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长青看来,唐氏的这兄弟俩一个夜郎自大、一个敷衍了事,骨子里如出一辙的桀骜不驯。他收了那不算和善的目光,和萧纳言似笑非笑的视线撞上,也不必掩饰什么。
青青舞剑只是一个小插曲,不知谁拍了两下手,侍女们鱼贯而入端了最后一道菜,丝竹再响。
“不如改一字,称‘花间佛’。”梁荣道。
旁人附和:“甚好。”
盈盈侍女红袖添香。赵轶瞧了瞧,又是盘不能吃的菜——生鱼片卧在碎冰上。“脍鲤,有道是‘鱼生论天下’呢。”青青才坐下,兴高采烈地夹了一块,和了酱料喂到嘴中,面色一变。
看得出是次不太合心意的尝试。
魏玉君面露艳羡,夸赞道,“青妹妹好本事,这个院子的月色都被你一支寒剑挥尽了。”
胡青青道,“再与你说个新鲜的,这舞不是苑里的乐师们教的,是一个看酒窖的老先生。”
她说的是薛少誉,喜欢饮酒,嗜睡,也会剑。还是沈遇发现的,他偶然碰见过一次薛少誉练剑,当下就要学,胡青青知道了,也去过一阵儿。
钱闲也想起了沈遇。一时间三个人都有些黯然。
魏玉君不知情,继续赞道,“果然,秦风苑人人皆名师。”
赵轶捡了筷子,夹了一口凉丝丝的鱼片。“怎么样?”钱闲问,“你好像很久没有吃过鱼了。”以前在秦风苑吃不到的时候,天天念。如今有机会了,赵轶倒像突然不爱了一样。
赵轶默默点了点头,“待会儿回去,和你们说件事。”
钱闲和胡青青异口同声地“嗯”了一声。
“我不能听吗?”魏玉君笑问,她的秘密被他探知了,这会儿带点儿存心。
赵轶来前才和她撒谎,说什么“还有最后一遍药”……他本来是打算在所有人面前讲的。不过他想,他哥和青青也没有什么理由会不叫窦槊他们知晓。
难道,又要躲?
宴会临散,到处有人走动。赵轶支开贾疏去备车。他轻声长叹一口,退无可退,心一横,“我有个好友,叫沈遇,前几日不声不响跑了,他去追秦湘蔷找来的一个药石师傅,为了我。”
听闻此言,钱闲觉得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铡刀终于落下了。只是是在这夜风冰冷的院子里,没有血流淌。赵轶微微垂着头,仿佛一直在看那盘脍鲤。钱闲去握他的手,“怎么选今天说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轶瘪嘴摇了摇头。
青青呆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赵轶看她,加了一句,“我头也不痛。”
魏玉君才恍然觉出赵轶这些的愁苦是哪里来的,觉出他快痊愈的谎言,所以他的计谋和自己的是一样的?赵轶也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她忙问,“你什么病?”
不知缘由,梗概不出,钱闲欲言又止,听赵轶道,“程双启的那个。”
程季白在渡月城风生水起,为自家大哥的病可谓耗尽心思,结果还是无力回天。魏玉君多多少少听了些,是知道那病凶险的,她愣了一瞬,“哦。”
没等气氛缓和,一个小厮传话请魏玉君过去,她慢条斯理擦了手,跟着去了。
钱闲道,“我之前托李素扬帮忙去找沈遇,不知道有消息了没有,正好去问问,你们两个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赵轶点点头。
胡青青自然知道赵轶为什么这时候说。远处琴声散去,面前人影绰绰。她找到自己的声音,强忍哭意,“就算把那人绑回来,没有秦湘蔷的命令,他会给你解药吗?”
“会救。这事儿,秦湘蔷背着太多人了,最起码程展魏三家是不知道的,当然可以当作把柄逼她下命令。”怕就怕秦湘蔷那两位义兄是知道的,却无力干预她,他们三家关系实在微妙。看不透。他们联合起来是不会怕程家反扑的。这点,赵轶不用给青青讲明白,总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别怕,青青,什么都不用做,等沈遇就好了。你还不信沈遇吗?”
赵轶一颗心又后知后觉地颤动起来,浑身钻出一股燥热,他不自觉想解开斗篷。青青拉着他微抖的手,“小心再着凉了。”她眼神扑闪,埋怨道,“就说你什么时候主动要说事了。要不是沈遇跑了,你也不会说。以后有些我们有什么想不到的,你多解释几句,好不好?”
他是有这个毛病的,沈遇总是点,他哥倒是没怎么说过。赵轶多的时候只是不想添无所谓的麻烦,他有一大帮的兄弟姐妹,每一个人都去通知,叫他们跟着一起烦恼,他觉得没必要。
“好。”
两人说着悄悄话,一个微胖的影子晃过来,胡青青敛声,抬眼,十分不客气地盯着来人。
魏彦文这会儿仿佛酒醒了来道歉一样,不敢正视她,“赵轶,你们什么时候走?”
赵轶却看出他这别别扭扭的样子不像他,不知道憋什么坏心思,他懒得猜,直接赶人道,“我们等君姐姐,你先回去吧。”
“哦。”魏彦文自顾自坐在赵轶身边,耷拉着身子,十分不自然,“这么晚了,我送君妹妹回去吧,你和青青妹妹也能早些回楚墨苑。”
赵轶面容一僵,冷眼看人。魏彦文嗫懦,“你身子也不好……”
“你犯什么毛病?”赵轶问。
“我,我来帮忙的嘛。”
“我等着跟君姐姐成亲呢,用你帮什么忙?”
“你别生气嘛,我走,这就走。”魏彦文边说边起身,退两步,将将站定,赵轶一个杯子摔他腿上,魏彦文吃痛赶紧跑了。
“呵。”青青不可置信笑一下。
赵轶在气头上,哼道,“什么心思也敢起!”两人互看一眼,先前的那点儿因为担忧、隐瞒的剖白带来的尴尬消去一些。赵轶没有沉浸在当下,想起来她对那玉佛的评价。
他犹豫片刻,转而提了筷子。青青含笑问,“脍鲤?”赵轶跟着笑出来,“太凉了。”
“那你再吃一小口。”
青青也是个溺爱他的,两人就在要不要再吃一口的问题上我踌躇完你踌躇,嬉笑玩闹时,钱闲带着李素扬往这边来,嘴里还在问,“怎么突然就定下来了。”
两人闻声一同张望。李素扬冲青青微微颔首,看了看赵轶,道,“我是个没事的,等你们的事了了再回去。”
钱闲:“好。”
赵轶问,“你们要回雁回镇了?”他哥解释一句,“程家选了唐家做贡商,这两天就要回去。”
他噢一声,“是挺突然的。不是讲丝都没有了吗?”
李素扬入座,淡淡道,“不知道程季白的心思。”短短几个字算是掀篇,继而转到赵轶身上,“赵轶,你是什么时候中的药?”
因为青青的关系,他们只晓得那药是秦湘蔷下的,什么时候下的?怎么下的?一概不知。知道有人中招了,也不过是忙着找解救的法子。李素扬这一问,钱闲和青青都有些许茫然。
青青道,“我们吃喝都是苑里负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什么都记起来的赵轶自然是清楚的,只是眼下李素扬同他们一处坐着,他不打算开口。
李素扬继续道,“我记得赵轶去吕府的时候还好好的。”
钱闲觉得没有那么靠前,“应该是上个月我被抓进大牢的时候。”赵轶只在旁边扮乖,他哥歪头看他,“你什么时候犯的病呢?”
“好像也是那时候。”
钱闲嗯了一声,对李素扬道,“总之,我回去就蔫蔫的了。”
李素扬点点头,“江湖上用药比较出名的,有两家。各得有药王、药圣的名号。前者用毒,后者解药。但其实二者相辅相成,没有只会其中一种的道理。药圣说的是一个家族,姓郁,有传家血令牌,上至皇亲国戚都有找他们帮忙的。那药王是位隐士,几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找到后者可能希望不大,我看,还是要再添一队人马去寻郁家人才保险。”
“他们给皇室看病?那我们找的到吗?”青青问。
李素扬解释,“郁家人四处游历,只要派的人够多,去的地方够广,总会遇见的。他们看病不分贫贱,什么都不分。只是,这些人不受他人差遣,走过的地方都要去看看,路上耽搁时间一定久,赵轶最好跟着去,以防病急。”
魏玉君正巧回来,拎着手绢,坐在最边上安静听他们讲,到最后,才轻轻问赵轶,“你要去哪儿?”
“放心,我哪也不去。”赵轶笑,“走吧,送你回家。”
李素扬跟着钱闲坐在楚墨苑的车上,赵轶和魏玉君还是一辆,细细把李素扬说的讲与她听,“但我还是觉得等沈遇就好了,万一沈遇回来了,我死在外面,岂不辜负他找一趟?”
“药王?是不是展爷爷给你母亲的那个?”魏玉君不敢给他太多希望,语气不停道,“我记得,是三年前,那薛酬死的时候,来了好多人吊唁。全是跑江湖的侠客们,闹了好一阵儿,你不知情吗?”
赵轶确实不记得三年前秦风苑有什么风浪,估计只是在外面的,若有所思道,“药王死了?”
“她还有几个制药徒弟在你们苑,你近水楼台,正好回去问问。”赵轶想的就是这个,展须奇给楚离这个人,总要做事才对。魏玉君看他沉思,试探问,“你,是不是因为白天我劝你,你才说的?”
赵轶笑着一扬眉,“是啊,多谢姐姐点拨,不然我可要在你那里躲到死了。”
她道,“太儿戏了,怎么会想到自己担呢?”
“姐姐还不是一样。”赵轶说到这儿,压了压声音,“程文招和姐姐请罪了?”
只是宴席上一时眼神错落,就叫赵轶知道了。确实程文招贴过来到他们隔壁坐着,也很明显。赵轶这有意试探,叫她一个人怎么防?魏玉君摇了摇头,语气飘渺,“什么请罪?他是来恭喜我和你的。”
“这算什么?”赵轶揣着明白装糊涂,嘿嘿道,“在我之前常听的戏文里,他这是要抢亲呢。”
魏玉君话结,“不,不会。”
“怎么不会呢?君姐姐喜欢的人必然是个有种的人,他今儿这一遭折腾下来,要是就为在你婚前说几句刺激你的话,那这男人你也不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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