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透过院子向外望去,天上的云彩层层相叠,不多时,天地亮了起来,一片黄色。
这是,要下大雨了。
郁离在檐下走来走去,官居再不回来,可就要被雨淋湿了。
“啪”“啪”几声,豆子大的雨点落在石板上成了一小滩水迹,紧接着,风声又起,大雨“噼噼啪啪”落下。
雨水带来一阵凉意,泥土草木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郁离取下屋外挂着的伞,进了雨幕里。
半个时辰前,官居忽然改了主意,叫他在屋里等着,官居自己去就好。
可郁离等了又等,人没等到,先把雨水等来了。
秋意渐浓,黄碎的桂花伴着“簌簌”响声落了一地,青衣的人方经过树下,就被喊住:
“郁离。”
“回来了?”
郁离回过身,官居果然浑身湿透,正门不走,那就应该是翻墙进来的。
顾不得鞋子衣裳被打湿,郁离匆匆来到屋檐下,放下伞后,催促官居:“你先进屋等一会,我去叫人给你放水和拿换洗的衣裳,不然受了凉你可不好受。”
“齐子尧的屋子我没能进去,齐锦里就在那里,我……”
“不如你先脱了衣裳去被子里捂着,这些先不急,我们等会再说?”
郁离说着拿起伞又走了出去。
檐下雨水滴滴答答,官居不知为何突然一笑,即便失忆了,郁离还总把他当做一个还没长大还需要照顾的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府中仆役就将浴桶里的热水放好。
郁离留也不是,走时忽然打了个喷嚏,便也去换了一身衣裳。
雨来得急,势去得也快。
郁离再出来时,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颇有下一整夜的样子。
四周漆黑,身后的光亮却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郁离。”
屋里官居唤了他一声。郁离靠近门边:“怎么了?对了,你之前说什么来着?”
“齐子尧的房间有人看守着,我没能进去。”
“后面总有办法的,只要等齐锦里更信任你一些,”想到还要欺骗齐子镜,郁离不可避免地良心不安,虽说只是借口,但若齐锦里或齐子镜当了真就不好办了。可那骗人的是官居,郁离不由心生愧疚,“桌子上放着有姜汤,你不要在水里呆太久,差不多起来就把姜汤喝了。”
入了夜,郁离总觉心神不宁。
闭眼后,翻来覆去。
直到隔壁传来“哗啦”的响声,郁离从睡意里抽离。翻身下床就跑了过去。
昏暗中,那个黑影呆呆地杵在桌边。
“官居?”
郁离紧紧盯着官居,官居好似才回过神,有些抱歉:“吵到你了?对不住,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话音刚落,官居蹲下身开始收拾着碎片。郁离看他手在地上划了几下,身形不稳,一整个人都不太对。
“你别动,我先把蜡烛点燃。”
摸索几番,屋子总算亮了起来。
官居也趁着光亮把碎瓷片收拾好,方扶着桌子起身,一只温热的手覆上额头。
“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再试了试自己的温度,郁离更加确定,随后就是疑惑,“姜汤你没喝?”
“喝了一点,”病中的官居格外乖巧,有问必答,不放心又补充,“喝了难受。”
郁离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缓了一会,双手推着官居往床边走:“躺着,我去打水。”
回来时,官居也正好侧头望向郁离。
郁离简单给官居擦拭身子,又把布块沾水后贴在其额头上,只希望能先降温。
官居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郁离留了一盏蜡烛,守在床畔。
“叔父,叔父,别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
“叔父……恨……”
似是呓语,郁离长呼一口气,官居当初究竟是有多恨他,梦里现实都在念着他。
也是难为官居了,每日面对着一个极大可能的仇人,还能保持镇定。
倘若日后他的错误被证实,官居只怕比再见时还要更想杀了他。
折腾了许久,郁离眼下彻底睡不着了。半是赌气半是认命,郁离伸手碰了碰官居侧脸。
官居,是他的侄儿,曾经是。现在,他对官居没有什么亲切感,二人只算得上是关系复杂的陌生人,他只想快点找回记忆,结束这一切。
郁离不能保证官居不会变卦,当务之急是先拾回过去的武功,接下来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郁离是在官居床上醒来的。
旁侧的人睡得规正,脸色复常,郁离再伸手去试了试温度,终于放下心来。
起床正收整着,有仆从在门外轻声告知:“白公子,大人请你们过去雅岚院。”
另一边,同样的声音响起。
“吱呀”
郁离开了条缝,露出头:“昨日我弟弟着了凉,夜半才睡下,稍等片刻,我们稍后就来。”
仆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顷刻矮身离开。
雅岚院是齐子镜的居所,不过恰好齐子镜今晨又去放风筝了,官居与郁离二人倒不用费心思表演。
“我也没想到,分明昨日就告诉子镜今日要见客人,岂知她又哄着下人出去了。”
谈到齐子镜,齐锦里眼里都是疼爱,再看官居,齐锦里严肃道:
“我的女儿不是你想娶就娶的,即便你是个文武全才,但若镜儿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同意的。”
昨日齐锦里就派人去查了官居,结果还暂不知晓,姑且先让齐子镜见他一面,看看态度。
“大人,草民知晓是自己高攀了,日后定然不会辜负夫人的。”
官居陪齐锦里说了一会话,齐锦里觉得无趣,视线不禁转到郁离身上。
官居的这个“哥哥”,和他长得不大一样呢。
“大人,大人,不好了!”
一个侍从急匆匆进了院子,“小姐被人劫持了,那歹人要您亲自去望新亭!”
“什么?!”
齐锦里拍案而起,“可曾见到那人模样?”
“不、不曾,扶珠被人断了右手丢进马车,小姐被挟持的消息就是她带回来的。那,那人还说不要带多余的侍从。”
“岂有此理,简直是目无王法!去,备马车,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绑我的女儿!”
“大人,可否允我二人同去?”
官居叫住齐锦里,“小姐出了事,草民实在担心,而且草民幼时习了一些武艺,也许能帮上忙。”
“你们?”齐锦里不假思索,摆摆手,“走,一同去。”
望新亭。
“你们来了?”
男人淡淡品着茶水,单看对面齐子镜的反应就能知道他等的人到了。
齐子镜被绳索绑着,嘴里塞了一块布,想发声发不出来,直把脸憋的通红。
“闭嘴。”
只是两个字,齐子镜顿时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齐锦里等人。
“你要怎样才能把我的女儿还我?钱财?权势?都可以。只要你把子镜还我。”
齐锦里喊道。
“齐大人带多余的人了么?”
扫过官居和郁离,齐锦里冷静开口:“自然没有。”
“那便好。”
男人慢条斯理转过身,目及官居和郁离眼里多了几分玩味:“好巧。简初。”
“你们认识?”齐锦里霎时朝郁离投来审视的目光。怀疑在心里滋生,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当下若是解释不清,只怕二人不仅完不成任务,还要被城主府追杀。郁离即道: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杀了金渔,竟然还敢来寻事。”
“这不是都是为了见你么?”男人笑得暧昧,与其苍老的面容格格不入,“谁叫你总不来见我一面呢。”
“至于另外一位,齐公子不在了,娶了齐小姐,这城主府不就是你的了么,或者我现在杀了这位小姐,”男人瞥了眼齐锦里,“再顺道把他杀了,你再对外宣布城主已把府中一切事务交予你,这样不就省了很多的事了么?”
“简直是口出狂言!”
齐锦里气得胡子险些翘了起来,怒斥道,“放了子镜!”
“唉,谁叫我有这资本呢?”
男人话锋一转,“我改主意了,钱财权势我都不要,只要简初跟我走,我就放了子镜,如何?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就是不知道,齐小姐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了。”
说罢,银剑出鞘,抵上齐子镜白皙的脖颈。
“唔唔……”
即便隔的有一段距离,齐锦里还是能猜到齐子镜此时肯定吓得眼泪模糊。
“不要听他的,”官居拉住郁离,“与他交手那日,他便总是在故意激怒我。现下你去了,也没有还手之力,他定不会放过你。”
官居也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是齐子尧的踪迹能查就查,不能查那便罢了。但郁离,决不能落到那人手上。
眼神闪了闪,郁离薄唇微抿。齐锦里试探道:“白榆,能否求你哥哥救我女儿一命?只要救下镜儿,我就允你们成亲。”
男人又在一旁“保证”着:“简初,不要这般怕我嘛,我可不舍得伤你。”
“唔……唔。”
齐子镜的哭腔压不住,齐锦里直接对郁离跪了下来:“求你,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女儿了,求你救她。”
郁离抬头看向官居,眼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四下忽地静寂,耳边恍若只有二人的呼吸。
“你先放了齐小姐,我就过去,”
郁离别开头,对着男人,“现在就放。”
“好啊。”
男人答应的很快,剑锋轻轻一挑,齐子镜身上的绳子尽数断开。扯过齐子镜,男人推了她一把:“过去吧,找你爹,还有你那未来夫婿。”
将至中途,男人催促:“简初,怎么还不过来?”
郁离低下头,袖下的手牵住官居:“我信你。”
还有,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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