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大学环境优美，设备齐全先进，是诸多学子的梦中情大。
简黎曾经也将它视为奋斗目标，而现在，她更想留在宁海，实现成为一名医生的理想，过普通的日子。
未来可期，而她连自己能否活到实现理想的那天，都无法确定。
落寞掠过眼底，一瞬即逝，程诺却捕捉到了。他突然问道：“你以后想上哪个大学？”
“我啊，哪个学校要我就去哪个学校呗。”简黎望着前方高耸的教学楼，无所谓笑道，“你呢？”
“我……我也不知道。”程诺的确没好好考虑这个问题。
未来的轨道已经修好，毕业后进公司跟程允学习，继承家业。或者出国深造，继承家业。
没有一条路是他想走的。
“喂？”简黎接起电话。
“哦，没有，我在科技大学，走走看看。”
“一个人啊……嗯，还可以。”
“不知道，晚上尝尝啊。”
简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手机对面的人聊起来，她回头示意程诺可以先走。
程诺无意打扰，点点头上前去了。
既宁的夜晚比宁海要凉快得多。简黎循着咏邻的推荐，找到了深藏小巷的凉粉店。
店里人多，很热闹。她迅速扫了一圈，找一个位置过去坐下。程诺跟在后面，对这家店的卫生条件有些顾虑，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上次小诊所的经历简黎记忆犹新，断不想再次成为众人焦点。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程诺拉进来坐下。简黎猜想他没吃过这些，就给他点了一碗和自己一样的。
等了几分钟，老板就端来两碗凉粉放在桌上，热情招呼他们。简黎抽出筷子把凉粉拌匀，酸酸辣辣的凉粉让她胃口大开，咏邻推荐的果然不错。
“别愣着了，快尝尝，特别好吃。”简黎催促道。
程诺看着碗里通红的辣椒，犹豫几秒，然后拿起筷子学着简黎拌了拌，然后夹起软滑的凉粉，送进嘴里。意外发现这其貌不扬的东西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但那实实在在的辣意，也让程诺眯起眼睛，眉头紧锁，汗水迅速从额头渗出。
忍着刺激的辣味，把一碗凉粉吃完，程诺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简黎看他忍得痛苦，忍不住打趣：“怎么样？受得了吗？”
程允眨了眨眼，强忍眼泪。殷红的嘴唇仿佛要滴血，终于认输地摇头。
“你一定从来不吃辣吧？”简黎给他倒了杯水，“这只是微辣的，咏邻吃变态辣。”
程诺这才知道原来今晚受这罪全是拜咏邻所赐，暗暗记下这笔账。
“吃颗糖，就没那么辣了。”简黎见他着实难受，笑着递给他一颗糖。
程诺接过糖含在嘴里，果然好多了。程诺心想这凉粉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差一点就要在简黎面前鬼哭狼嚎了。
虽然和简黎吃的第一顿饭体验并不是很好，但印象足够深刻。
趁着简黎去倒水的间隙，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的背影。照片的背景是凉粉店里硕大的菜单板，几个顾客正站在下面点单。
在照片中，简黎不过是饮水机旁一个低头接水的普通身影，而最显眼的，是一只碗，碗底残留些佐料和辣椒。要不是当事人，完全不知道这张照片的重点。
一切检查妥帖之后，程诺发了一条朋友圈，配文：辣出眼泪。
程允找到那名网约车司机，得知那天褚薇坐车出去，的确是为了到一家名叫“蜗牛时光”的奶茶店，见一个人。
根据司机的回忆，褚薇一路上心神不宁，因急于见到那个人而屡次催促司机加速。
“蜗牛时光”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奶茶店。正值中午，不少学生三三两两坐在店里喝奶茶。
程允对这种学生时光没什么印象，所以他不理解这种和好友聚在一起，只为了喝一杯没有营养的奶茶，吐槽同学吐槽老师的时光有什么意义。
奶茶店装潢简单，但胜在热闹。店里来喝奶茶的学生们看到程允，纷纷侧目。女孩们窃窃私语，对程允的颜值评价高度一致：“哇啊啊啊，帅死了。怎么没见过啊？”
“是不是新来的老师啊？”
“什么老师，是学长吧？哪个班的啊？”
“天啊，禁欲系男神！我制服控，他要是西装革履我真的要疯了好吗！”
天天西装革履的程允难得今天穿了条黑色运动裤和一件白色T恤，简约却不失格调，衬得他活力十足。
程允忽略女孩们激动的目光，神色淡然走进奶茶店。
年轻的女老板立刻热情相迎：“您好，喝点什么？”
程允并不是来喝奶茶的，更不想浪费时间。他拿出手机，调出相册里褚薇的照片，低声问老板：“你见过这个女孩吗？她来过你们店里。”
老板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一阵：“有点印象。”
奶茶店每天往来客人很多，如果会对某个人留下印象，那说明这个人不同寻常。
“那天晚上她点了一杯柠檬水，在那个位置坐了很久，看起来像是等人，最后没等到，上了一辆黑色的车离开的。”老板向靠窗的那排座位指了指。
程允看过去，那排座位的对面，是一面留言墙，被五彩斑斓的便利贴覆盖。褚薇坐在那个位置，既方便透过窗户关注行人，又可以看留言墙打发时间。
待那个座位的顾客走后，程允坐到褚薇原来坐的位置，尝试以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什么。
窗外是一条步行街，往来的人很多，程允转眸，正对着留言墙。忽然，在一众便利贴中，他发现了一张被裁剪得很不规则的淡蓝色纸张。
他走过去，拨开层层便利贴，将淡蓝色纸张取下。原来并不是裁剪不规则，而是被撕得很不平整。
纸上只有一句话——我也看见了。
这是褚薇撕下的那页日记！
纸张的颜色，质感，都不会错。褚薇来到这里，看到留言墙，临时起意，才把那页日记撕成和便利贴大小差不多的纸片，隐于留言墙中。
她看见了什么？为什么是“也”？
程允心里生出起一股凉意。褚薇果然不是死于意外，而且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她说她看到了，很可能就是之前简黎说的幻觉。“也”看到，那就说明她不是第一个出现幻觉的人。
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和她见面的对象。
那个人又是谁？
程家。
从上次和程耀辉吵架后，程允再没回来过。程耀辉大概也是听到程诺在医院遇到程允的事，心里不安，想借机缓和一下和长子的关系，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命令程允回家吃饭。
管家看到程允的车，激动地迎上去。管家从小看着程允长大，对他总是比别人多几分疼惜。
“小允，程董最近总是咳嗽，我也劝不动他去医院看看。”管家抬眼一看三楼亮灯的房间，叹了叹，“别和他置气了。”管家好不容易见程允一面，推心置腹道。
“我知道了，林叔。”程允顺着管家的视线望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和程耀辉之间的相处模式。
“爸。”
卧室门敞开着，程耀辉立在程允书桌前，正看着相框出神。照片里，舒琴抱着程允，笑得很开心。
“回来了。吃饭没有？”程耀辉转身问。
“我吃过了。”
程允轻叹一声，瘫坐在沙发上，顺手将文件袋抛至一旁。长年累月的高压工作，让他习惯了领导者的角色，发号施令成了他的日常。这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严，即便是面对自己的父亲，也无法收敛，语气中总带着几分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程耀辉注视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方虞处理得很好。”程耀辉指的是让方虞接手莲和生药与Nelson解约的事。莲和生药是舒琴的心血，不能被人利用甚至毁掉。
“你妈妈最看中莲和生药。既然她不让Ⅲ类药上市，那么我会尊重她。”程耀辉咳嗽一阵，继续道，“我会让人向相关部门说明情况，申请停止运营Ⅲ类药。”
“嗯。”程允沉默片刻应到，内心被咳嗽声牵动，“你要注意身体。安排时间去医院看看吧。”
“没什么事。”程耀辉摆摆手，“早点休息吧。”
程允起身目送他出去，儿时高大伟岸的背影，此刻竟有点佝偻，以往直挺的脊背也似乎被压弯了些。
洗了澡后靠在床头，程允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修复好的手机和那张淡蓝色的纸片。
打车记录现在已经没有帮助了，程允打开微信和通话记录，试图能找到关于那个人的线索。
微信里置顶好友是程允，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了褚薇出事的当天下午，内容是讨论婚纱。
程允划拉一圈，发现了一个昵称为“向日葵”的好友，聊天记录只有两条。
褚薇：【见个面吧。】
向日葵：【周一晚上10点，蜗牛时光见。】
原来就是这个人，这么久了，终于有点眉目，程允打开手机拍照留存。
现在的发现暂时还不能告诉褚薇父母。卫连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了解，甄秘书只负责严格执行他的命令，简黎不在身边……
为之废寝忘食的事终于有了进展，却不知能与谁分享。
程允把手机和纸片放回文件袋，拿起自己的手机躺下，翻了翻朋友圈。
看到程诺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动态：一张看似普通的生活照片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角落里弯腰接水。黑色单鞋，黑色及膝长袜，灰色短裙上是一件粉色薄外套，墨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间，是简黎。
程允目光钉在简黎身上，看似无意被拍进照片里当背景的人，其实才是这张照片的焦点。
程允眸色一暗，退出微信。
简黎住的房间在19楼，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科大。她泡了杯酒店免费提供的咖啡，踱步到窗边，欣赏科大夜色。
明天他们要到科大进行赛前培训，培训外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大家为了即将开始的比赛紧张不已，同时又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开始计划打卡既宁的旅游胜地。
简黎没有什么打算，比起这些，她更希望的是比赛尽早结束回宁海，她更关心褚薇案件的进展。
也不知道程允那里怎么样了，简黎想到。她打开微信，点开与程允聊天的对话框。斟词酌句——
【褚薇的手机修好了吗？】
删除。
【你去找那个司机了吗？】
删除。
【睡了吗？】
删除。
【忙吗？】
删除……
打个电话吧，只是问问进展而已。
说不定睡了没接呢。
也可能还在工作忙着不接呢。
总之，不会突兀的吧。
简黎说服了自己，拨通了电话。
“喂？”程允低沉的声音响起。
其实听到这个声音简黎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好像也够了。
程允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起来了，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静谧的后花园。
“睡了吗？”简黎温软的声音传来。
“没有。怎么了？”宁海晚上下了场雨，萤火虫微弱的光在草丛中穿梭。
“你今天去做什么了？”简黎那边很安静，隔着屏幕，也能听到她的呼吸。
“我去见了网约车司机，知道褚薇去奶茶店是为了见一个人。”
“怎么样？能查到她去见谁了吗？”简黎有点激动。
“在她微信联系人里找到了一个，她和褚薇约在奶茶店见面，应该是她。”程允听出简黎的激动，甚至能想到她现在的表情。
“太好了！我们努力这么久，总算有点收获了。”果然，简黎眉眼带笑，语调轻松不少。“辛苦你了，程允。”
她没有再称程允“程先生”。
简黎明白，随着调查的深入，必定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不可谓不危险。她和程允不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至少他们现在是朋友了吧。
“……也没有。”程允沉默片刻，觉得刚才的阴云一下散开了。
“你今晚吃了什么啊？”简黎突然转变话题。
“随便吃了点。”程允被问得措手不及。
“嗯。我今晚吃了凉粉，很好吃，以后有机会带你来吃啊。到时候不放辣椒了，你应该也不能吃辣的吧。”简黎对列入自己朋友阵营的人倾诉欲很强。
“我不爱吃。”程允想起程诺的照片，语气突然冷了几分。
“……那就算了。”简黎察觉到自己好像过分热情了。“那……那你早点睡吧。晚安。”
通话结束。
算了，好在知道事情有进展了。简黎自我安慰，躺下睡了。
程允看着花园里那些萤火虫，有几只被蜘蛛网缠住了。它们为自己点灯，在黑夜里前行，却还是迷失了方向。
程允看着已经黑了的屏幕，轻声回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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