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向他问好可以把她扔出幻境吗?
教书先生带着狐疑且威胁的目光俯视她。
方从只能敷衍着:“先生早,我们只是想着早些来背书,没想到会遇到先生您。”
后排三只木偶也连连跟着作揖问早,只是黑色的那只显得不大情愿,一直绷着脸,作揖时腰都没弯。
此时教书先生才松开了连在方从身上的白线,但用奇怪的目光盯了将升很久。
教书先生看起来像是要将他的学生吃了。
“进去念书吧。”教书先生终于发话,指了指院中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很长,整齐排列着两排书桌,一排大约十张。正逢隆冬,书椅都铺着夹棉的坐垫,每张桌旁都是一个漆木书箱。正前方较宽较大的那张大概就是教书先生的桌子,上面放着把戒尺。
屋内的陈设很符合方从对学堂的想象。
死板。
方从她爹从前有想让她上学的打算,但她总闹着不去,武将的孩子习武也不是什么会让人笑话的事,故而此事就作罢了。
四人此时异常团结,两人一排,都窝在倒数两排,形成方阵。
那个自称教书先生的教书先生则站在门口,陆陆续续有学生进入学堂。
准确来说,是一群木偶。
学生们个个都是木偶颜料绘制而成的简陋五官,一段一段用线相连的四肢,模样和四人无太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会主动向教书先生问好,如同规训过一般。
教书先生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教化,微笑着向“学生们”点头,只不过眼中奇怪的阴郁感并未消散。
他看着余下两个空荡荡的座位皱起了眉,让其他人先自行览阅书籍。
方从打开书箱,里头躺着几本诗经典籍和文房四宝。她装模做样的在砚台上磨起了墨,抓出一张纸七扭八歪的写了几个字。
她用僵硬的手指戳了戳前面的池初同学,将这张纸条递了过去。
池初没敢回头,一面瞄着教书先生,一面把手伸到肩头接过纸条。
纸上写到——有奖竞猜,谁是我们的同窗谢元?
池初认真思考了一阵,写了个“右上第二”,便递给左边的钱如雨。
钱如雨也写下了自己的猜测,最后纸条传给后座的将升。
将升低头看了一眼:“……”
“学堂之上,你们两个交头接耳的做甚?!“教书先生注意到钱如雨的动作,怒视二人,“李二狗,将字条交上来!”
十几张木头脸齐刷刷转过来,用毫无生机的眼神看着将升。
“二狗”好像是他在谢元幻境中的身份,但将升并不大想承认。
“二狗……怎么叫这个名字哈哈哈。”方从没崩住,一手执书遮面,在后头笑得幸灾乐祸。
将升同学自从来这个幻境后似乎就不大爱说话,如果让他去演一出木偶戏应该会劝退许多客人。
“刘菜花,成日功课不做,文章写得一塌糊涂,还有闲功夫笑话别人?”
啥玩意儿!刘菜花?谁家好人给自己姑娘取这种名字?
方从笑不出来了,她的“菜花”并没有比“二狗”好听多少。
池初和钱如雨忙翻看了各自的书籍扉页的姓名,都还算正常,一位叫如鱼,一位叫得水。
竟然还是兄弟的关系。
教书先生依然恶狠狠地盯着将升,却见这个叛逆的学生,慢悠悠地拿起纸条,靠近桌前的烛火。
教书先生: “你!”
火苗蹿到纸条上,烧得一点不剩。
就在教书先生又开始挥动木柄想要操控将升过来时,课室内急匆匆走进一个挎着布包的木偶,穿着藏蓝色的短衣袍,露了两截木腿在外头。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木偶头上沾上不少白雪,像带了顶白帽。
“先生早。”木偶声音怯怯,“学生来迟了。”
“这个月第三次了,谢元同学。”教书先生俯下身子,长脸贴得离谢元很近,那倒霉孩子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湿了的草鞋,不敢抬头直视他。
“对不住先生,家离书院远,我把家中柴火砍了才过来,本已经掐准时辰,谁曾想又下起大雪,这才迟了。”谢元不知是害怕还是冷,身上抖个不停,低头解释道。
“没一个猜对的,这才是咱的好同学,谢元。”方从放松地支着脑袋,起码这回顺利得多,马上知道魂魄在什么位置。
“那他的引子会是什么?不会是想金榜题名之类的吧?”钱如雨小声讨论。
“成,那咱出不去了,就凭我们几个能考出个什么名堂。”池初陷入绝望。
“还有咱师叔呢。”方从道。
将升回应了三人的期待,道:“时间太久,大多都忘了。”
方从:“到时候一块儿作弊嘛。”
教书先生呵斥谢元道:“去课室外罚站。”
谢元没有反抗,清了清挎包上的雪,一声不吭地站到屋外。
课室内冷风呼啸声听得很清楚,天色阴沉,谢元站的地方有房檐挡着,不过还是染了风雪,身上的布衣不久便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先生早。”
“学生来迟了。”
又一个迟到的。
他们抬头的时候,手中的毛笔差点掉到了地板上。
——藏蓝色衣袍、灰布斜挎包。
刚刚来的谢元正在课室外瑟瑟发抖。
而此时又来了一个和谢元生得一模一样的木偶。
教书先生依旧是道:“这个月第三次了,谢元同学。”他似乎没有为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谢元感到奇怪,刚来的这个谢元还是那套“砍柴后又下雪”的陈述,同样被叫到外头罚站。
好消息:谢元的魂就在眼前。
坏消息:有两个。
方从看哭了:“现在退钱还来得及吗?”
这魂要不别招了?
池初道:“不会又来柳意柳白那一套吧。”他已经在脑中幻一出双生兄弟共同科考,结果一位金榜提名,一位名落孙山,之后互相残杀的故事了。
不过,据他们所知,谢家就谢元这一颗独苗。
方从察觉到一点,谢元潜意识认为自己是只木偶,而教导自己读书的先生是位木偶师,并且面对他,谢元表现得十分畏惧。
说明在幻境中教书先生于谢元而言是极大的威胁。
教书先生开始讲学,从礼节之类的文章开始讲起,即便处于这种情形,方从还是睡着了。
中途被同桌将升叫醒多回,迷迷糊糊听了一句“还是那么不好学”诸如此类的话术,又支着头睡了过去。
有人帮她支起了本书挡住脸,教书先生并未察觉。
等到她醒时,教书先生已经喊两个谢元进来了。
两个谢元一前一后,填补了课室内最后两个空缺的位置。其中一位半途中腿还掉了一条,估摸着是在外头冻掉的,又自己捡起来装上。
他们似乎也不大对付,从进来的那一刻就没给对方好脸色看,木偶身上多了几道划痕,应该是在外头打了一架。
听了教书先生沉闷的课堂后,在课间时分,方从勾搭上了两位谢元同学。
“谢元同学,左腿装反了。”方从用手扶了扶谢元的腿,本来该朝前的脚掌,此时却朝后。
一号谢元没吭声,神色警惕地看着方从,然后安静地将那条装反的腿生生掰了回去,木头之间发出“咔嚓”的响声。
两人同样的面容竟然性格迥异,谢元一号性格内向,不爱讲话,休息时也不忘如痴如醉背诵诗词,而二号谢元则显然对书籍无感,书箱中也尽是一些弹弓、昆虫之类与学业不沾边的玩意儿,却对方从所讲的风水学颇为感兴趣。
方从侃侃而谈:“学业和风水也是有关联的,比方说传统来说镜面不能对床,但对于学业而言,可有一法可解。”
二号谢元:“菜花妹妹请指教一二。”
方从:“在镜前摆放书本,将其书页打开,让书中文字映在镜中。此时镜子对床,这样一来即使在睡梦中也有助于学业的汲取了。”
二号谢元惊叹:“还有这般学问,菜花妹妹可真厉害。”
一号谢元不屑道:“读书哪有那么多歪门邪道。”
“……”旁边的将升揉了揉眉心,选择闭目养神。
池初和钱如雨很是佩服方从忽悠别人的功力,听得也是一愣一愣。
钱如雨笑着应和,“那可不,我的亲哥哥当初就是请菜花妹妹去看了家里的风水,后来不仅中了状元,还节节高升当了大官呢!”
“当真么,菜花妹妹,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看看去,我怀疑我家风水不好,几代人硬是没出落个当官的,我今年都考了第五年了……唉!”
“今夜便可以!”方从道,“我家祖传卜卦之术,倒是我再给你算上一卦,保你仕途之路坦荡无虞啊。”
方从的目的达成了,真正的谢元只有一个,或许其亲人可辨别出,再不济也能在他家找到些有用的线索。
已经到了放学的时候,冬日天色暗得早,雪下了整天,夜色已经和雪被形成一黑一白分明的界限。教书先生宣布了一件事情。
明日要考试,还是考写文章。
方从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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