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只纷飞的银蝶挡在了楼寻身前。
蝶翼叮铃作响,在灼热的激光中化作白银紫气,前仆后继地护住楼寻。
狂舞的风中,楼寻以手护住头脸,尽全力眯开双眼,绛紫映入眼帘。发丝银链飘舞,黑发狼尾随风而散,那人牢牢挡在他身前,凛冽的银风带来浓郁的血腥气。
那瞬间楼寻呼吸都停了。
他理智瞬间回笼,刚想冲上去,却感知到一股更为强烈的冲击,当即反身抽剑,轰的一声!
寒冰万尺的剑光与极度炽热的神火相撞,徐月生怒极的声音穿透一切而来:“让开!”
楼寻不退,脚下猛踩,地表延绵万里的吸灵阵发出强光,徐氏阵法瞬间叠加,纯白的火焰自近处烧起,如同春生的白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向九重天的尽头!
暗淡下去的白玉天宫重新光明,宛若炽焰苍阳。
徐月生被热浪冲退,停留在空中,见到祈神之地此番阵仗时先是一怔,旋即在这巨型阵法里反应过来什么,一时连对萧长宣的追杀都顾不上,脸色惨白朝楼寻望去。
楼寻喘着粗气,仰头与她对视。只匆匆擦过一眼,灵脉钻心的疼就席卷他意识,银剑铿锵落地,楼寻脱力向后栽倒。
他其实还很清醒,只是五感知觉在不断淡化。
感觉到有人心惊胆战地接住他,抱紧他要带他走,传达到神经的触感却很模糊,视线也不太清晰;看见两个人在争执动手,猜得出一个是萧长宣一个是徐月生,却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最后熟悉的灵力汇入他灵脉,楼寻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的身体曾流淌过这些灵力,作用是烧灼他的情感。
“别、别排斥,阿寻,阿寻……”
“睁眼看看我,阿寻,母亲错了,是我错了。”
“阿寻,看看母亲,阿寻……”
模糊的脸握着他的手,不断喊着他的名字,湿润的水珠顺着指尖流过手背,蜿蜒出冰凉的泪印。
楼寻终于有了反应,不再排斥这些修复身体的灵力,如海的灵力涌进他干涸的灵脉,他的五感迅速恢复,眼前景象终于清晰,徐月生慌乱垂泪的神情落入他眸中。
楼寻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然徐月生怎么会为他而哭?
这位高高在上的上神不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她应当永远高坐玉台莲堂,永远漠视七情六欲,怎么会为他而哭?
怎么会……
楼寻鼻腔忽然发酸,连带着呼吸都艰涩起来,他在徐月生的泣声中抽回手,面对低泣的徐月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翻身爬起,往周围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阿寻……”
“怎么回事……”楼寻愣在原地,他声音太过嘶哑,说话全是气声。
眼前一片狼藉,整个祈神之地仿佛被荡平,一道巨大深亘的爆炸坑落在不远处。而祈神之地中央的悬浮台,观音镜本体——齿轮装置被数道强烈的激光柱团团围住,高压电网连接在激光柱之间,连只虫子飞进去都会在顷刻间飞灰烟灭。
那些列成矩阵的面具上仙消失不见,观音镜也没有动静,祈神之地只剩下他与徐月生,一切都寂静到可怕。
楼寻转头朝祈神之地外望去,他借吸灵阵关停的九重天设备还没恢复运行,远处徐氏神火依旧在熊熊燃烧,说明他根本没昏睡多久,至少数据上仙还没来得及抢修设备。
如果不是抢修,那九重天的上仙都去哪了?
观音镜又为何没反应,他为什么还活着?
还有……萧长宣呢?
楼寻心里霎时一空,想也没想就起阵召剑,却被徐月生扯住手腕,“你真疯了不成!?”
徐月生声音里还带着浓厚的哭腔,“走火入魔、灵脉干涸、强扩吸灵阵法差点撑爆灵脉!还不够找死的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结亲,母亲依你,你要神位要平等,母亲都依你,但……能不能留下?”
“留下吧……”徐月生捂着胸口,一寸一寸低下头,“算母亲求你,留下吧……”
她的泪珠一颗一颗打在斑驳的白玉地面上。
楼寻望着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你……”他下唇咬出了血,腥甜盖住唇齿苦涩,“你真正的孩子,死于三百年前,在你成为上神的第一个月。”
“不……”徐月生泣声再也无法抑制。
楼寻抿紧唇,抬手握住徐月神攥住他的五指,一根一根剥开,“……放过我吧。”
“你和重红。”楼寻强咽下哭声,嗓音沙哑,“都放过我吧。”
最后一根手指被剥开,徐月生瘫倒在地,楼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远走。
一切声音都在身后远去,徐月生不知动用了什么方法修复他的灵脉,楼寻现在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因滥用阵法而撕裂的痛感,只有心疼,难以抑制的心疼。
他紧攥五指,无论听见了什么都不再回头,只一心一意寻找着萧长宣的身影。
“喂——!!!”
脚下忽然传来声音,楼寻低头望去,正跟抬手做喇叭喊叫的重云深对上视线。重云深急忙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楼寻犹豫了两秒,随后想到什么,收剑落地。
“我需要你帮我找人!”
“你是不是要找人!”
两人声音撞到一块,重云深二话不说,继续道:“是那个被追杀的紫衣服,你带上九重天的那个?”
楼寻点头,重云深左眼瞳孔亮出法阵,远处花丛中飞出无数振翅的昆虫,奔向四面八方。
无数画面在重云深神识里一闪而过,她一面辨别着场景,一面一心二用向楼寻开口:“你在九重天都干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扣上了仙面——就是那个铁面具?”
“对观音镜出手了。”楼寻言简意赅,又问:“何天涯呢?”
“他也是九重天半仙,自然也扣上仙面跑了!”重云深烦躁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无缘无故对观音镜出手做什么,现在九重天地动山摇,到底什么情况,能别那么简短地解释吗?”
“……”楼寻眼眶红晕还未消退,眼神却已经冷静,“观音镜私造灵力仿生,与我血海深仇,我要杀它。”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重云深一时没反应过来,足足怔然两秒才恍然,“观音镜有自我意识???”
“怪不得……”重云深道,“仙面是它操控九重天仙人扣上的……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入祈神之地拜神的正装会有面具……”
重云深提起嘴角,也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倒因为我是女的逃过一劫了。”
“……”
“我知道你上九重天是想干什么。”重云深两指按着太阳穴,“那场游行我看了。说实话……我不支持你,但也知道没能力拦住你,所以一直没说……但现在,你动观音镜,想过以后吗?”
楼寻垂眸,没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重云深哑然须臾,说出了已经被楼寻听厌的两个字,“疯子。”
“……我知道。”
“一手好牌打的稀……嘶!”
话音未落,重云深左眼中的法阵亮出强光!
她倏然闭眼,猛地捂住左边眼瞳,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重云深喘着气,先是不可置信地瞥了楼寻一眼,才咬牙道:“搞半天是两个疯子!你多大胆子,敢把魔尊带上九重天?”
楼寻脸色立刻变了,“他在哪?”
“天碧湖。”重云深道,“在被围杀,已经必死无疑,根本没有去的——喂!!!”
楼寻身影已经消失,重云深站在原地半晌,环顾神火四起的九重天,最后愤愤跺脚,提裙往祈神之地的方向跑去。
于此同时,天碧湖销烟四起。
往日平静的湖水不断翻着滔天巨浪,周遭炽烈的神火照亮天湖边缘纯粹的碧色,中央湖水又被天上密密麻麻的面具仙人压暗,他们如同汇聚的乌云般悬在天碧湖四面八方,只待绞杀立于湖水之上的紫衣魔尊。
萧长宣悬空于湖水之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血色浸染他绛紫色衣袍,又顺着纹理坠入水中化开。
汹涌的浪涛更加兴奋,如同獠牙大口,时刻等着将他吞噬拆吃入腹。
【我说什么?】
虚幻的白影与红屏投影在空中一同出现,白影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很早以前,我在徐氏地宫就跟你说过,我们斗了数百年,没有必要。你非要把事情闹到如今地步。】
“那我也跟你说过,”萧长宣抹开嘴角的血,紫瞳亮如辰星,“让你别狗叫。”
他笑起来,犬齿粘血,桀骜狂悖,“你怎么还不闭嘴?”
【死到临头嘴硬。】观音镜挥手,无数面具仙人并指,萧长宣头顶出现宛如覆压天地般的巨大阵盘。
那阵盘上符咒古朴肃穆,每走一笔都渗着雷光,不少仙人面具下跟着爆出触目惊心的血,从天空坠落。
萧长宣眼见着他们落入天碧湖,溅起水花,又消失在涌动的潮水中。
“九重天的半仙只有灵根堪造,你让他们引天雷阵,他们没有那个资格,会遭受反噬。”
萧长宣扫过周遭人,“也不知道你这铁质面具,是控制身体还是控制意识。如果没有连意识一起控制,那他们岂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观音镜没有回应,只挥手让更多仙人并指将灵力送入阵盘。
天雷作响之中,越来越多的仙人爆体而亡,坠入天碧湖,血色在碧绿的湖水中绽开血色的花。
萧长宣眼见着碧水被染成深紫,淡然笑道:“为杀我这么大费周章,有必要吗?”
【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观音镜这回倒有了回应,【如果不是你敌不过徐月生,让她护下楼寻,我何至于对你下手——你该对宣泽即将降临你的身体感到荣幸。】
“呵。”萧长宣冷笑,“那还真是荣幸。”
【天雷将成,已经锁定了你。】观音镜盯着他,【你逃不掉。】
“……也没说要逃。”
他这般顺从的样子让观音镜觉得有些异常,但纵观局势,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萧长宣在被他们围困前先被徐月生追杀重伤,而后垂死挣扎到天碧湖,已经是强弩之末。
今时不同往日,他早不是那个以一敌万的魔尊,多年自毁导致身体衰竭,此番折腾,早就没了破局能力。
既翻不起风浪,除了认栽也别无他法。
兴许只是嘴硬。观音镜在数据分析过后,得出了这个最可能的结论。
但它看着萧长宣鬼门关前还潇洒如常的模样,内心疑窦越来越重,无数种可能性在极短的时间内整合。即使数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观音镜也怕节外生枝,抬手控制面具加大了灵力投入。
无数金丝缕水般的灵力向上涌去,如同在头顶阵盘牵了千万条丝线,乌云盘旋汇聚,天雷声越来越大,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惨白的电光闪烁所有人面庞,如同飞蛾般在空中悬立的仙人们在劈啪作响的光中坠落。
一种极为恐怖的压迫感覆上众人心头,有些仙人手开始发抖,却没办法取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们绕着天碧湖中央的萧长宣,见那狼狈不堪的紫衣魔尊抬起手,指尖落了一只翩翩而来的机械蝴蝶。
他在那刻敛眸,似乎是念了谁的名字,但雷声贯耳,没有任何人听清。
而后指尖的机械蝴蝶消散,他抬眼,绛紫色的眼瞳与远方虚幻的白影对视,白影沉着面孔,手心下压。
【死吧,这就是你的命。】
天地间都寂静了一瞬,万物似乎都在那瞬息停止,紧接着,轰隆——!
刺目的巨大光柱泼了下来!
却在天雷即将触及萧长宣的那个间隙,如月般的银落入众生眼眸。
浅淡的银仿佛也跟着湮灭在光中,飘扬的长发下红瞳如血,低眉执剑好似神明。
“我听见了。”
雷声毁灭听觉之前,萧长宣先听见楼寻的声音。
他的爱人在那个瞬间对他说:“你在念我的名字。”
“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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