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天一早要出发去山郎,这天下午我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下午在四医逗留了太久,我抵达公司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钟了。
我车刚到地下停车场,两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年轻小伙子就朝我跑了过来。
这两个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肤色白净,眉清目秀,看着挺乖的;另一个皮肤黝黑,一身腱子肉,五官轮廓硬朗,笑容里带些痞味。这两个年轻小帅哥都是我公司的员工。皮肤黑的名字叫周波。G大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专业毕业,现在担任公司网络运营。白净斯文的名字叫童伟,也是G大应届毕业生,专业是平面设计,是我们的美工小哥。
“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明天去山郎,你这个点才来公司。销售王哥拿着报告等你一下午了。刘姐那边也有一大堆要签字的。你耽误了大家下班,待会儿刘姐会骂死你的。”
呃……我看着车窗外站着的童伟,揉了揉额头,正想解释两句。周波也凑了上来。
“先别管那些事了,姐,我们要的东西呢?”
我指了指后面,打开后备箱。两人立刻凑上去一通翻找。我后备箱里放着的是一些摄影器材。有摄像机、脚架、单反、稳定器、大疆运动相机、无人机等等。我从包里找出设备清单扔给俩小伙子。
“你们要的东西我都找来了。你俩核对一下。你们交代给我的事,我是一丝不苟的执行。接来可就看你们表演了。别跟我吹得天花乱坠,最后全都白费啊!”
“没问题的姐,你放心。”
周波信誓旦旦地跟我拍着胸脯。两人麻利地将东西都收拾好,各种设备扛在身上。然后和我一起上楼。在电梯里,我看了看手机。发现吴越临给我发了条微信。是一张照片。没有留言。我看着那张蓝底证件照原片,埋头抿嘴笑笑,然后赶紧保存收起来。接着电梯门开,‘大内总管刘姐’双手叉腰站在电梯口,劈头盖脑就是一句:“陈晨!你看现在几点了!我之前跟你说了有些资料要你签字我才能去工商办理……”
我悻悻地走进去,从她手中接过文件夹。接下来,我开始“忙”。刘姐站在我身旁,指着各种报表文件嘴巴一张一合。王哥则站在刘姐背后着双手交叠负于身后,脚尖啪啪啪地拍打着地面。此情此景让我脑子里浮现出那句“先帝创业未而半中道崩殂”。
当我坐在电脑前和运营主管商量完投流的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伸了个懒腰从办过桌前站起身。晃晃悠悠走的走出办公室。走道里的大灯已经熄灭,只留着一个小筒灯还亮着。大家都下班了。但隔壁的样品展示间内灯火通明。漂亮的女主播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水槽边,手里拿着拿着一只宰杀好去了毛的母鸡。她熟练地从刨开的鸡胸中掏出鸡嗉囊,向镜头前的粉丝展示鸡胃里面尚未完全消化掉的玉米碎粒。身后的绿幕上展现着山郎生态养殖基地的画面。画面里是一片竹林,散养的鸡悠闲地在竹林里踱步。
我走到运营周波身后,看了看直播后台数据,直播间在线人数534,我小声问他如何。周波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弹幕。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着滚动的弹幕:
“这家老板的品味跟椰汁家很像,主播全都是俊男靓女。我喜欢![色]。”
“鸡胃里就那么点玉米碎粒,只能说明它被宰之前吃的是玉米碎粒,并不能证明它就纯玉米饲养的鸡。鸡好不好,那得下锅炖了才知道,网上的我都不敢买。”
“是真的散养鸡吗?论只卖?一只重量多少。”
“好贵。”
“148一只,你们怎么不去抢。隔壁直播间跟你家一样喂玉米的98包顺丰。”
“这家老板有点抠门,鸡胃里都没什么玉米碎,隔壁家的鸡胃里玉米粒都是满的。”
“我买过,这家鸡很好吃,但是有点贵了。”
我皱了皱眉。
受IT行业的朋友指点,去年短视频直播刚兴起的时候,我们已经往直播带货方向发展了。我们请人拍摄了很多养殖基地的素材,24小时绿幕播放。又耍了一点小聪明,让主播在直播时展示鸡嗉囊。
一开始,消费者反应确实很好。但随着进入短视频、直播带货的同行越来越多,各种噱头也越来越多。他们会拍摄一些在悬崖峭壁边飞跑的“跑壁鸡”和飞上树梢的“上树鸡”来博取眼球。他们模仿我们,也在直播时让主播展示鸡嗉囊里的玉米碎粒。售价比我们便宜很多。
我本身就是从二道贩子开始做起的,这里面的名堂我很清楚。那些号称98元包邮纯玉米饲养的散养鸡,都是假货。这种假“玉米鸡”我去养殖场收购贵一点的也就12元一斤。真正的散养鸡很难大规模养殖。因为散养需要很大一块场地,而且散养鸡生长速度慢,一般要养半年才能到达出栏的重量。玉米碎、场地维护、人员……这些都要算进养殖成本里,怎么可能做到98顺丰包邮。散养的鸡其实根本不用喂那么多玉米碎,因为鸡在山林子里跑,会自己捉虫子吃。所以鸡的嗉囊里面塞满玉米粒,完全就是提前喂养一下的作秀行为。
虽然在整个直播过程中,下单数量一直在增长。但跟前几个月相比,数据下滑太多了。再不想想办法搞点噱头。真材实料下血本去搞养殖,真的会把自己给玩死!哪怕我现在就收手及时止损,也是血亏。
晚上的直播到10点半结束。大家都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周波把他找人写好的几个视频故事脚本扔给我。问我看了没有,行不行。
我对他摇头。
“观感平平,没炸点,只能先拍着再慢慢想了。”
周波大约是看出我有点“丧”,拍肩打气道:“玩短视频就是这样,运气好一个视频爆了原地起飞。我觉得我们可以的。”
周波虽然大学毕业没多久,但他大一就在我这做兼职了。算是我创业后招募到的第一批员工。我还记得当初我去G大篮球场搭讪,问他想不想做周末兼职的时候,他问我一学期能赚到3000吗,他暑假想带女朋友去阳朔旅游。那种大学生特有的愚蠢清澈目光,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跟着我顶着大太阳从小区地推拉大爷大妈加微信开始一点点做起来。我拿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他也拿到了丰厚的提成,后来的每一个假期,带着女友从丽江、阳朔一路玩到马尔代夫、瑞士。
那时候我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浑身都是劲。我还对他们画过大饼,等公司做大,让你们技术入股。什么老板员工,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几个小年轻被我忽悠得热泪盈眶。
自我从二道贩子转向实业,开始搞山郎养殖基地。真是一天好日子没有。从前觉得充满希望的地方,现在一看都是雷区。进不敢进,退也退不了。一步走不好全完犊子了。
我这次回来跟周波、童伟他们谈过,你俩刚进大学校门就被我忽悠着来打工。到现在毕业了也没想过要挪地方。做养殖这块,是我欠考虑,这里面风险因素太多,前期铺太开,投入太大,导致现金流紧张。如果养殖这块越做越不见起色,那我只能及时止损。反正我全资,又没贷款,亏掉些就亏掉些。所以你俩也预先找找下家,年轻人职业规划很重要,不能一棵树上吊死,白白搭进青春。
但这两小子总是跟我讲,姐,我觉得我们可以的。我确实是有点感动。但他们不知道,我家条件还可以,我爹生意做得比我好多了。所以就算我做亏了我还是小仙女。可他们才刚毕业,接下来要买房子、装修、结婚。看看,这就是大学生的“清澈”。
“明天早上9点出发去山郎养殖基地,你们都早些回去休息。”
我与周波他们告别。回到办公室,又看了一下近期几场直播的后台数据。将近11点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在电梯里,我又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下午6点左右,吴越临微信发来了两张图片。第一张是小王手捧锦旗与吴越临并肩站着的合影。照片中的两人笑容灿烂。锦旗上写着“妙手有情解病痛,仁术无声克顽疾。”。第二张照片,是小王的朋友圈截图。小王在朋友圈发了锦旗照和我翻拍的那张证件照。文字上写着:手术后一年回医院复查,恢复情况很好,感谢我男神吴越临大夫,不论如何您都是我心中的光,也感谢陌生的小姐姐,心愿已达成[脸红表情]。
“你真是现世活雷锋,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乐于助人。”这段他发的是语音,周围环境音嘈杂,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友善。我见状笑得像只下蛋的老母鸡,咯咯咯。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我回复道。
“她喜欢的并不是我,是能帮她度过困境的医生。心理学上,这叫移情。”他解释。
“我懂,所以我才帮她呀。”
就像当年在J市第一人民医院,我觉得四个规培生里张翱最帅,但王媛坚持说小吴医生最好,是他帮她手法复位了肘关节。
等我出了电梯回到我的车里,发现他又发了一张照给我。是他蹲在手术室外吃盒饭的照片。他头上戴着手术室里那种一次性的蓝色帽子,绿色手术服前襟后背都被汗水浸透了。在吴越临身后的角落里,我还看到了意外入镜的肖重,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驼得跟个虾米一样,也埋头扒着盒饭。
“不是吧,我以为我整得够晚了。这个点你们才下手术?”
他很快回复我:“门诊5点下班,晚上四台,刚完。明天周六,早上9点去医院开会,下午讲座。原本还想约你吃晚饭看个电影。”
“以后找时间补吧。我明天一早就得去乡下,现在还没吃晚饭,我得赶紧回家下碗面吃。”
我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
“你是真惨啊小吴哥,就你这忙碌程度,昨天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拉我上岸?”
“你发个定位给我。”他说。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对话框中他最新发送的这条消息。心里咯噔一下外加一个大大的问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我自己的位置信息分享给他。他秒速发了一条语音给我。
“等我20分钟,一起吃个宵夜。”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公司在G市经济开发新区的一处商圈写字楼内,距离G市第四人民医院11.4公里啊。
“手术室盒饭还没吃饱吗?哥,你别开玩笑。11.4公里。”
“我是认真的。”他说。
我思索片刻,想着他刚下手术,我于心不忍,然后发了段语言过去:“要不这样,我现在也从这边开车过去,咱们找个折中的地方。省府路19中学门口见吧,我记得那里有条小巷子好吃的东西挺多的。”
他回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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