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曲姒宁满脸震惊,她问:“什么?要我做奴婢还要刷洗恭桶?”
恭桶那可是屎尿桶,好大好臭一个!
姜承简“嗯”了声,俊美的面相落在她眼中只剩刻薄歹毒,他道:“还要给本官当贴身婢女,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曲姒宁内心:我去你大爷!
她麻溜地站起身,胡乱擦去额头上的字,朱砂墨却没那么容易去掉,因此额头嫣红一片,目不可视。
姜承简转回头来,抽出张宣纸,边写边道:“去留在你,本官不会强求。”
曲姒宁站在原地只纠结半晌,便嗫喏着问:“那什么,在你这做婢女多久啊,月银没二两我可不干。”
闻言,姜承简险些连笔都握不住,他以为她会哭会怒,会立马夺门而出,或是会下跪低三下四恳求,万万没想到居然和他谈条件,似乎给了二两月银她就非常乐意在府上为奴为婢。
“你是不是搞混了,是你在求本官,”姜承简蹙眉看向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贪财,要是再好色,岂不就是烂人一个。”
曲姒宁“嘿哟”了声,有些理直气壮道:“这嫁汉还要求能吃饱穿暖呢,我是良民突然当奴婢,不得问问嘛,”她指了四周一圈,“再说了,大人能住上如此宽敞华贵的府邸,不会连二两银子都出不起吧。”
姜承简停下笔,不理会这激将法,朝她道:“写好了,自己过来看看如何。”
曲姒宁瞅了他几眼,短短功夫就写得如此快,她走过去俯身想捡起来,可墨迹未干,便只好趺坐着,似只长颈鹿伸出脖子探望,姜承简写的字说好听点那是龙飞凤舞,难听就是鸡爪狗耙一样潦草。
她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也没看个明白。
“怎么,不认识字啊?”姜承简把她挡住自己视线的脑袋给推走。
曲姒宁摇摇头,颇为嫌弃道:“我认得很多字,可你写的实在辨别不出来。”
“这叫草书,没见识,”姜承简轻哼了几声,满满的嘲讽,随后指着第一张道:“这是你入本官府中当婢女的契约书,二十年期限,这份是我给陛下的。”
曲姒宁先拿起后者,眨了好几次眼睛迫使视线清晰,却也只认出“微臣”两字,放下后拿起第一张,也只认出“曲”字,她似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怕里头有诈。
便强硬道:“你别用草书字体来写,就用那个簪花小楷。”
姜承简不允:“谁给你的胆子敢指使本官行事,在第一张签字画押,本官至少保得住曲柏川安然无恙,能免去牢狱之灾,但能不能翻案成功,靠他自己。”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左相大人能够秉公处理,我相信父亲定能翻案成功,”曲姒宁很是坚定说着。
她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拇指蘸了些朱砂墨,堪堪要在契约书自己名字上落下时停住,侧头看向姜承简:“说好了就二十年啊,月银二两。”
她在想,反正曲柏川的官职吏部尚书那可是非常大的官,若能牺牲委屈自己,让他躲过一劫,日后安稳了定当把她接回去,便无所顾忌。
可她却忘了,左相的官职可大多了。
姜承简颔首。
她便咬咬牙,在那契约书按下指印,身后的男人机不可查露出个得逞笑容。
“既如此,那你现在就到后院,去刷洗恭桶吧,”姜承简拍拍她的肩膀,“也不多,就五六十个,曲二姑娘如此能干,这些肯定是小事一桩,对吧。”
曲姒宁愣住,她还以为会容许自己休息一晚,到了明早再起身学怎么做个婢女呢,不曾想现在就要开始。
她露出恳求的目光,姜承简半眼未看,把宣纸折好放入信封,朝外道:“萧林,进来。”
侍卫萧林推门而入,来到他面前接过信封,姜承简便戳了戳曲姒宁的胳膊,“去吧。”
曲姒宁欲哭无泪,只能站起身跟随萧林走出去,来之前,她想过会死,还隐隐猜测会成为他榻上之人,会欠下天大人情,独独没有想过会成为个婢女。
萧林一步三回头看她,曲姒宁心事重重并没有发现,他心里暗自嘀咕:就是这位把主子骗得团团转,连条亵裤都不剩的?看着人畜无害,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一个略微破败的院落中,几十个大恭桶堆成座小山,旁边有口水井,一把竹椅子,还有几个长手柄的木刷。
打眼一看就是准备妥当。
只差她这东风到来开洗啊。
迈入院中,一股刺鼻的屎尿味扑面而来,尽管恭桶里的秽物都全倒了,但还仍有残留在桶壁的,而且这味道实在深入人心,似乎多待久些都能腌入味。
萧林对这嗤之以鼻,他赶紧把包袱塞到曲姒宁手里交代道:“里头有你的衣裳,还有个哨子,有事吹一吹就会有人来。”
说完就使了轻功飞檐走壁,消失得无影无踪,曲姒宁呆愣愣望着屋顶,良久才感叹:“有这好身手,闲暇时应该去当个贼赚外快才是,不对,做贼可不好。”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包袱,又看向院中那臭气熏天的恭桶,咬咬牙走进去,把身上繁琐的西域舞姬裙给换了,穿上利落的婢女装,头发用根发簪随意盘在脑后。
廊庑有灯笼照明,因此院中也不算太暗,她坐到椅子上,有些无从下手,时不时就会干呕,以至于后来吐得苦胆都要出来了。
最后撕下布料塞入俩鼻孔,嫌弃得呲牙咧嘴开始清洗,实在受不住便跑出去吐个痛快,曲姒宁哭天抢地道:“早知道那么累,我就多要点月钱了!”
她此刻非常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做奴婢,眼瞧着那么多的恭桶,要洗到何时,环顾四周,夜深人静的,应当不会有人监视。
便想缩到哪个角落歇息,静谧的夜里冷不防传来姜承简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人,像鬼魅般:“偷懒,扣一吊钱。”
曲姒宁被吓得连连跳脚,她抬头环顾屋顶,连个鬼影都不曾见,当然,若是见到鬼影她只怕要被吓疯。
拍着胸脯道:“大人,你在何处啊?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没有任何回答,宁谧的夜只剩微弱虫鸣声与晚风拂过树枝的沙沙声,曲姒宁知道那姜承简肯定在周围,只好深呼吸几下,又塞了两团小布料到鼻孔里,进到院中。
她之前也是干过苦活的,并不娇弱,可也没刷过恭桶啊,真心觉得怎么越混越差,还不如以前呢。
打了好几大桶的水,压着恶心把恭桶放倒,舀水一遍遍冲洗,再用长木刷搅弄。
不过须臾,额头布上细密的汗珠,银白月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照在她的身上,连汗珠都晶莹剔透了般,挽着的发髻随着动作慢慢松垮,几缕青丝散下,平添许多凌乱美感。
姜承简同侍卫萧林站在屋顶上,静静看着小院里的一切。
萧林小声道:“主子,那些恭桶都要她刷完吗?府上没多少人,这些恭桶还是从皇宫里借来,是要还回去的。”
是的,姜承简有备而来,他道:“让她刷完,这姑娘心术不正,三年前可是让我……”
说不下去了,倒是陷入回忆中。
三年前,阌州不起眼的桃花村里,村尾独居着位姑娘,村民不知她打哪来,彼时的曲姒宁是叫羡黎,她自己取的名字。
羡慕黎明,因为黎明会有希望曙光降临。
她十六岁前的日子实在太凄苦,好容易在桃花村安定下来,村民也是朴素热心的人,对她颇为照顾,但总有那二流子觊觎她的美貌,又是个弱女子,纵使养了几条恶犬看家护院,还是抵不过人心险恶。
曲姒宁只能收拾包袱,把精心养大的狗都送给心善的几户邻居家里养着,连夜离开此地,途中听到不少人谈论,宣王暗中来阌州查案,却被刺杀下落不明,当地官府表面大力寻找,实则下令格杀勿论。
三年前新帝登基,天下处于乱世中,区区一个宣王,当地的地头蛇可不会惧怕。
曲姒宁只随意听了一耳,哪曾想在走投无路,打算卖身入青楼时,在荒郊野岭的芦苇荡中小解,猛然冒出个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人。
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央求她救他。
曲姒宁第一次感叹,求人这么求的,掐得她快要断气,连裤腰带都没扎紧,就被迫带上这么个惹眼的拖油瓶。
那人便是姜承简,代替真正的宣王来阌州,他为了活命不顾一切,揪住曲姒宁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掏出玉佩表明身份。
曲姒宁暗认倒霉,又把他偷偷带回桃花村,却是搬到了深山中,无人知晓。
她本就没银子,只能拿着本医书上山采药,顺道采些野菜菌子。
姜承简也算是命大,在她几次三番煮了毒菌子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
几个月后,他才能下地,看清楚了眼前的姑娘,曲姒宁穿着粗布麻衣,满脸哀怨瞅着他:“我的祖宗,你可算是好了,我可以走了吧,在这深山野菜都吃腻了,我快成野人了。”
姜承简自知这几个月都是她在精心照顾,全身几乎都被看了个遍,硬着头皮说会负责。
曲姒宁坐在竹屋屋檐下分拣花椒,深思熟虑后决定,这男人当初可是说了他是宣王,若跟着他指定吃香喝辣,不用再过苦日子。
便一不做二不休,对他温言软语,百般讨好,她在姜承简熟睡时曾打量过这人的容貌,那是玉质金相,仪表不凡,一看就是有大富贵命格的人,就愈发笑得门牙都藏不住,天天神神叨叨念着:“捡到宝了。”
两人在深山里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日子,姜承简会上山打猎,她不用再挖野菜,孤男寡女那是日久生情做了真夫妻,一切看着很是美好。
直到曲姒宁月事许久不来,疑心有孕,便瞒着他下山到桃花村里,找村头老郎中把脉,却是空欢喜一场,只能悻悻而归。
途中听到宣王早已被寻回,她震惊无比,几番打听后确认无疑,气势汹汹回了深山中,本想和姜承简对质,但他却被毒蛇咬伤,虽不会危及生命,但意识半清醒半模糊。
曲姒宁循循善诱问过后,得知他真的不是宣王,被人所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想起自己和他在这深山里跟野人般生存那么久,天天糠咽菜,不见荤腥,连自己存的银子都全数搭了进去,到头来不过是场欺骗。
便收拾包袱,顺道把姜承简扒个精光连条亵裤都不放过,因他的衣着布料上筹,应当能卖了换些铜板碎银,还把玉佩给一并带上。
只朝榻上奄奄一息的姜承简冷漠又厌恶道:“你个骗子,穷鬼一个,枉我如此相信你,连我自己的银子都给花光了!”
她抬脚就走,姜承简死死拽住那一片裙角,虚弱道:“我是骗了你,我虽不是宣王,但……”
“够了,你个招摇撞骗的穷鬼,给我撒手!”曲姒宁大力把裙角扯出来,末了还朝地上吐口唾沫星子,“看在你中了蛇毒的份上,老娘不与你计较,这玉佩就当你补偿我的,日后别再让我遇见你!”
说罢,摔门而去。
独留赤身**的姜承简自生自灭,待侍卫萧林寻到他时,蛇毒早就消散,而自家那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主子,左相大人,却是用芭蕉叶当衣裳蔽体,和野人当真一般无二,野人都有兽皮穿的。
这芭蕉叶遮住前面留后面,他顶着个白花花的大腚子,在屋里寻找衣裳,但曲姒宁做事很绝,一件不留,连那草席子也带走。
跟随而来的几个侍卫见到这样落魄的主子,那是瞠目结舌,许久后回味纷纷哄堂大笑,实在憋不住。
姜承简栽了次大跟头,那是又气又悲,他第一次动情,却是被如此抛弃,还被骂成招摇撞骗的穷鬼。
回到长安后,一边处理朝政,一边寻找曲姒宁的下落。
这不是冤家不聚头,曲姒宁走后也没混得多好,处于动荡不安的乱世里,素闻国都长安城繁华无比,赚钱门路多,她便来了。
半路没差点饿死,被好心的老夫妇救下,那对夫妇无儿无女,倒是在养着主家丢弃在庄子里的亲生女儿。
那姑娘名唤叶蛮,只是个庶女,但父亲好歹在朝为官,她也见识高些,曲姒宁与她相处得十分要好。
渐渐习惯乡下日子,得知长安城也不似表面那么繁华,便不再起进城的念头。
却忽然被吏部尚书认回去,称为上元节走失的幼女,曲姒宁发懵时就被带到那高门大户里,没过多久好日子,就遭灭顶之灾,求到权倾朝野的左相姜承简这儿。
一切尽在他蓄谋已久的掌控中。
姜承简是垂钓者,而曲姒宁是咬钩的鱼。
曲姒宁:主打接地气,爱财如命,不干没好处的活。
姜承简:就这么水灵灵成了老板?怎么有点被拿捏了,得给她加几个恭桶,再扣工钱
曲姒宁:拿出小本本记下,日后再让你加倍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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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刷洗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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