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究亮了起来。
众人冒烟突火赶到上面,脚下嘎吱作响木板换成了实地,心里方踏实了些。
沈紫玉到此时看清了这条密道的真面目。沿着最险的绝壁,纯以绳索连接木板,孤悬半空,从凸出的山崖半腰上绕过去,消失在远处,不知通向何方。
然而,所有一切都已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只剩下未曾燃尽的一些绳子,和石壁上隐约断续熏黑的痕迹罢了。
不比正面的天梯,这栈道修得十分草率,打下的木桩间隔甚远,又被人刻意损坏,什么都不剩下。除非肋生双翼,山间的猿猴都无处攀援。
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人对这么一条出路下手,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连是何人都未曾看见。
山谷已被青烟填塞,数十丈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众人都被大火分隔开来,到处是兵器相击和呼喝之声,间或有受伤惨呼,却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
付月明号令不畅,越来越难以控制局面,只能命人冒险向下传令后退,一时未有回音。
有人穿破烟雾闯上来,半身血迹满面黑灰,看见栈道的惨状,腿一软跪倒在地,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
首脑都在此处,众人哪里容他近前,未等上面发话,刀剑纷纷招呼过去。那人早已力竭,未做反抗便已倒地,滚了几滚,坠下崖去。
最后一瞬间,只看见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扣在崖边,只坚持了数息,终于滑了下去,一声长长的惨呼没入深谷。
风烟被这惨呼撕开了片刻,露出不远处山崖上一个蠕动的人影。这人不知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混过去的,还是早便躲在一旁,自恃轻功,试图攀缘着栈道的残迹逃离。
“子佑!”越英失声惊呼。
所有人都看过去。
那人侧头看了一眼,大约了认出了声音,手脚更快了。
一时谁也想不起阻拦,都屏息看着。
身影越来越远,终于停住,贴在崖壁上,一动不动。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忽然向下滑了尺余。
越英大喊道:“子佑——不要分心,坚持住!我叫人来。”然而,仓促间又能如何区处,左右看看无法可想。
“越英——越英——”山谷中传来回应。那身影像被秋风掠过的一片黄叶,摇摇晃晃,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从山崖上滑落,被烟海吞没。只剩下那一声似哭似笑的呼唤,在山谷中久久回响。是求救,还是怨恨,已无人能知晓了。
越英容色惨淡,僵立在原地。
“好了,”付月明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他自取死路。此处不通,须得另想办法。”
越英低头答了一声“是”。
撤上来的越来越多,崖上很快站满了人,七嘴八舌描述着各处火势。
付月明清点人数,回来的尚不足一半。浓烟滚滚,直逼上来,已能看见底下的火光。
刑堂趁乱收拢了一部分玄武残部,冲破烟火也抢了上来,远远聚作一处。宇文焕整个人倚在山石上,隔着烟幕望过来,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付月明瞧见了,高声道:“宇文焕,你还要顽抗到底吗?”
宇文焕仰面大笑,伸手向下指了指:“我倒是想束手就擒来着,奈何这些人不答应。”
烟火分隔,山下仍是一片混战。
付月明冷冷道:“那便看看,是谁先烤熟好了。”刑堂堵在底下,青龙居高临下倒确是占了便宜。
“有青龙陪着一道,荣幸之至,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冥顽不灵。”
“作法自毙。”
二人积怨本深,适才又是鱼死网破之势,三两句便呛起来,偏又拿对方毫无办法。
刑堂人数虽少而精,横亘在当路,青龙隔绝上下。两厢对峙,未曾想着如何脱困,先互相提起了十足的戒备。
付月明焦躁起来,回头问越英:“可有出路?”
越英已带着熟悉山上的旧部四处探查过。奈何此地若能有别的出路,当年又何必千辛万苦架一条栈道出来。一面深谷一面绝壁,谷底山火蔓延不说,尚有官兵明晃晃守在谷口。
“此处是绝路,下面或还有可能,只是……”越英向下望了望,叹了口气。
刑堂那边闹哄哄的,大约同是无计可施。
付月明皱眉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陆扬道:“宇文堂主,你是帮中元宿,又执掌刑堂多年,如今这情势,当真无动于衷么?”
“少主说什么?听不见。有什么吩咐,下来说话。”宇文焕没有抬头,只有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
他如此无礼,众人闻言纷纷作色,只碍着是少主开口,不便贸然出言相斥,只看陆扬如何应对。
陆扬一时未答。
沈紫玉一直在旁闭目打坐,听到此时已知他所想,挣扎起身,低声道:“我与你同去。”
陆扬有些意外,踌躇了片刻,道:“你的身子……”
“我并非九重天中人,无一人可信,留在此处——你能放心么?”
陆扬想了一想,果然无人能护她周全,点点头,分开人群向外走去。
“且慢——”付月明道,“此人言语无礼,居心难料,少主便是能容他,也当慎重为是。”
陆扬回过头,深深看着他:“先生到了此时,还要在几句话上计较么?”
“我是担心你。”付月明听出他话中有刺,也沉下了脸。
“大局为重。”
付月明默然。
陆扬一手拉起沈紫玉,向下走去。
青龙尚且有序,下面则又是一番景象。刑堂整肃,玄武散乱,两下泾渭分明一望可知。都是火海里闯出来的,狼狈之状别无二致,只是玄武无人主事躁动不安,尚有数人在吵闹些什么,刑堂弹压不住,反倒卷了进去,七嘴八舌乱作一团。见到陆沈二人,不约而同一齐住了嘴往这边看过来,各按兵刃将二人围住。
陆扬左右扫了一眼,两手一摊,高声道:“宇文堂主,我两手空空,来意你当能明白,大可不必如此戒备。”
众人一时未敢上前,见他果然身无寸铁,且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沈紫玉,即便是玄武残部,厮杀半宿也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宇文焕叱道:“退下。”
众人慢慢散开,却将二人的退路堵死。
陆扬并不理会,望向前面。
不远处,稍稍离开人群,宇文焕与孟希对面席地而坐,说了几句什么,方才起身转向这边,冷冷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陆扬上前两步,逼视着他,“山火用不了多久就会烧过来。再这么耗下去,你我固然未尝没有脱身之计,你让他们——”陆扬指着四周众人,“怎么办?”
宇文焕微微一笑,“原本我也在发愁,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便好办了。付老儿投鼠忌器,还敢不从么?”
“我一身不足惜,堂主要将自己置于何地,将刑堂置于何地?”
“何地?”宇文焕骤然欺近,短刀指着陆扬的咽喉,“就是这样的境地,还能怎样?”
陆扬不退不避,隔着刀光看着宇文焕,“原来堂主已决意带着整个刑堂叛出九重天了吗?”
宇文焕怔了怔,一时未答,刀尖却慢慢垂下去。
陆扬叹了口气,“我素来听闻,刑堂遴选各部精锐,对内约束四堂,对外诛杀强敌,是师父最为信赖的。虽然有过那一场误会,我却着实未曾想过,今夜会在断金峡看见你,还几乎……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离开此地之后,我不拦着你,各走各的道。”
宇文焕诧异道:“你肯放走整个刑堂?”
“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只是师父知道了会如何处置,我却不知了。听闻创立刑堂的那位韩先生当年离开之后,师父也并未追究,想来总不至于一点余地也没有。”
“付月明恨我刻骨,他肯应允?”
“这是我的决定,何必问他。”陆扬抬眼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再说,若他不肯听,我这个人不还在这里,如你所愿,他不敢不听。”
宇文焕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会如何处置玄武?”
“你对九重天倒是关心得很。”
宇文焕神情黯然,收刀入鞘,背转身去望着山谷,不知在想什么。
陆扬盯着他的背影,缓缓道:“走到这一步,无论是二哥还是刑堂,都非我所愿。如果——当初未曾有那一场误会,堂主是否会有另外的选择,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青主选定的人,我本无须做什么。”
“如果我不是呢?”
“我不愿……与你为敌。”宇文焕转过身来看着他,“有一点你错了。刑堂不是九重天的刑堂。远在九重天之前,我们是青主的亲卫。韩先生亲手挑选了这些人不假,直到后来他自己也离开了,刑堂都未曾有过二心。他不曾背叛青主,是青主遇险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上下一片混乱,韩先生独力难支,又身受重伤,被逼无奈这才离开。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苦衷,青主也不曾怪罪过他。”
陆扬早便零星听人讲过旧事,略微点了点头。
“我一直不懂,当年青主归来后曾亲自登门劝他,韩先生却坚持不肯,直到后来郁郁而终,都未曾再回九重天。多年以后却想通了,有些事情发生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陆扬苦笑道:“你是疑我了,连一场误会都容不下。”
宇文焕摇头,“不是你,是青主。薛谅是对的,青主早已心灰意冷了。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青主年少身世坎坷,中间多少发生了多少事情,九重天初创之时……故人分崩离散,直到十多年前那一夜……”宇文焕看了沈紫玉一眼,又道:“我知道你觉得他无情,但人非草木,又岂能真正无情。半生颠沛流离,他并不喜欢九重天。”
“这些年各堂都有自己的小动作,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付月明并不清白。我职责所系,曾多次面见青主。提及这些,青主只是懒懒的,从未下令处置,甚至并不想听。再后来,我已无能为力了。”
“所以你宁可冒险追随二哥?”
宇文焕嘴角勾了勾,微微皱着眉,似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不知是感慨还是否认。
“无论是苏州的追杀,还是今日的波折,我都不计较。”陆扬上前半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以性命起誓。你问我会如何处置玄武。我不会处置玄武。二哥已经死了,我不想再看见血光,一切到此为止。如你所言,九重天暗潮汹涌,连付先生都不清白,我并无可信之人。如果,我请求你和刑堂留下来——”
宇文焕沉默不语。
陆扬又道:“我不敢担保师父会如何处置,但你留下,便不是九重天的叛徒,总不会更糟糕。两部左右护法以下,不过是听命行事,我不会追究什么。至于孟希和宁亦荣,我可保证二人的性命,即便只是为了安定人心,也不会有重罚。宇文堂主,你能留下来吗?”
宇文焕抬眼四下里看了一遍,刑堂众人远远地围绕着,虽不知二人相谈详情,多少双眼睛都看着这边。孟希一直侍立在侧不做声,此刻低头盯着脚尖,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陆扬知道催促不得,静静等他的决定。
余光瞥见山下,烟火越发浓重了,不免有些焦躁。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
沈紫玉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僵持什么?你恰好带人上山,三哥便恰好在山上,你不帮他薛谅,便只能被一并收拾了。若不是有人卖了他,玄武全身而退,官兵恰好攻山,连这栈道都毁得恰到好处——无论是谁的手笔,都是一个杀局,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缠夹不清?”
宇文焕看了她一眼。
“不用看我,我的仇人是卲恩铭,你算……虽然你我曾经交过手,不过互有折损,也没能怎样。我没那么些闲心情,只要你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对你——和你的刑堂,没什么兴趣。”说完这几句,沈紫玉侧身移开目光,再不看他。
“你算”两个字之后吞回去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话,宇文焕的火气刚腾起一半,忽然又觉得有些荒谬,都化作一声苦笑。他方才倒确是隐约想到这一节。这世上的事阴差阳错,算来她和陆扬的因缘,竟是起于薛谅和他自己。
陆扬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气促,便伸手去探她的脉搏。
沈紫玉却躲开了,“三哥,他若想不通,便随他去吧。你不欠着谁的因果,不必在此看人脸色。再耽下去,只怕来不及了。”
陆扬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声“好”,对宇文焕拱了拱手,“请堂主约束属下,离开之前不要再起冲突,各自寻找出路,若有发现,相互通报。若侥幸能离了此地,各自请便。”
“慢着——”
陆扬止步回头,“怎么?”
“你真的能保下所有人?”
陆扬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宇文焕又道:“若青主震怒,不肯应允,又当如何?”
“我——不是薛谅。”
宇文焕一咬牙,“好,我答应。你要保证决不食言。”
“我以性命起誓。”
“一言为定。”
宇文焕伸出手去,二人击掌盟誓。
两边分头安排。刑堂自不必说,玄武听闻不会降罪,也无话讲。
陆扬命人带过来宁亦荣,问他:“还能动弹么?”
宁亦荣惊魂未定,方才缓过口气来,不知他何意,伏地惶恐不能答。
“起来。若还能动,委你件差事。玄武和刑堂共有多少人在山上,还多少人未曾上来,理一份名单出来。我只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刑堂问孟希,玄武你自己来。敢做么?”
宁亦荣愣了一会儿方才明白过来,抬头望去,陆扬负手立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答。曾几何时,薛谅也是这般居高临下看着他。这师兄弟二人年岁相近,身量相仿,一个不怒自威冰冷如山间雪望而生畏,一个温文和煦朗朗似月,纵然此时面色不善,言辞也不温和,却令人生出亲近之意。
“少主……”
陆扬皱眉道:“起来回话。”
宁亦荣艰难站起,嗫嚅道:“我的手臂……抬不起来。”他右臂的刀伤不轻,也不及医治,只简单裹了下。
“无妨,你只主事便可。”陆扬回头道,“付先生,找两个人帮他。”
不过片刻之间便被人架到了当路。也无纸笔,只扯了几片白布,炭条为笔。宁亦荣站在前面的时候,尚且有些恍惚,未及细想,宇文焕早安排停当将人驱赶过来,一堆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宁亦荣定了定神,略一思索,大声道:“排成一队,依次上来报给左边,各人仔细看着周围,若有记得不曾逃上来的人,名字报给右边。登记完站在那边,不要走动。”
乱纷纷的人群渐渐有了些条理。人一个个走过去。有人半晌方才惊觉,自己记下的人早已在身侧,有人走过去才想起,尚有名字遗漏。一时七嘴八舌又乱作一团。
“不要吵!”
“忘记的重新报来!已经上来的不用管!”
不多时,崖上人头聚成了一堆。宁亦荣对着名单重新点了一遍,将有误的划去,再抬头也不知多久,仿佛一眨眼间便过去了。
陆扬看了,说了一个“好”,又命他在玄武之中选出几个人头熟的,说了一半,目光又转到了远处。
这里理出头绪,那一边适才乱纷纷的一片空地,已空荡荡的,只剩下宇文焕一个。
孟希总觉得不安,又转回去。
宇文焕问道:“都交割清楚了?”
“是。”
“他委了何人?”
“这边是我,玄武是宁亦荣。”
宇文焕点点头。
“堂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宇文焕笑了笑,“没有了。”
“烟雾逼上来了。”孟希掩嘴咳了一声,望向山下。付月明已安排人下去砍伐灌木杂草,以防火势蔓延上来。不再互相掣肘,动作倒也飞快。只是架不住火势大,也仅能保住这么一片落脚之地。
陆扬向这边走过来,远远叫道:“宇文堂主,这边烟大,还请上来避一避。”
宇文焕侧过脸对孟希道:“上去吧。”
孟希走了几步,陆扬已到了,再回头,宇文焕并未挪步。
陆扬又道:“可还有什么地方不妥么?”
“甚好。”
“下面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形。我会差人去接。若火势太大,只怕……”
“尽力而为便可。”
陆扬叹了口气。
宇文焕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可还记得林家?”
陆扬想起乔乔,“那小丫头啊……”
宇文焕摇了摇头,缓缓道:“林家满门因何而死,我曾以为张梧亭知情,却是我错了。”
他这个时候提起此事,陆扬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无心细想,只道:“他一毫也不知。”
“连冯年也是稀里糊涂,他若知道,不会有这个胆子。我一度以为办案太久,是真的想多了。”
“刑堂还在追查这件事?”
宇文焕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人要他们母子的性命。”
这一句毫无意义,陆扬更是迷惑不解。
“机关算尽啊,却没有什么用处了。”
“这是二哥的手笔?”对于这件事情,付月明点了一下,轻轻略过,再也不曾提起。陆扬被沈紫玉的消息占住了全部的心思,当时未曾留意。突然都连了起来。
宇文焕苦笑。
这么一来,冯年一伙的私单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追魂令直接跟到江南,甚至牵涉到了尤迁,便能说得通了。
“他为何要杀一户不会武功的庄稼人?”
宇文焕神情甚是奇特,怅惘之中又有些嘲讽,只摇头道:“不重要了。你也不必再追究。这件事情终究是烂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左右来日方长,陆扬也无心在此时追问,见他并无移步的意思,便道:“堂主自便,若有什么事情,直接唤我便是。”
“陆扬——”
陆扬已走出数步,诧异回头。
“少主是端方君子,当不会食言。”
陆扬有些不悦,道:“不必给我这顶高帽子戴。天日昭昭众目睽睽,我会如何行事,请堂主日后看着。”
“我信你。”宇文焕抬头望着迷蒙不清的天空,似是对陆扬,又像自言自语,“我年少追随青主,执掌刑堂二十六载,从未有过私心。时至今日,大概,是命吧。只可惜,若三年前能早一些……罢了,已经太迟了。”
陆扬心往下一沉,未等他有所行动,宇文焕抽出佩刀,往颈间一抹。待要伸手去夺,却已经晚了。
宇文焕松开了刀柄,慢慢倒下去。
陆扬一手捏着刀背,觉得面上一点滚烫,伸手擦拭,一抹艳红在手心烧了起来,像三秋满山最凄苦的那一片,在最冷的风里绽放出最热烈的颜色。身侧似乎有什么人跑过去,一阵的喧闹,又在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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