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黑时,谢大人果然回来了。
他见到叶锦琼向自己行礼时,半晌也没有反应。
直到谢夫人在旁低声叫了句“老爷”,他才回过神来,象征性地和叶锦琼寒暄了两句。
饭桌上,谢大人待她挺客气,只是全程没动那盘桂花蜜煎鸡。
这时,谢夫人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他碗里,“老爷,这蜜煎鸡是锦姑娘亲自下厨做的,你尝尝。”
“我近来牙口不好,吃不得甜的,你们吃吧。”谢大人说着,将碗里的鸡肉夹出来,放到旁边的空盘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叶锦琼默默咽下口中的饭,歉然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还请阿叔见谅。”
“没关系,舅舅吃不得,由我代劳也是一样的。”谢凌徽说罢,接连吃掉了好几块蜜煎鸡肉。
叶锦琼在旁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他会幼稚到如此地步。
谢大人嫌他太孩子气,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阿凌,你如今已经十九,不是小孩子了,须得好好准备明年的科考才是。”
叶锦琼憋着笑,忽然感觉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谢凌徽斜睨她一眼,闷声道:“是,舅舅。”
谢大人又道,“宰相大人家的公子也在准备明年的科考,过几日他会来府里和你一起念书。”
谢凌徽知道,宰相的儿子会来谢府读书,是因为舅舅请来的先生,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
对此,谢凌徽不置可否。
他对读书本来就不怎么上心,谁来也不妨碍他躲懒和开小差。
这一日,叶锦琼闲来无事,便坐在湖心亭边赏景,边漫不经心地绣手帕。
忽见远处的湖面飘荡着一叶小舟,上面坐着谢凌徽和另一白衣的年轻男子。
叶锦琼目光定在他脸上,虽然相隔甚远,却依然看得出那人生得俊眉星目、相貌堂堂。
她转头问身后的婢女:“你可知,凌公子旁边那人是谁?”
“回姑娘,那就是宰相大人家的二公子,赵言霄。”婢女笑吟吟道,“人人都说赵公子才华出众,将来必然是做大官的料呢。”
叶锦琼闻言,眸光微微闪烁,安静眺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
未等小舟靠近,她便收拾好手中的针线,起身离开了湖心亭。
夕阳西下时分,叶锦琼睁眼醒来,见天色不早了,当下没喊婢女进来,自个儿手忙脚乱地梳妆打扮起来。
“唉!”她轻叹一声,心里有些懊恼,已经这么晚,想必那赵公子已经走了吧?
不过,她还是决定前去碰碰运气。
她在那条通往谢府大门的小径上徘徊着,等了片刻,也没见赵言霄出现,想到他可能已经离开,不禁感到几分遗憾。
忽然,叶锦琼发现前方的蔷薇花丛里躺着一条青灰色的丝绸手帕,上面绣着几枝细疏竹叶。
当她拈起手帕在打量时,小径的另一边有个男子大步向她走来。
叶锦琼转头望去,发现来者正是赵言霄。她恍然大悟,他突然折返回来,想必就是来找手帕的。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等他自己开口。
不料他只是客气地点点头,随后匆匆从她身旁经过。
“公子,你是来找这手帕的吧?”叶锦琼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连忙喊住了他。
因着她脸上笑意过于明艳,似有几分讨好的意思,赵言霄有点无所适从,一时没有应答。
叶锦琼硬着头皮胡乱夸赞:“公子人如其画,的确配得上这高洁清竹。”
这番奉承话语突兀又虚假,赵言霄听完微微蹙眉,“姑娘谬赞,手帕不是我的。”
赵言霄生得一副俊美相貌,自少年时期便有许多小娘子向他示好。
对此他是烦不胜烦,唯恐那些女子缠着他,妨碍他钻研雕刻。
“若我没记错,这手帕应是文渊的。”这会儿,他只想尽快摆脱叶锦琼的纠缠,话音刚落,也不等她回答,转身抬脚就走。
文渊?
叶锦琼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文渊是谢凌徽的字。
她再次拈起手帕打量,忽然有点嫌弃,一甩手,帕子又掉进了花丛里。
“怎么,自己计划落了空,就拿我的手帕来撒气?”谢凌徽冷淡的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叶锦琼惊愕回头,恰恰对上他讥嘲的目光,顿时懊恼不已,“什么计划,阿兄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
她知道自己手段不够高明,当然也看得出赵言霄对她印象很差,这些她都可以厚着脸皮,当做没发生过。
偏偏这一幕,还是被谢凌徽撞见了。
她本来是富贵人家的嫡女,何须沦落至此地步。
叶锦琼也想为自己保留一点体面,可是她势单力薄,又无人愿意替她做主,别说是去和白氏争财产,就连生存,都是个难题了。
想到这里,她勉强露出笑容,俯身捡起那条手帕,递给他,“阿兄误会了,方才我是错把手帕上的枯叶当成了虫子,受惊才松了手的。”
“既然弄脏了,就帮我丢掉吧。”谢凌徽没有接,说完这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没有外人在旁的时候,他对她态度是越来越冷淡,连装也懒得装了。
她叹口气,招了招手,唤来站在不远处的婢女碧霞,将手帕交由她处理。
到了小径尽头时,叶锦琼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拨开花丛,发现那是一块紫黑色的木头。
她连忙捡起来,端详了片刻,欣喜地自言自语:“是紫檀木!”
碧霞走近前来,笑道:“前几日姑奶奶送了紫檀木来,要给二姑娘做画案,大概这碎料就是搬运时不慎遗落的。”
“那你给她送回去吧。”
“二姑娘的画案已经做好了,我看啊,这碎料她也不稀罕要了。”
“你们二姑娘喜欢画画?”叶锦琼随口问道。
“是啊,她画得可好了,去年冬天,宰相大人还特地请她画了幅寒梅图呢。”
晚上回到房里,叶锦琼又拿出那块紫檀木,琢磨了片刻,决定要刻一幅小小的仙鹤图。
不过,雕刻的工具还是个问题。
从前在叶府,闲暇之时她便是喜欢雕刻些小玩意儿。
只可惜那天走得急,都没来得及带上她常用的那套工具,否则,这会儿,她早就忙活起来了。
这一夜,叶锦琼又辗转难眠。
她立在窗前,凝望着庭院里被染上清冷月色的枝叶,突然心血来潮,起身又往那条种满了蔷薇花的小径走去。
夜深人静,叶锦琼提着琉璃灯,在花丛中来回穿梭,只为了碰运气,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两块紫檀木。
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吓得她打了个寒颤,仔细望去,才发现,那柳树下斜倚着一个男子。
那熟悉的身影,她不用靠近也能猜到,此人正是她的兄长谢凌徽。
“阿兄,你在那里做什么?”她试探着开口询问,心想,他总不至于无聊到半夜来这里吓她。
对面沉默着,没有回应。
叶锦琼狐疑着,慢慢走近前去,见他面色潮红,双目迷离,才知他是喝醉了酒。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他抬头朝她望过来,眼神里竟流露出几分伤感。
叶锦琼呆住,不知该说点什么,又见他闭眼躺倒在草丛上,好像是昏睡了过去。
叶锦琼不愿管他这闲事,又想到更深露重,真让他在这里睡一夜,定然会冻出病来。
正拿不定主意时,少武飞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原来公子在这呢,哎呀,害我好找!”
“少武,我阿兄这是怎么了,今晚为何喝这么多酒?”
少武支吾了一会,终于如实回答:“今天是女君的祭日,每年的这一天,公子心情都不大好。”
叶锦琼顿了顿,“他平时也常喝酒么?”
“那倒没有,老爷要公子专心读书,平日里是不许他喝酒的。”
“你扶他回去歇息吧。”她又交代了一句,“记得走小道,别让守夜的人看见了。”
“是,锦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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