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林署长给他发了消息。院长体内并无检测出毒素，查阅监控，院长并没有喝那杯被下过药的水。李部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
上次在内政部外的飞艇上见李部长时，这位大人并无起诉他的意思。在五天后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将这事弄得人尽皆知。
他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变故。权力中心的风向总是瞬息万变。
但是李部长一定需要见他。
良久，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门被关上，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部长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烟斗，点上火吸了一口：“新婚快乐。”
烟丝的香味开始弥漫。
“谢谢您。”
“你还敢来找我。”
“我不能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部长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的眼里透露着倔强和勇气。
“上次我和你说什么，你还记得么？”
“记得。所以我现在来了。”
“你是为什么而来？”
“我想请求您，不要因为我忌惮、惩罚宋旻。”
“哈。”部长站起来，烟斗在烟灰缸里敲了两下。“你是觉得，宋旻保护你是为了维护你的安全？而我因为你迁怒宋旻？”
白羽思考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一直在保护我，也一直……牵引着我往中央城走。”
“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我不会否认他保护我的事实。”
“实话说，我失忆了。我失去了在中央城长大的一切记忆。”
“包括畏罪潜逃的事情。我是说，既然现在记起来了，我就不会再逃避我自己的罪责。”白羽看着部长阴晴不定的脸色。“我愿意认罪，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付出代价。”
“但是我不愿意他人因为包庇我而受害。宋旻是个可靠的军人。他不应该因为我受到怀疑。职业生涯受到影响。”
“我并不知道他调职是不是因为您，但是在我有限的认知里，实在不知道还能有谁能做到这一点。”他知道。还有宋旻的直系上司。但是他没有理由去找杨部长。
部长说：“你的意思是，你失去了中央城的所有记忆？”
“是的。我只能记得起来杀了人。”
“除此之外呢？”
“……我都记不得了。”
部长吸了一口烟：“或许揭开你自己的过往、宋旻的真面目，会吓一跳。”
“宋旻的调任并非由我进行指派。他是军部的官员。”
“他之所以会被人忌惮，只能说，那是因为没有人能猜透他的目的。不党者不群。而以他目前的权力地位，在地下城，能制约他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观察着。最大的异常，你，是一个导火索。也是揭开关于他深藏内心真相的线头。”
院长继续问道：“你知道自己是克隆人吗？”
白羽点头。
“那你也知道，克隆源细胞来自他死去的前女友。经过基因编辑，培养出了你。”
部长观察白羽的表情：“看来你也知道。并且心甘情愿。”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在你从一个胚胎，在地下城长大到十八岁后，宋旻就被复苏了。同时有记录，宋旻和林晓当时频繁出入于研究院。”
“紧接着发生的大事有，赵复离开进化技术研究组核心。该项技术在之后飞速取得突破进展；赵复叛逃，你犯罪后逃往下十二区。进化技术推广，基地实力大增，直到今天为止。”
什么？白羽有些发懵。进化技术可能和自己有关系？
“这里面一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它改变了基地的发展轨迹，或许，在很近的未来，会将整个基地引向毁灭。“
”之前我哥哥遮掩。但是现在他去世了。支撑起基地天穹的一柱坍塌，中央城和十二区的刀刃向内。无论是人类同胞，还是伪人都在虎视眈眈。”
“这个关头，隐患必须消除。”
“所以，你去查自己吧。这是影响最小的办法。查查两年前，甚至是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向我证明你的忏悔，你口中宋旻的可靠。”
“在两个月之内完成。逾期我会让不安定因素消失。”
部长的意思是，宋旻由军部最高指挥官、直系上司杨履声调任。
而宋旻、林晓和自己杀人逃离有关。
他就知道。前因后果、谎言和迷雾像蛛丝一般层层包裹。他在里面无法脱身。
他右手手掌收紧。那枚戒指硌着生疼。
“可是我现在被内政部开除了。我在中央城也没有任何社会关系，我该从哪里入手呢？”
部长停顿了一下。似乎白羽答应早就在他意料之内。“……赵复要回中央城了。他身边有个年轻人，当年是和你一起‘出生’的。”
“当年研究院的事并不外泄，平行机构要查会引起连锁反应。你从这里入手吧。”
“注意，这人是失声者。”
和我一起‘出生’？和自己一批的克隆产物。白羽想了一下，答应说好。
“既然你也信不过宋旻。那么，从现在开始记住，你是我的人。宋旻你也得查。”部长的神情说这话时还是很庄重。
看着这个可以算是他叔叔的老人，白羽点了点头。
白羽走出办公室，看着外面的阳光。天空中掠过巨大的阴影。他走到窗边一看。一艘巨大的飞艇从城市上空缓慢漂浮而过。像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白羽发现自己的ID卡恢复了使用。他去市场买了一些菜蔬。
然后回到宋旻的家里把冰箱填满。
既然要查宋旻，那就要确认自己不在他监控之下。他仔细地检查了各个角落，从客厅到厨房，公卫。没有摄像头。
很好。但是卧室内呢？该死，之前跟着秘书进去的时候没有注意有无摄像头。
应该有吧，那么多机密文件。
那客卫呢？他犹豫着走进，捏住门把手，推开一条缝隙。
不好。万一真的存在监控，被拍到怎么办？
通讯器突然传来信息提示音。他吓了一条。松开门把手。
打开一看，是来自赋税局的消息，提醒他即使缴纳税款。
不可能发现了吧。发现了也没事。自己只是单纯想进去看看而已。
既然让自己住进来，宋旻就该做好这个觉悟。他为自己解释开脱。
白羽回到厨房，开始准备一人份的午饭。在切到彩椒的时候，通讯器响了，是来自林署长的消息，关于明天要举行的院长葬礼。
参加葬礼不可避免要和李部长碰面。看来林署长知道他早上去见过部长交流过。
白羽简单看了一下，对于自己的通缉令已经取消。白羽礼貌回复了消息，然后把通讯器放在餐桌上。
回到厨房，将彩椒和分成朵的花椰菜铺叠在米饭上，倒了一些盐、胡椒、彩椒粉。
上锅开始蒸。
把台面收拾干净，弯腰丢垃圾的时候，窗外有人窥视的视线再次从后背冷冷的射过来。
他想起宋旻两次的警告。整个人僵住，然后放松肌肉，等待着那个不明窥视主体离窗子越靠越近。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一头黑发飞快缩回去。他打开窗户，直接翻出去，只看见一个黑色皮夹克的背影像风一样掠过。
白羽看了一会，知道自己追不上，就从窗台翻了回去。把锁拴上。
他带上钥匙从正门出去，检查了一下。四处都是有摄像头的。那这个人肯定被拍下来了。
他想着等宋旻回来了，就让他调视频看看是谁。
他回到正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在门口等着。这人穿了件黑色衬衫，在大冬天。
他吓了一大跳，问：“hello？”
那人转过头来，对他点点头。白羽问：“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有乌黑狭长的一双眼睛，略往上挑，透露着一股邪气。
是标准的东亚长相。此刻正不转眼地着他，眼神发直。
白羽咽了口口水。那人开始比划手语。白羽当然看不懂。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通讯器，开始打字：我想要饭吃。
白羽看完这行字。这人长得有些怪，穿着也比较破烂。他看了一会，说：“好。”
这人跟着白羽进入了客厅。坐在餐桌旁等着吃饭。蔬菜焖饭的香味已经飘散出来。他的手很规矩地放在大腿上。
等到饭盛上来，这人立刻大口吃了起来。白羽这才从细腻的皮肤发现，这人可能岁数不大。
白羽自己也分了一些，装在小碗里，慢慢吃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站起来，向白羽鞠了个躬。
白羽突发奇想，让他帮个忙。
于是摄像头拍到了这样一副景象：一个黑衣男子走屋子男主人卧室。将摄像头转了过去。
这人完成后，转头看向白羽，眼神竟然有些清澈。
白羽完全不知道宋旻会作何反应。万一追根溯源，找到这人，将他抓起来呢？
他走进房间。有些愧疚的笑了笑。而这人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行为有多异常。似乎能很高兴帮上他。
万一宋旻问起来，就让他冲自己来好了。
送走这人后。白羽把门窗都反锁好。他清洁好自己身上的味道，然后在午后寂静的床铺上仰面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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