我给你画画,别浪费了好容貌。”
有个姑娘轻笑着说了句,“林莺本来就长得好看,一化妆,都没别人活路了。”
林莺转身对她轻柔一笑,“不过是幅皮囊,领导人说过,心灵美才是真正美。”
姑娘噎了下,没再说话。
马胜男还要举口红,被林莺夺下,“一会要上场了,你再闹,我歌词都忘光了。”
马胜男怏怏地放下手,转头又举起保温杯,递到林莺面前。
林莺无奈地笑了笑,接过来喝了口,又递还她,“我要上场了,你赶快回座位,认真看我表演有什么差错,回头告诉我。”
马胜男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乐颠颠地跑开了。
林莺整理了一下裙角,然后安静地站在幕布后,听前一组节目表演完,主持人报出她的名字。
“下一个曲目,《少年志》,演唱者,林莺。”
林莺款款上台,大方地向台下挥了挥手,坐到脚踏风琴前。
八十年代的乐器,要求不能太高,她下午试了下,能弹,于是一边弹琴,一边唱起歌。
空灵的歌声再次漫过礼堂。
陆晖在台下,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台上的林莺,思绪却随着歌声飘到若干年前,他还年少,刚入军校,在篮球场上和战友们争抢、奔跑、跳投,命中!
阳光正好,年轻的脸庞布满汗水,年轻的心脏鼓动着,就要跳出胸膛。
歌声戛然而止,余音袅袅。
陆晖好一会儿,才从思绪中抽身,回神一看,林莺早已不在台上。
林莺。
这个名字,在他舌尖缠绕半天,终又散去。
毕导在他身边坐着,时不时斜他一眼,也不搭理他,只管鼓掌,大声喝彩。
一直到晚会结束,散场,毕导吆喝着带人离开,陆晖连夜回新都,两人之间除了道别,没有多一句问话。
至于林莺这个名字,究竟留下多深的印迹,恐怕连陆晖自己都不知道。
元旦结束,忙忙碌碌地就快到春节。
放假前,毕导组织了一场考核,有十几个人被告知,过年后不必再回剧组。
马胜男险险过关,心有余悸对林莺说,“我现在不指望有多少戏份,不被导演打包退回,我就知足了。”
她在湘云组岌岌可危,另一个姑娘比她漂亮,表现更出色。
林莺安慰她,“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过程你享受过了,结果反而没那么重要。”
马胜男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就算演不上,我收获了你和陈文娟两个朋友,这几个月的生活够我回味一辈子。”
陈文娟笑她,“你才多大,开口就一辈子。不过,你们两个朋友我算认下了,以后无论去了哪里,都要书信联系。”
马胜男立刻跳起来说,“我们也来个桃园三结义吧,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
陈文娟弹了她个脑崩,“快过年了,说什么晦气话,只要同生就够了。”
马胜男扁着嘴瞪她,“陈文娟你现在暴力了,动不动就上手,谈恋爱的人都这样么?你要跟林莺学学,保持温柔,保持风度。”
陈文娟立刻上手拧她的胳膊,“马胜男你住嘴,我哪里谈恋爱了。大姑娘说这些,羞不羞。”
隔着厚厚的衣服,倒也不疼,马胜男夸张地叫着,躲到林莺身后,“林莺你快教教她。”
林莺笑着说,“我没有谈恋爱,没什么好教的。不如你赶快谈一个,和英姐好好交流一下。”
马胜男掰着林莺的肩,把她转过身,面对面问,“这么多给你写情书的,你一个没看上?”
说着,转头跟陈文娟八卦,“可惜你元旦回家相亲,没听到林莺唱歌,她唱得可好听了,一唱完,第二天就收到好几封情书,到现在还有人送,好多还是经我的手传递给她的呢。”
林莺无奈解释,“也不算情书,同志之间交流学习经验、生活感悟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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