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没有回答，她的声音机械单调：“你是游戏玩家。12 年前遇上空间暴流，定位错误导致我两抵达错误的时间点。”
厚实的手套隔绝了 002手心的温度，贺盐掌心传来粗糙的暗觉，她问道：“那你是谁？”
002：“我是分系统 002，为你而来。不过，对于你来说，我是陌生的人工智能。”
贺盐偏了偏脑袋，抬头看向 002 的被墨镜遮挡的眼睛，像是思量着什么一样缓慢地说道：“为我？”
002：“这是补偿。”
贺盐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说的正确的时间点。”
002 直直向前走着：“代码受到损伤，无法推算。”
002 把贺盐领到居住的地方，她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动作有些僵硬，对了几次才把门打开。
推门而入，令贺盐奇怪的是，眼前的房间温馨又富有人气，鞋柜里摆着春夏秋冬四季的鞋子，入门处的墙上挂着几张生活照，客厅茶几上甚至还有一袋开封的薯片，里面的摆设大部分是整齐的，但也有些许的地方有些杂乱。
002 把一双灰色毛绒拖鞋放在贺盐脚边：“穿上。”
她又指着沙发对贺盐说：“坐那里。”
说完，002 拿出一大堆速食说：“吃饭。”
暖黄的灯光在她脸上，贺盐坐在沙发上不作声，感觉这情景实在是诡异，一个声音呆板裹得严实的怪人站在温馨的空间里，格格不入的感觉太过突出。
002 又把速食拿走，换成了面包，红豆、巧克力、抹茶、芋泥等十几种的面包被放在茶几上。
贺盐幽幽叹了口气，决定用 002 思考方式去和她说话：“你加载了情感模块吗？”
002 动作一愣：“主系统没有给我安装。”
贺盐吐槽怪不得这么古板。
两人一坐一站相对无言，气氛愈加古怪。
002 毫无预兆地把钱包和钥匙递给贺盐，匆匆离去。
门关上后，贺盐从沙发上跳起。
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小心地撑开薯片的开口向里看去，发现薯片已经发霉，绿色的霉菌猖獗地繁殖出错综复杂的网络，**的气味萦绕鼻尖。
低头看去，地板上落了一层不明显的灰，贺盐推测 002得有几天不在家才会这样。
一连几天，002 都没有回来，贺盐反而过得自在。
第四天，贺盐从学校回来，推门时见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怪人坐在沙发上——和前几天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衣服换了一套，她瞥了一眼，推门进了唯一的卧室。
把装满课外读物的书包丢进卧室，贺盐计上心头，想着捉弄 002 一番，她撇脸偷笑了一下，随后双手交叉抱胸站在 002 正前方：“明天帮我去开家长会吧。”
002 坐得笔直，她抚了抚凌乱的衣服，口罩下的嘴唇微动，最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贺盐视线在 002 身上来回梭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直勾勾地看着 002，青涩稚气的脸上满是好奇。
002 双手捧住脑袋，随后一个用力的旋转，咔擦。
“抱歉。”她发声道：“被追得太紧，我还来不得对齐喉管。”
贺盐认出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她决定开个玩笑：“那你能占据吕辉的身体吗？”
002：“你老师？为什么。”
贺盐鼓起脸颊，一副抱怨的嘴脸：“她在我身上装电子眼了。”
002：“检查显示并没有追踪设备的存在。”
贺盐切了一声：“那她怎么每次都能抓住我逃课。”
又哼了一声，带着得逞后的孩子气，贺盐笑嘻嘻地说道：“明天下午 2 点家长会，你可一定要来。”
家长会三个字用粉笔板正地写在黑板上，002 缩着腿坐在贺盐的小课桌前听老师讲话，桌上摆着贺盐写的 800 字检讨书。
任谁看里面贺盐承认犯过的错误——春天摘光了学校的花，夏天拿水管冲树上的知了，秋天不满小卖部老板聚众集资和她打价格战，冬天给每个同学的抽屉送上一团雪，都会觉得这小孩玩劣不堪、闯祸连连。
教室外，一人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问贺盐：“你这家长多少钱请的。”
贺盐从她口袋里摸出一根糖，撕开包装：“没花钱，她自愿的。”
那人顺手地接过包装塞进自己另一边口袋：“你信不信待会老吕会把教室里那个留下告状。”
“信信信。”贺盐一连说了三次：‘她不告状才奇怪。’
从教室里清晰地传出一句“这次家长会就到这里，贺盐的家长留一下，其他家长可以回去了。”
“看吧，我说什么。”那人对着贺盐挤眉弄眼，在家长都离开后趴在墙边偷听里面讲话。
贺盐慢悠悠站在一旁，看同桌撅着身体偷听的蠢样。
同桌回头一看贺盐站得老远，诧异地说：“你不听啊。”
贺盐指了指耳朵里的蓝牙耳机：“听着呢。”
同桌立刻张牙舞爪朝贺盐扑过去：“有好东西不带我！”
贺盐躲开同桌的袭击，离远了些，断开蓝牙，把外放的声音调成最小。
002 口袋里的显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被厚不透光的衣服挡住，她正侧耳倾听吕辉的讲话。
吕辉压低声音对 002 说道：“我带了贺盐 3 年，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机灵，上课从不听考试也做得来，就是叛逆，考场喜欢交白卷，生活里也喜欢我行我素。”
002 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同桌用气音对着贺盐耳朵说：“就知道会告状。”
吕辉话音一转：“但是，这孩子一直都很孤独，你也知道，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捣乱也只是想得到关注。”
贺盐听到这一阵牙酸，表情一言难尽。
同桌诧异地看过来，小小声说：“你缺爱啊。”
贺盐微微一笑，回复她：“我看你想缺钙了。”
002 扶了扶自己的胳膊：“我知道的。”
吕辉：“她其实是很温柔的孩子，三月她把全校的花摘了堆办公室，但那天其实是我生日。这孩子别扭，又不肯好好说话。”
贺盐僵硬在原地，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被恶心出来了。
002 单手抚上喉咙，细微地正了正。
铺垫了一堆，吕辉这才说出最终目的，好言好语道：“她要是做了错事，你也别生气。就像猫喜欢把水杯碰倒一样，她在意你才这么做。好不容易有人愿意爱她，她还是个孩子，反应不及才会做错事。做错事你教育她是应该的，但千万别气上心头说不要她了。”
002 点点头，应了。
吕辉满意地放 002 离开。
推门而出，002看见贺盐旁边的小孩瞬间站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走了。”贺盐率先转身。
002 步子凌乱，僵硬地跟在后面。
同桌看着她两的背影出神，心说这怎么和老吕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啊。
贺盐走在前面，冬日的冷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影子和 002 并排成双，她突然双手抄兜回望，发丝随风扬起：“你怎么走这么慢？”
002 慢慢地走着，成绩单和检讨书被安妥地置放在口袋里，寒风吹得她的衣服猎猎作响：“就来。”
她一边回，一边走到贺盐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回到家，等贺盐把从 002 兜里顺过来的检讨书毁尸灭迹，002 还伫立在门口。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的钱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就要离开。
贺盐跑过去抓住 002，刚要开口，发觉手下的触感有异，她止了话，扒开 002 的衣服，定睛一看，里面的衬衫一片泥泞。
屋里比刚刚更静几分，002 没有抵抗。
在衣服被脱的十几秒里，002都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思。她的眼睛藏在墨镜下看不出变化，被手套包裹的双手顺从地垂下。
她抓过 002 的手腕，手下的肌肉僵硬没有脉搏，拨开墨镜，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
贺盐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她罕见地愣了两秒：“你是死人？”
已经断成十几截身体，在贺盐看不见的衣物下，淡绿色的代码萦绕在断肢处，把它们连接起来。
一开始只是一处，强行驱动的后果就是断口越来越多。躯壳坏的速度太快，002 不得不经常更换。
002 重新把墨镜重新戴上：“我是代码。收养你需要一个身体。”
贺盐恍惚的缓过神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得了妄想症和人格分裂。”
“所以... 我是玩家，你是系统？”
002：“我是分系统。”
“你要带我穿越时间，回到正确的游戏里去。”
002：“嗯。”
贺盐：“去过去还是未来？”
002：“未来。”
贺盐突然勾起一抹笑意：“那就是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两年后，贺盐已经习惯了没过几天 002 就要换一具身体，习惯了背空书包到学校后再让 002 转移课本，习惯了有代码化成的手牵她回家。
放暑假了，贺盐喝着冰镇汽水，两腿交叉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空调打在最低温度，风力强劲的电扇吹得刺啦作响。
手指在键盘上灵活敲击，贺盐瞧着电脑里论坛的雏形问：“我打算建一个鬼故事论坛，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002：“经搜索，可以取的名字有午夜惊魂，惊魂夜话，亡灵低语，诡异事件，魑魅魍魉，幽冥梦魇...”
贺盐插话道：“停，我还是自己想吧。”
不过几秒，她就泄气地说：“好麻烦，我都不想笑了，随便取一个好了，呃，那就叫‘不想笑论坛’。”
火速定下名字，贺盐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按起来，嘴里碎碎念：“要隐秘... 服务器...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
正说着，贺盐“蹭”一下站起来，跳到 002 跟前，拉过 002 冰凉的手，嘴一张就开始要钱：“借我 500 万。”
002正托着下巴发呆，暗暗侵入空调把温度调高又不让它显示，恍然察觉到贺盐的动静，应了一声。
论坛搭建好了，贺盐顺便给 002 也注册了一个号，昵称是随机生成的乱码，a39xmwiund。
贺盐看着这个账号，神色十分严肃：“002，我有一件事交给你。”
002：“讲。”
贺盐拖着尾音：“天大的事——”
002 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她。
贺盐飞快地把管理权权限转给 002，立刻松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 002 不开口，她是想要一个论坛，但完全不想维护。
权限转让的那一刻 002 就知道了，贺盐的电脑她只要想就一清二楚。
002 说：“好。”
三年后，夜黑风高，贺盐在庆城的郊区下了车。
她背着包，手里拿着一把洛阳铲，径直走到一个土丘旁蹲下。
旁边十几米的地方，有一群道士正围盗洞，有人蹲下估测土层结构，有人手持罗盘测位。
不想笑论坛里，有人发布帖子说在这里见到鬼杀人，细节说得太真，贺盐决定亲自来看看。
她用脚尖碾了碾土，在心里问 002：“我们跟在后面进去？”
002：“东南方向，有一个盗洞直达地宫。”
贺盐找到盗洞，双手撑在洞壁下了地，鼻尖全是土腥味，她一点点向下挪动，等落了地，额头上已经满是汗。
002 的声音响起：“这里是地宫的中心。”
贺盐抹了汗，定定看去，地上刻着一个阵法，一靠近她的身体就难受，颈间的银链发着烫。
002：“离远点，这是破魂阵，和你体内的锁魂阵相克。”
十几个棺材各为真假阵眼，依照阵法走势摆布，杀气腾腾。
离开前，贺盐可惜地看了眼精美的棺材。
正跟着 002 的指引避开陷阱，地宫不远处“轰”一声响。
贺盐向着声音走去，沿途的地宫有些崩塌，不好走。
等她到那里时，只瞧见一位道士抱着孩童潇洒离去的背影。
满地宫都是红纱，如瀑布般从高处垂落在地上，打斗带来的余波让红纱泛起涟漪。
安置在石墙上的红烛高燃，烛光摇曳，红烛的光芒在红纱上投下影影绰绰的斑驳。
避开喷溅上血液的墙壁，贺盐掀开红纱，瞧见一个鬼正躺在地上，身体破碎，通红的眼睛不甘地盯着墙顶看。
贺盐慢慢挪了过去，捏着一根顺来的小棍，戳了戳将死的厉鬼，笑嘻嘻地说：“客官，买棺材吗？”
厉鬼转过头来，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可怖的痂痕，像一条条的蚯蚓爬在脸上，他冰冷又恶毒地看了贺盐一眼，带着怨恨咽下了气。
怨气消散，贺盐看着他留下的尸骸，喃喃自语：“鬼死了还会留下这个？”
002：“他不是鬼。”
贺盐不理解：“不是鬼，道士杀他做什么？她们不是负责庆城安危的吧。”
002：“他是实验失败品。”
“哦”了一声，贺盐无聊地看向他的尸体，越过红纱向里走去。
比之前更精致的棺材出现在她眼前，棺材一共有 7 副，用料极好，上面绘制的图案蕴含道意，贺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002：“你想要？”
贺盐忙点头，黑亮的眼珠看向空中的代码，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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