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有一张床,祈旸仰面躺在武芳身旁,脚底踩着温热的汤婆子,感觉像在做梦。
收音机的声音呲呲啦啦,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
武芳睡觉必须得听点什么,否则睡不着,睡着了给关上也不行,她立马就会醒。还会打呼噜磨牙说梦话,所以没有小辈来留夜玩,连林天乐也不太愿意。
好像这些只有祈旸一个人能忍受,毕竟她在这里住了近十二年,甚至旁人眼里烦人的噪音在她看来更像是安心的催眠曲。
一夜好眠。祈旸睡到自然醒,武芳正在厨房喝牛奶,见她起来了,朝卫生间一指,“牙刷毛巾准备好了,洗漱好来吃饭。”
是真的,不是梦。
镜子里的人在捏自己的脸,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虽然祈旸心里有很多疑惑,但外婆不说她也就不问,能再进这个家她已经很满足了。
洗漱好,她曲腿坐在小餐桌前,武芳从锅里拿出她那份早饭。
两个鸡蛋,一瓶热牛奶。
“够吃吗?”武芳问。
祈旸点头,鸡蛋往桌边一磕裂了缝,两下就剥好了。
“长大饭量也没怎么变,就多一个鸡蛋。”武芳把桌上的蛋壳收拾掉,去灶台倒锅里的水。
祈旸忍不住弯起唇角,她小时候挑剔,每天早上只吃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多了吃不下,少了会饿。武芳那时总是变着花样的多做几道菜,合她口味的能多夹几筷子。
那时候营养均衡,但就是不长个儿,后来不挑也没得挑了,反倒长高不少。
“我去看电视了,你吃好把屋子收拾一下,塑料袋纸盒什么的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扔了。”
“卖?都不要了吗?”祈旸很诧异。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有个通病,就是拿塑料袋和纸盒当宝贝,哪怕放在角落里积灰都得留着。
祈旸记事起武芳就是这样,现在居然舍得卖?
武芳背着她摆摆手,满不在乎道:“都是些垃圾,又占地又脏,收拾干净还利索点。”
祈旸迟疑着答应:“好,知道了。”
把半个鸡蛋塞进嘴里,祈旸坐着环顾了一圈,小小的厨房堆得满满当当,都是经年累月才攒下来的江山。
虽然感到奇怪,但既然武芳都发话了,祈旸当然不会懈怠。
大工程得细分目标慢慢干。首先是塑料袋,分成干净的和脏的,脏的直接扔掉,干净的放一块留着当垃圾袋。其次是纸盒,不管是脏的干净的都能卖,还有旧报纸,也能卖。
厨房太小放不开,院子也没空地,于是祈旸一趟一趟搬到门外面,顺便从巷子墙上的小广告里找了个收废品的师傅,打电话让他来收。
搬了五六趟后,祈旸坐在台阶上休息,手指圈住一小束阳光,抬头不经意间发现了头顶的屋棚。
她住在这里时,还没有这个。
昨晚天黑没有发现,棚子积了不少灰尘和落叶,遮挡了光线和本就晒不到多少的细碎阳光。或许清理掉,让光照进来,蔬菜和花草能长得好些。
祈旸从外面敲敲窗户,推开条缝,朝里问武芳:“棚子要不要扫?挡了光,弄掉亮堂点。”
武芳正看电视看得入迷,被打断了兴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随你随你,你看着办,想怎么弄怎么弄。”
得到自主决定权,祈旸放开手脚,把房间里里外外、藏着塞着的所有塑料袋、纸盒还有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抓出来分类,有用的擦干净,没用的扔掉。一来二去,垃圾很快装满了两大袋,祈旸脱掉手套,和武芳要了钥匙出门倒垃圾。
“等等,我要吃烤鸭,”武芳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大红钞票给她,“巷子右转那家,还是老几样,不要鸭屁股。”
祈旸没拿,“我有钱,你收好自己留着用。”武芳也没和她客气,接着兴致勃勃地看电视。
烤鸭摊摆在三轮车上,一对夫妇换班搭手干了二十多年,以前在南城颇有名气,甚至有人从北边特地来买。
今天出摊的是那位叔叔,这么多年过去了,身材还是那么魁梧,看着还是那么有福气,像尊弥勒佛。
他没认出祈旸,热情地招呼她:“要买什么?”
祈旸看了眼玻璃柜里面,指着一只烤鸭,说:“要半只,不要屁股。凉菜老样子,然后再加点花生,腐竹还有海蜇丝。”
这些都是武芳喜欢吃的。
一听就是老主顾,老板换上新的一次性手套,冲她笑笑:“好嘞,稍等啊。”
-
“张嘴,啊。”
“啊——”
程霁长大嘴巴,眼皮懒散地耷下来。
程虞关了手电筒,翻着白眼数落他:“都跟你说了国内冷国内冷!还不穿衣服,活该你感冒。”
程霁闭上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脑袋里像闪过一道白光,他整个人直接僵住,疼到无法形容。
程虞拿出一件厚大衣给他披上,没好气道:“自己买药去,含喉片也买一盒。”
程霁比了个OK的手势,蔫着脑袋往外走。
程虞想到了什么,又把他拽回来,兴奋地说:“对了,你去看看那家卖烤鸭的还在不在,上次吃还是接你出国那回了,要还在多买点回来!”
程霁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打下一句话——
“报销,跑腿费。”
程虞女王气势般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票子,睨他:“快去!”
程霁立马提起笑脸,捏着不存在的衣摆,微微屈膝向女王行李,起身后自动切换垮脸模式,扭头出门。
“快去,”程虞忍不住嗔笑,“这孩子。”
是个晴天,比昨天暖和不少。
程霁插着口袋,朝巷子里深深望了一眼,而后往巷口走,出发寻找程女王点名要的烤鸭。
脑袋晕沉,他尝试开口说些什么:“呃、呃……阿额……”
不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被针做的蛋糕堵住喉咙,又糊又疼,简直呕哑嘲哳难为听。
程霁放弃挣扎,伸出食指轻摸了两下喉咙,做无谓的安抚。
走出巷子,程霁凭着记忆朝右走,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大事烤鸭”的招牌。
他勾唇轻笑,这么多年还是叫这个名字,小时候真以为吃了就能干大事。不过生意没以前好了,就一个人买,放在以往,刚出摊就能被抢光。
随着走近,摊子前那个背影清晰起来,程霁忽觉眼熟,要不是那个女生是黑长直,他差点就认成旸旸了。
他心笑自己太紧绷。
应该是巧合,前天看明明还是卷发呢。
直到,她转过身——
“谢谢啊。”祈旸把钱递给老板,拎着袋子准备回去。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沙子吹进了眼睛。
她顿住,闭眼揉了几下,再睁开时就有什么“脏东西”凑到了她跟前。
祈旸:“……”
什么鬼?
怎么又是这个人?
这次居然还上手抓着她的胳膊!
眼睛瞪大,嘴唇发白,神情亢奋。
嘴角贴着创口贴,看着比上次还恐怖。
祈旸一时间愣在原地。
阳光照在他脸上,虽然肤色黑了点,不过皮肤挺好的。细腻,看不见毛孔。
……这不是重点。
“你干什么!”祈旸挣扎开,连退两步,戒备地瞪着他。
程霁跑到她面前,看清了她眉尾那道淡淡的疤痕。
错不了,绝对是旸旸!
“我、咳我——咳咳咳”程霁想张口说话,却吐不出一个字,猛烈地咳嗽起来。
祈旸趁机和这个疯男人拉开距离,躲到三轮车后面。
烤鸭老板站了出来,挡住程霁,大声呵斥他:“诶!小伙子,干什么呢你!光天化日的,当着我面就想欺负人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啊,当我这两百斤肥肉白长的啊!!”
不不不!
我不是!搞错了!
程霁疯狂摇头摆手,想解释自己不是坏人。
老板一边伸出手防卫,一边回头安抚祈旸:“别害怕啊姑娘,我拦着他,你赶紧走!”
“谢谢叔叔。”祈旸连连点头,眼睛死死盯住疯男人的动向,伺机从三轮车后面绕过去。
别走!!!
程霁着急地伸出手挽留,想和她说明白。
“旸、旸旸……咳咳咳……”
不行啊,说不出来。
程霁灵机一动,既然说不出,那就写给她看!
手摸进口袋,刚要掏出手机。
嗡——
耳后传来一道厉风。
什么情况?
怎么动不了了?!
他偏过头去看,发现自己被钳制住了。
老板视死如归的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手臂持续加大用力,冲祈旸声嘶力竭地喊:“快跑!他要拿刀子!!”
大叔你什么眼神啊!能不能看清楚,明明是手机!
程霁急得不行,气粗脖子红,眼泪都憋出来了。
突然,大叔猛地用力,抱住程霁的腰,向上一抬——
程霁眼里的雾气来不及反应,汇聚到一起形成泪珠,然后夺眶而出,滴落在大叔手上。
“草!你丫不讲卫生吐口水!!”大叔暴怒,被激发了潜力,凌空轮起了程霁。
程霁脑袋发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失重感包裹,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但没结束,还有一记泰山压顶。
老板:“嘿嗨——!”
“呕咳——”
程霁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嘿!嘿!”老板不放心,又压了几下,确定他没了反抗之力后,扭着身躯灵活地从程霁身上起来,然后用膝盖压住他的背。
没来得及离开现场并目睹一切的祈旸傻眼呆在原地。
她咽了下喉咙,犹疑地问:“叔叔,这人不会……”
不会嗝屁了吧。
“放心!”老板大手一挥,瞥到某滴液体,见鬼似的拼命往围裙上擦,手都擦红了才罢休。
他一脸正义:“别怕,这人不会再起来伤害你了,我压住他,他绝对不敢动!姑娘你快回家吃饭吧,我马上报警叫警察来,这里有监控,他跑不了!”
祈旸欲言又止:“……”
其实,我怕的是他活不了。
“好!叔叔你注意安全!”
祈旸朝他郑重地一点头,然后毅然决然跑走了。
程霁:有没有人为我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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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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