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句话后，开始干劲十足的往尸堆里灌腊，蜜黄的半胶状腊油流动相连，附着在尸体表面，油膏晕染其中，薄薄一层，有如一块剔透的巨型琥珀。
九黎掂着手里沉重的铁桶，也加入了进去。
这时，带着面罩的亲卫跌跌撞撞的从火光中跑来，手里捧着烧尸用的火炬。
九黎视线扫过去，注意力落到火炬身上，那上面雕刻着圣十字架，只不过灰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
亲卫奔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埃兰娜身前：“今天焚毁的那批尸体，出……出问题了！”
埃兰娜眉心一皱，当即往大坑的方向赶去，九黎紧随其后。
大坑里浓烟滚滚，人体燃烧的噼啪声不绝于耳，尸臭混合着皮脂焦臭，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大气都不敢出。
九黎没有骑士们的头盔，只能用袖子紧捂口鼻。
冲天的火光夹杂着阴诡黑气，每一具燃烧的尸体底下，都浮现出一只巨大的红黑术阵，黑气在阵眼处聚集，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九黎定睛看去，发现骇然是根红黑相间的恶魔权杖，而那些置于其中的尸体，正在被阵眼吞噬。
穿着高阶骑士服的骑士脱下头盔，站在所有火炬手前方，满脸不可置信：“神主！是神主大人！神主大人现世了！”
骑士们沉默的站着，透过头盔的缝隙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直到人群中有人惊呼：“圣火！圣火！”
下一刻，轰隆一声，大火冲天而起，甲胄里的骑士顷刻间化为火人。
埃兰娜隔着一段距离大喊：“丢掉火炬！”
火人双手用力挥动，但圣十字火炬就像粘附在手心一样，根本甩不掉。
整齐排列的队形立马散做一团，以火人为中心，退避三舍。
“救我！救救我！”
眼球爆裂声响起，银色的头盔缝隙里窜出细烟，火人惊恐至极，往高阶骑士跟前跑去。
然而高阶骑士只是抬起腿，一脚踹在其腹部，连人同火炬一齐踹进了深坑。
“你干什么！”埃兰娜拨开人群，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长官……”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轰隆，骑士们接二连三被火炬点燃。
一旁的亲卫有些茫然无措，在他手里的火炬也要燃起来前，九黎眼疾手快的一把打掉。
锥形东西咕噜滚远，火油泼洒一地，窜起一人高的暗焰。
他立马发现了不对劲，圣火怎么会是这个颜色？
只见蓬起的火舌外围幽绿一片，犹如暗影浮动的海藻。
而火炬表面，也因为温度过高出现细密裂纹，圣十字横竖面上的表皮剥落，露出里面包裹的蛇形权杖。
“神主发怒了！！一定是神主发怒了！！！”
高阶骑士惊恐的指着变化，带头脱下自己的骑士服，“杜伯里齐上尉，我申请退出死亡角！”
埃兰娜挑眉，攥着骑士大剑的手背青筋隆起。
“我的士官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士官将头盔双手奉上，瞳孔中有深深的恐惧：“不敬神主的人是活不过九个晨昏的，您说这是教会推行政教的暴力手段，叫我们不要信，但您刚刚也看到了！神主真的降世了！我们这些圣教骑士团的，犯的可是不敬神主的大罪！”
埃兰娜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打算加入教会，忏悔你的大罪？”
士官垂头不语，算是默认。
一股无形的威压在人群中散开，九黎看着神色阴翳的埃兰娜，感受到她极力压制的怒火。
她转身，视线扫过其他人：“你们呢？”
人群里传出窸窣响动，有人试探着出声：“既然神主真的降世，说明教会并没有骗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相信他们？”
“对！”士官见有人附和，壮了胆子——
“教会说了，罗休尔弗会得救的，杜伯里齐上尉，不要再让我们拼上性命去对抗不可能战胜的怪物了！这样做毫无意义！！”
埃兰娜不解的皱眉：“你一个管主城纪律的，什么时候拼上性命了？”
那士官一愣，随后支吾道：“魔物攻势那么猛，主城迟早要破，到时候最先死的，还不是......”
女长官不耐烦的抬手打断，提起大剑拍在他的腿弯上，士官双膝一软，直直跪倒下去。
“你的意思是加入教会就不用死了？”大剑咵一声插进漆黑土层，埃兰娜居高临下俯视他，身上满是肃杀之气。
士官背脊一凉，咽了口唾沫。
虽然是对着士官，但女长官的声音铿锵有力，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今天你要是敢叛出死亡角，老娘不介意先送你去见上帝。”
银甲响成一片，剩余的骑士哗啦啦跪倒，单手叩胸，垂首静默。
让出一身白衣的银发青年。
九黎银丝扬起，教服迎风贴在身上，显出笔直的腰背，他一手拦腰，一手撑着下颚，神情冷傲，局外人般看大戏。
直播间的焦点全在女长官身上，差点给他忘了。
【我去，这不是我们的浮生·摄像头·九黎吗？】
【哇，他好淡定，埃兰娜姐姐发起火来，隔着屏幕都瑟瑟发抖，我在现场我也跪orz】
【......感觉姐姐的大剑要按捺不住了。】
......
士官伏在地上细细抖动，不敢再出一词。
“连死亡角的初级骑士，都悍不畏死，你作为士官，反倒在这里挫败士气，是忘记《死亡誓约》了吗？”
士官神色些许慌乱，声音低了几度：“没……没有。”
埃兰娜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士官，语气峻历：“背一遍。”
士官憋一口气，脸紫得一塌糊涂：“死……死亡誓约，第……第一誓......”
“……”
死一般的寂静。
埃兰娜眯了眯眼。
大剑破开土层，带起的声响犹如催命符咒。
士官汗如雨下。
“你让我颇为意外啊。”埃兰娜的神情笼罩下金发下，一片阴翳。
“教会的神棍救不了罗休尔弗，神主，更不行，你该支付信奉愚昧的代价，无知的怯懦者。”
刺啦——
银光一闪而过，土壤飞溅，血柱喷涌，连同抛起的还有一只青黑的断臂。
“啊啊啊——”
士官爆出凄厉惨叫，以头抢地。
九黎因为站得近，脖颈处沾染上了几滴血迹，他抬手拭去，苍白的皮肤瞬间变得红艳旖旎起来。
【当前神主注视值＋1%】
九黎皱眉，扫向面板，同一时刻，“剧情背景补充”的解锁提示刷了出来——
【死亡角将违背《死亡誓约》的行为视作背叛，背叛者不会被轻易砍掉头颅，应当斩断他的四肢，用圣火点燃，再丢进敌群，以此来偿还畏战的罪孽。】
九黎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死亡誓约》。
应该类似于入团宣誓，按照埃兰娜的愤怒程度来看，这应该是每一位骑士都要烂熟于心并且严格执守的东西。
那这个士官......
九黎抬眼瞧去，断了一条胳膊的男人匍匐在地，痛苦蠕动，他的前方，是燃尽火油的权杖标识的火炬。
士官用仅剩的一条手臂奋力爬向它，就在即将要触碰到之时，修长的五指先他一步抓了起来。
九黎刚拿起来，一层未燃尽的金粉就粘附在他指腹上。
【恭喜既死者浮生九黎，发现副本道具：炼金术师的小把戏】
【效果：当火炬呈现圣十字状态时，对干瘪无头尸的威慑效果100% 当火炬呈现恶魔权杖状态时，对魔物的灼烧效果100%】
【冷却：每次转换间隔24h，请玩家谨慎选择形态】
九黎手指微顿，垂眸看向地上趴着的士官，有东西在他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他平静陈述：“你是教会的人。”
士官僵了一瞬，随后抬头瞧着单薄的青年：“不，不，怎么会。”
“什么意思？”埃兰娜转过身，不是很理解。
九黎将火炬握正——
【是否转换火炬为圣十字形态？】
九黎选择【是】。
下一刻，火炬表面的纹路开始交织变换，黑红褪去，金粉重组，横竖两根十字剑相互穿插。
他在圣十字架上用力一抹，抓下来一手金粉，随后撒到未燃尽的圣火表面，明黄的火苗刹那间蓬起幽绿的暗焰。
士官面色一沉：“你……你也是炼金师？”
“不是。”九黎冷声道，但他不至于连高中化学都没有学过。
【卧槽，铜粉？】
直播间惊呼。
【？这鬼玩家也懂炼金小把戏？】
【炼金术本来就是化学，你看火焰颜色，那撒上去的很明显就是铜粉。】
【我不李姐......】
直播间有人被一语点醒，有人云里雾里。
【哎呀笨！就是焰色反应啦，每种元素都有不同的光谱，烟花炸起来还五颜六色的呢。】
......
站在一旁的亲卫捡起地上的火炬，仔细端详，末了递到埃兰娜跟前：“长官，这不是格瓦涅的标志！”
埃兰娜接过，看向亲卫指的地方，那是恶魔权杖上蛇眼的位置，蛇眼本该是红色才对，但火炬上的深凹处，附着的却是圣光闪闪的金粉。
女长官面色一沉，当即明白了过来——凹陷处不易过火，导致金粉并未被烧掉，恶魔权杖的眼睛当然就没能漏出来。
好一个教会，愚弄民众还不算，现在竟然派人离间起骑士团来了！
女长官将火炬猛砸在士官头上：“给我把他绑了！敢算计骑士团，我看主教那家伙，是嫌命太长了！”
亲兵麻利的架起地上的士官。
路过九黎时，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神主不会放过你的！”
九黎听这句话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无所谓的偏偏脑袋。
他在思考另一件事。
在战争绝望的氛围里，信点神神鬼鬼之类的，再正常不过，但这种信仰象征的是希望，是给自己创造的精神力量，不应该是阻碍人类自救的绊脚石。
倘若教会真的蠢到将一国命运寄托到神主身上，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天国和永生之门，真的存在。
九黎于死气沉沉的天色下望了眼红黑交错的术阵，那名士官虽然在圣火炬上动了手脚，但这些凭空消失在阵眼里的尸体，绝对不可能是人为。
“谢谢，”埃兰娜走近九黎，“但是对不住，只有教会的人才懂炼金术，骑士团有必要审问你，带走！”
骑士立马从两侧扣住九黎的双臂，九黎被迫低头，发梢扫过地面。
他想解释什么，但喉结滚动，最终没有开口，他总不能跟NPC说道具的事，也没法说他学过一个叫化学的东西，还从来没及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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